周一的晨光像被揉碎的薄纱,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斜斜地撞在星垣实验室的双层玻璃窗上。玻璃上还凝着昨夜的薄露,被光线一照,折射出细碎的虹光,落在实验台的防腐蚀垫上,形成一道窄窄的、移动的光斑——随着太阳慢慢升高,光斑从离心管的排列区,缓缓移向数据记录本,像一只安静的小兽,悄悄打量着室内的一切。
实验室里已经有了淡淡的动静。通风系统低低地运转着,送来带着乙醇淡香的空气,混着窗外飘进来的青草味,冲淡了试剂特有的刺鼻感。靠门的实验台上,几个洗净的离心管倒扣在滤纸上,水珠顺着管壁缓缓滑落,在纸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像撒了一把透明的碎钻。
陆池推开实验区的门时,指尖还带着走廊的凉意——走廊的空调总比实验区低两度,早上没人调,冷得像刚过了冬。他肩上的浅灰色帆布背包有点沉,里面装着昨晚整理到两点的样本分析报告,还有母亲早上塞给他的一小包枸杞菊花茶,背包肩带的缝线处磨出了一点白色的线头,是他用了五年的旧包,却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连拉链都擦得发亮。
他刚把背包放在椅背上,还没来得及拉过椅子坐下,就闻到一股熟悉的甜香——不是实验台旁乙醇的清冽,也不是窗外青草的淡涩,是城南“低糖烘焙坊”特有的味道,带着刚出炉的麦香和豆沙的清甜,暖得像揣了个刚烤好的小暖炉,瞬间驱散了指尖的凉意。
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实验台边缘,一个白色牛皮纸袋静静躺在那里。纸袋的质地厚实,表面带着细微的纹路,像揉过的棉麻,袋口用一根深棕色的麻绳松松系着,打了个简单的活结,绳子的末端还留着一点裁剪的毛边。纸袋正面印着烘焙坊的浅棕色logo,是一只叼着面包的小熊,线条圆润,透着点可爱,logo下方的生产日期印得很淡,需要凑近看才能看清——是今天早上六点新鲜出炉的。
陆池伸手碰了碰纸袋,指尖立刻传来明显的余温,不是滚烫的灼手,而是温温的、刚好能渗进皮肤的暖意,像冬天里捂手的暖宝宝。他解开麻绳时,绳子摩擦纸袋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里面的甜香瞬间浓了些,顺着缝隙飘出来,绕着鼻尖打了个转。
“陆哥!你可算来啦!”
小陈的声音突然从试剂架后面传来,带着点雀跃的蹦跳声。陆池抬头,看到她抱着一摞样本标签,快步走过来,鞋底在地砖上蹭出“哒哒”的轻响,像小兔子跳过来的声音。小陈的白大褂口袋里还露着半截同款牛皮纸袋,嘴角沾着一点浅褐色的豆沙碎屑,像不小心蹭上的颜料,说话时碎屑跟着嘴角动,显得格外生动。
“季总早上来啦!”小陈把样本标签放在实验台上,凑到陆池身边,声音压得有点低,却藏不住兴奋,“他说知道你今天要测新样本,特意绕路去城南买的豆沙包,还多给了我一个,说谢谢我上周帮忙贴样本标签呢!”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纸袋,晃了晃,里面传来油纸摩擦的细微声响。陆池看着她嘴角的豆沙屑,忍不住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先擦干净,不然等会儿主任看到要说你啦。”
小陈吐了吐舌头,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又好奇地看着陆池手里的纸袋:“陆哥,你快尝尝!我刚才咬了一口,超好吃,豆沙一点都不甜,外皮还酥酥的!”
陆池点点头,从纸袋里拿出一个豆沙包。包着豆沙包的油纸是透明的,上面印着细细的条纹,能清楚地看到里面浅褐色的豆沙馅,还能摸到豆沙的细小颗粒感,不像外面卖的那样糊成一团。他捏着油纸的两端,轻轻咬了一口——外皮的酥皮瞬间在嘴里散开,发出“簌簌”的轻响,像踩在刚落的雪上,麦香带着新烤的焦香,先在舌尖弥漫开来,接着是豆沙的清甜,刚好压过麦香,却一点都不齁,连咽下去后,喉咙里都留着淡淡的甜意,没有一点腻感。
“好吃吧?”小陈看着他的表情,眼睛亮了,“我就说嘛!季总也太会买了,知道我们都不喜欢太甜的!”
陆池没说话,咀嚼的动作慢了些。他忽然想起上周三下午,自己跟小陈抱怨“外面的豆沙包总加太多糖,吃两口就腻”,当时季景涵就坐在对面的实验台前,低头记着信息素合作的数据,笔尖在记录本上快速滑动,好像没听他们说话。可现在看来,他不仅听了,还记住了,甚至特意绕路去买——从季氏集团到城南烘焙坊,再到实验室,至少要多走半小时的路程,早上路况还堵,季景涵肯定起得很早。
“季总呢?”陆池咽下嘴里的豆沙,指尖轻轻擦了擦嘴角,没看到那个熟悉的浅灰色西装身影,只有实验台另一侧的黑色皮质文件夹,安安静静地放在那里。
“季总说去跟主任对接项目进度啦!”小陈咬着自己的豆沙包,含糊不清地说,“他让你先吃,别等他,说等会儿对接数据的时候再过来找你。”她说着,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陆哥,季总也太贴心了吧!连你喜欢低糖都知道,还特意多给我带一个,怕我早上没吃饭!”
陆池笑了笑,没接话,低头又咬了一口豆沙包。这次他注意到,纸袋的底部垫了一张浅白色的吸油纸,纸面上印着细纹,刚好能接住从豆沙包里渗出来的少量油分,不会让油沾到实验台的防腐蚀垫上——这种细微的心思,连他自己都没考虑过,每次买豆沙包,油都会沾到纸上,他都是随手擦干净,从没想过要垫吸油纸。
指尖摩挲着吸油纸的纹路,陆池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暖意。晨光从玻璃窗照进来,落在纸袋上,把浅棕色的logo照得格外清晰,小熊的轮廓好像也变得更可爱了些。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不是小陈那样轻快的“哒哒”声,而是沉稳的、有节奏的“踏踏”声,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像节拍器在慢慢跳动,从远到近,越来越清晰——不用看,陆池就知道是季景涵。
果然,下一秒,实验区的门被轻轻推开。季景涵走了进来,身上穿着那件常穿的浅灰色西装,面料在晨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那道浅粉色的疤痕,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他的左手拿着一个黑色的皮质文件夹,边角处有轻微的磨损,是他常用的那个,里面装着今天的项目进度表,右手空着,显然是特意腾出一只手,刚才去主任办公室时方便递文件。
季景涵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陆池手里的豆沙包上,没先看实验台的样本,也没提项目进度,只是开口问:“不合口味?”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清晨刚醒的微哑,却很清晰,落在耳边时,像温水滑过皮肤。陆池抬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季景涵的眼底没有平时的冷冽,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像一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认真得让人心里一软。
“没有,很好吃。”陆池连忙回答,怕他误会,又补充了一句,“豆沙甜度刚好,外皮也很酥。”
季景涵听到这话,眼底的期待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淡淡的柔和。他“嗯”了一声,走到实验台另一侧,把手里的文件夹轻轻放在台面上——特意避开了陆池放样本管的区域,放在了空着的角落,避免文件夹的边角碰到离心管。
“等会儿测样本时,信息素浓度还是0.3μg/mL。”季景涵翻开文件夹,指尖划过里面的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早上已经跟设备科确认过了,隔离舱的过滤系统没问题,昨天刚换了新的滤网,不会有信息素泄露。”
陆池点点头,咬着豆沙包,目光落在季景涵翻文件的手上。他的手指修长,指尖修剪得很整齐,没有一点倒刺,翻动纸张时,指节会轻微发力,显得格外认真。晨光落在他的发顶,泛着一点浅棕色的碎光,把他平时冷硬的轮廓都柔和了些,连那道浅粉色的疤痕,都好像淡了点。
雪松香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地散开,不是平时对接时那种带着压迫感的浓度,而是淡得像一层薄雾,轻轻绕在两人之间,混着豆沙的甜香,形成一种奇妙的味道——冷冽的雪松里带着清甜,清甜里又藏着点冷冽,一点都不冲突,反而像春天的雪后松林,既有雪的清冽,又有松针的淡香。
陆池慢慢吃完手里的豆沙包,把油纸和吸油纸叠整齐,放进实验台旁的可回收垃圾桶里。他拿起季景涵放在台面上的文件夹,翻开第一页,上面是今天的样本列表,季景涵已经用蓝色的钢笔在需要重点关注的样本编号旁画了小圈,还在旁边写了备注:“样本B-04有高血压病史,注意信息素反应”,字迹凌厉,却很工整,和他的人一样,认真又细致。
“我先去准备样本。”陆池合上文件夹,抬头对季景涵说,语气比平时轻松了些。
“好。”季景涵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走向样本储存柜,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陆池的白大褂后颈处沾了一点细小的酥皮碎屑,是刚才吃豆沙包时不小心蹭到的,像粘了片小小的雪花。季景涵的指尖动了动,想提醒他,又怕唐突,最后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从储存柜里拿出样本管,动作轻柔得像在拿易碎的宝贝。
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陆池拿样本管的“叮叮”声,季景涵翻文件的“沙沙”声,还有通风系统的低鸣声。晨光慢慢移动,光斑从数据记录本移到了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像一道温柔的分界线,却又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近,几乎要叠在一起。
陆池整理样本时,偶尔会抬头看向季景涵,看到他认真翻文件的侧脸,心里忽然觉得,这个周一的清晨,好像和往常不一样了——没有了平时对接数据的紧绷,多了点豆沙包的甜香和雪松香的柔和,像一杯刚泡好的温茶,暖得让人不想打破这份安静。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样本管,淡蓝色的液体在管中轻轻晃动,映出晨光的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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