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的阳光带着点慵懒的暖意，像被拉薄的金纱，透过实验室的百叶窗，在地面投下细碎的、明暗交错的光斑。光斑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偶尔掠过实验台边缘的离心管，在管壁上折射出淡淡的虹光，像撒了一把细碎的钻石。
实验室里格外安静，只有角落的离心机在低鸣，那声音是稳定的低频震动，像远处山谷里的闷雷，不吵人，却让空旷的空间多了点踏实的质感。通风系统缓缓运转着，送来带着乙醇淡香的空气，混着窗外飘进来的、带着槐花甜香的风，冲淡了试剂特有的刺鼻感。靠里的试剂架上，淡蓝色的安抚剂试管整齐排列，标签上的字迹是陆池上周手写的，用的是细尖黑色马克笔，边角还细心地贴了透明胶，防止被试剂沾湿晕开。
陆池站在隔离舱前，指尖捏着一副无菌手套的边缘，正小心翼翼地往手上戴。手套是新拆封的，白色的薄膜贴合地裹住手指，没有一点气泡。他的动作很轻，怕用力过猛扯破手套——上次合作时不小心弄破了一副，导致样本管差点被污染，从那以后，他戴手套时总会格外留意。
隔离舱里已经放好了六个样本管，分成两排整齐摆放，每支管子的标签都朝向外侧，方便观察。标签上“重度易感期Alpha-26至31”的字样清晰可见，其中一支管子的标签角落还画了个小小的三角，是陆池早上标注的“重点观察样本”，因为这个样本来自有轻微心律不齐的Alpha，需要格外留意信息素作用后的反应。
“可以开始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午后特有的温和。陆池回头，看到季景涵走进来，身上穿着一件浅白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那道浅粉色的疤痕，比平时的深灰色西装多了几分柔和。衬衫的领口处有一颗纽扣没系，露出一点锁骨的轮廓，衣摆处有轻微的褶皱，显然是从季氏总部赶过来时，在车上稍微放松了些。
“嗯，样本都准备好了。”陆池点点头，退到监测仪前坐下。监测仪的屏幕刚被他擦拭过，没有一点指纹，绿色的待机曲线平稳地跳动着，像一条安静的小溪。他打开记录软件，调出今天的监测表格，上面已经填好了样本的基础信息，用黄色荧光笔标出了需要记录的关键指标：躁动率、抑制率、信息素作用持续时间。
季景涵走到隔离舱的另一侧，站定后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肩膀微微放松，原本挺直的脊背也软了点，像是在调整呼吸节奏，为精准控制信息素做准备。下一秒，冷冽的雪松香缓缓弥漫开来——比上次更淡，也更均匀，没有一开始就填满舱体，而是像细雾一样，慢慢裹住每一支样本管。
陆池的目光紧紧盯着监测仪屏幕。绿色的躁动率曲线先是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开始稳步下降：从初始的39%慢慢滑到35%，再到30%，最后稳稳地停在22%的位置，波动范围不超过0.2%。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惊喜——这个数据比上次还好，甚至超出了预期的25%，显然季景涵对信息素的控制越来越精准了。
他低头拿起黑色钢笔，在实验记录本上快速书写。记录本的纸张是米白色的，带着细微的纹理，之前的记录痕迹还清晰可见，用蓝色和红色钢笔标注着不同日期的数据变化。笔尖划过纸张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周二14:30，信息素浓度0.3μg/mL，躁动率从39%降至22%，波动＜0.2%，抑制率94.5%，数据稳定。”
“今天的数据很好。”
季景涵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陆池抬头，刚好和他对视——季景涵的眼底没有平时的冷冽，反而带着点柔和的光，像融了雪的湖面，嘴角还微微扬着，露出一点浅浅的梨涡，这是陆池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明显的笑意。
陆池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耳尖瞬间泛起淡淡的红。他连忙移开目光，假装继续看记录本，指尖却无意识地攥紧了钢笔，笔身的金属纹路硌得指腹有点发麻。“嗯，比预期的好。”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
季景涵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却没点破，只是低头看向记录本上的曲线：“下次可以尝试降低信息素浓度，比如0.25μg/mL，看看抑制率会不会稳定。”他的指尖轻轻点在“94.5%”那行字上，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没有一点倒刺。
“我也是这么想的。”陆池抬起头，刚好又和季景涵对视。这次两人都愣了一下，空气好像瞬间凝固了，只有通风系统的低鸣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声。季景涵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带着点探究，又带着点温和，陆池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自己的倒影，心跳又快了几分，连忙再次移开目光，看向监测仪屏幕。
陆池继续记录数据时，笔尖顿了一下——刚才季景涵的目光里，那种明显的笑意，像一颗小石子，在他心里泛起了一圈圈涟漪。他握着钢笔的手有点发紧，连书写的字迹都比刚才轻了些，生怕自己的慌乱被发现。
就在这时，一个温热的杯子递到了他面前。是一杯温水，装在一个浅灰色的陶瓷杯里，杯身上印着星垣实验室的logo，边缘有一点细微的磕碰痕迹——这是陆池常用的杯子，上次手被试剂烫到，就是用这个杯子装的冷水敷的，季景涵竟然记得。
“口干了吧？”季景涵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自然的关心，没有一点刻意。杯子递过来时，杯柄刚好朝向陆池，方便他接过，显然是特意调整过姿势。
“谢谢。”陆池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刚好适口，不烫也不凉，暖意顺着指尖慢慢渗进皮肤，连刚才有点发紧的心跳都平缓了些。他低头喝了一口，温水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暖意，缓解了刚才因为紧张而发干的嗓子，连呼吸都觉得顺畅了些。
他抬起头想道谢，却看到季景涵已经转身走向样本管，手里拿着一叠新的标签——是陆池早上打印好的，放在实验台的角落，标签纸是浅白色的，上面印着样本编号和基础信息，字体是陆池特意调大的，方便看清。
“我帮你贴标签吧。”季景涵拿起一支样本管，动作熟练地撕开标签的背胶，没有一点犹豫。他的手指修长，捏着标签的边缘，轻轻对齐样本管的中间位置，然后平稳地贴上去，没有一点气泡，也没有偏离刻度——和陆池平时贴的位置一模一样。
陆池看着他的动作，惊讶地挑了挑眉。他贴标签时习惯把标签贴在离心管的中间，刚好避开刻度线，这样既不会挡住数据，又能保证标签牢固，这个小习惯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甚至连小陈都不知道，季景涵竟然注意到了。
“你怎么知道标签要贴在离心管的中间？”陆池忍不住开口问，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惊讶，连握着杯子的手都微微收紧了些。
季景涵低头继续贴标签，动作没有停顿，声音里带着点淡淡的笑意：“看你之前都这么贴。”他贴完一支，又拿起另一支，指尖对齐刻度的动作精准得像用了尺子，“上次合作时，你贴标签前会先对着刻度线比一下，确定中间位置再贴，我看到了。”
陆池的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暖意，像被温水浸过一样，软乎乎的。他想起之前季景涵记得他喜欢低糖豆沙包，记得他不喝冰咖啡，现在又记得他贴标签的小习惯——这些他没说出口的细节，季景涵都默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季景涵的侧脸上，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点浅浅的阴影。他的动作很专注，贴标签时的眼神认真，像在处理什么重要的文件，连呼吸都放得很轻。雪松香在空气中轻轻萦绕，比刚才更淡了些，混着陆池身上淡淡的白桃乌龙香，形成一种奇妙的味道——冷冽的松针味里混着桃子的清甜，像初春的清晨，松树林里开了一片小小的桃花，既清新又温暖。
陆池看着他的侧脸，手里握着温热的杯子，心里忽然觉得，这种默契的感觉，比任何数据都更让人安心。他低头看了看实验记录本上的曲线，又看了看季景涵贴好的标签，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原来，真正的默契，不是刻意迎合，而是有人愿意把你的小习惯，悄悄记在心里，然后用最自然的方式，陪在你身边。
实验室里依旧安静，只有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标签纸撕开的“刺啦”声，还有通风系统的低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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