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上午的阳光带着点刚褪去的晨露凉意，像被揉碎的玻璃纸，斜斜地穿过星垣实验室的玻璃窗，在地面投下一道窄窄的暖金色光斑。光斑刚好落在实验台中央的离心机上，把银色的机身照得发亮，机身上“星垣实验室专用”的灰色标签还带着新贴的黏性，边角没有一点卷边。
实验室里已经有了淡淡的忙碌气息。通风系统低低地运转着，送来带着乙醇淡香的空气，混着窗外飘进来的、带着梧桐叶清香的风，冲淡了试剂特有的刺鼻感。靠里的试剂架上，淡蓝色的安抚剂试管整齐排列，标签上的字迹是陆池昨天手写的，用的是细尖黑色马克笔，每个样本编号后面都用小字标了采集时间，细致得没有一点遗漏。
陆池站在离心机前，手里捧着一摞样本管，共二十支，每支管子里都装着淡灰色的Alpha样本液，液面高度分毫不差——是他早上花了半小时，用移液器一点点调整好的。样本管的标签朝向一致，上面“重度易感期Alpha-32至51”的字样清晰可见，其中几支管子的标签角落还画了小小的圆圈，是他标注的“高活性样本”，需要优先离心处理。
他的白大褂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点淡青色的血管，袖口那颗银色的纽扣被擦得发亮，是母亲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上面刻着小小的“池”字。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指向九点十分，距离和季景涵约定的信息素合作还有四十分钟，按计划，离心处理需要二十五分钟，刚好能赶在合作前完成，不会耽误进度。
陆池小心翼翼地打开离心机的盖子，银色的舱门缓缓升起，露出里面整齐的试管卡槽。他拿起第一支样本管，指尖捏着管子的中部，避开标签区域——怕指纹沾到标签，导致后续扫描识别出错。样本管轻轻放进卡槽，管壁与金属卡槽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清脆又好听。他重复着这个动作，二十支样本管很快就填满了卡槽，排列得像列队的士兵，整齐得没有一点偏差。
盖好离心机盖子，陆池按下启动键。机身先是轻微震动了一下，然后开始平稳加速，发出“嗡嗡”的低鸣声，像远处蜜蜂振翅的声音，规律又踏实。屏幕上的转速数值从0慢慢攀升，2000r/min、4000r/min、6000r/min……最终稳定在8000r/min，这是他反复测试过的最佳离心转速，既能保证样本分离彻底，又不会损坏样本活性。
他站在旁边，盯着屏幕上的参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实验台边缘。实验台是防腐蚀材质的，表面带着细微的磨砂质感，摸起来很踏实。就在这时，离心机的低鸣声突然变了调，从平稳的“嗡嗡”声变成了尖锐的“吱呀”声，像金属摩擦的噪音，刺耳得让人下意识皱眉。
屏幕上的转速数值开始疯狂跳动，8000r/min、7500r/min、8200r/min……完全失去了稳定，紧接着，一道刺眼的红色警报灯亮起，屏幕中央弹出“故障代码E03”的白色字样，字体闪烁着，像在着急地警示。
陆池的心瞬间沉了一下。他快步上前，按下停止键，可离心机不仅没停，反而震动得更剧烈了，机身甚至开始轻微晃动，发出的“吱呀”声越来越响。他又按了紧急停止键，红色的按键被按下去时，发出“咔嗒”一声脆响，离心机终于慢慢停了下来，警报灯却还在闪烁，屏幕上的故障代码依旧刺眼。
“怎么回事……”陆池低声自语，指尖按在屏幕上，反复擦拭着——怕是什么灰尘挡住了传感器，导致误报。可不管他怎么擦，故障代码还是没消失，重启了三次，每次都是刚启动就触发警报，屏幕依旧显示“E03”。他拿出手机，翻出离心机的使用手册电子版，快速查到“E03”对应的故障原因：“电机轴承损坏，需专业维修更换”。
陆池的眉头瞬间皱紧。他点开实验室设备科的工作群，发了一条消息：“一楼实验区离心机E03故障，急需维修，今天有二十支样本要离心。”消息发出去三分钟，设备科的回复才过来：“维修人员都去总部修质谱仪了，最快下午两点才能过来，你看能不能先缓一缓？”
“下午两点……”陆池看着消息，心里泛起一阵无奈。下午两点再修，离心处理完就要三点多，肯定会耽误和季景涵的信息素合作，甚至可能影响本周的项目进度报告。他咬了咬下唇，指尖捏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再跟设备科沟通，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怎么了？”
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早晨特有的清爽。陆池回头，看到季景涵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牛皮纸袋，袋口用深棕色麻绳松松系着，上面印着城南“低糖烘焙坊”的浅棕色logo，边角还带着明显的余温，贴在指尖时像揣了颗小暖炉。
季景涵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那道浅粉色的疤痕，比平时的深灰色西装多了几分柔和。衬衫的领口处有一颗纽扣没系，露出一点锁骨的轮廓，衣摆处有轻微的褶皱，显然是从季氏总部赶过来时，在车上稍微放松了些。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的皮质文件夹，里面装着今天的信息素合作数据报表，边角没有一点褶皱，看得出来是精心整理过的。
“离心机坏了。”陆池指了指还在闪警报灯的离心机，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故障代码E03，设备科说下午两点才能来修，可今天要测的样本有二十个，没离心机根本没法进行。”他说着，指了指实验台上的样本管，“这些样本都是昨天新采集的，活性只能维持到中午，下午再离心就失效了。”
季景涵的目光落在离心机上，警报灯的红色光芒映在他的眼底，他没说话，只是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找到一个备注为“季氏维修部-李主管”的号码，按下拨号键。电话很快被接通，季景涵的声音比平时简洁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让维修部的人带一台新的离心机去星垣实验室一楼实验区，十分钟内到，要最新款的，参数和星垣现在用的一致。”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季景涵只是“嗯”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带上调试工具，到了直接找陆池研究员对接，确保能立刻使用。”说完，他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口袋，看向陆池时，眼底的冷意已经散去，只剩下一点温和：“别担心，很快就到。”
陆池愣了一下，看着季景涵——他没想到季景涵会直接联系季氏的维修部，还要求十分钟内送到。季氏维修部在城东，距离星垣实验室至少有十五分钟车程，十分钟内到，意味着维修人员必须抄近路，甚至可能一路闯红灯赶来。他张了张嘴，想说“太麻烦了”，却被季景涵递过来的牛皮纸袋打断。
“先吃早餐，别站着等。”季景涵把纸袋放在实验台上，袋口的麻绳轻轻晃动，“还是城南那家的低糖豆沙包，刚买的，还热着。”
陆池低头看向纸袋，指尖碰了碰袋身，传来明显的暖意，像揣了个小暖炉。他解开麻绳，里面是两个用油纸包着的豆沙包，油纸是透明的，能清楚地看到里面浅褐色的豆沙馅，还能摸到豆沙的细小颗粒感，不像外面卖的那样糊成一团。他拿起一个，油纸的触感有点糙，却很结实，能感觉到面包的松软。
刚想咬一口，就听到实验室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推车的“咕噜”声。陆池抬头，看到两个穿着季氏维修部制服的工作人员推着一辆银色的推车走进来，推车上放着一台崭新的离心机，机身比实验室原来的那台更轻薄，机身上还贴着“未拆封”的透明胶带，旁边放着一套银色的调试工具，整齐地摆放在黑色工具箱里。
“季总！”走在前面的维修人员看到季景涵，立刻停下脚步，语气带着恭敬，“您要的离心机送到了，最新款的X-800型号，离心速度比老款快20%，参数已经按星垣的标准预调好了，现在调试就能用。”
季景涵点点头，指了指陆池：“跟陆研究员对接，确保没问题。”
“好的！”维修人员立刻转向陆池，拿出平板电脑调出参数表，“陆研究员，您看一下，转速范围0-15000r/min，最大容量24支样本管，温度控制范围4-40℃，都是按您之前给季氏的需求配置的。”
陆池接过平板电脑，快速浏览参数表，每一项都和他的需求完全吻合，甚至在“样本保护模式”那一项还做了优化，能自动检测样本活性，避免过度离心导致损坏。他抬头看向维修人员：“麻烦帮我调试一下，现在需要离心二十支样本。”
“没问题！”维修人员动作麻利地拆开离心机的包装，银色的机身露出来，比老款更精致，操作面板是触摸屏，反应更灵敏。他连接好电源，按下自检键，屏幕上的绿色进度条快速推进，很快就显示“自检通过”。然后，他拿出校准试管，放进卡槽，启动校准程序，数值很快就稳定在“0误差”，完美符合要求。
“陆研究员，没问题了，可以直接用！”维修人员收起工具，又递过来一张保修卡，“这是三年保修卡，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们，二十四小时待命。”说完，他又看向季景涵，点头示意后，才推着空推车离开，脚步放得很轻，怕打扰到实验室的工作。
陆池看着新的离心机，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走到季景涵身边，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季总，这太麻烦您了……”
“项目进度不能耽误。”季景涵打断他，把手里的牛皮纸袋又往他面前推了推，“先吃，等会儿我帮你离心样本，别耽误了后续的合作。”
陆池没再推辞，拿起豆沙包咬了一口。外皮的酥皮瞬间在嘴里散开，发出“簌簌”的轻响，像踩在刚落的雪上，麦香带着新烤的焦香，先在舌尖弥漫开来，接着是豆沙的清甜，刚好压过麦香，却一点都不齁，连咽下去后，喉咙里都留着淡淡的甜意，没有一点腻感。
季景涵走到离心机前，打开盖子，看向陆池：“样本管呢？我来放。”
陆池连忙放下豆沙包，拿起剩下的样本管递过去。季景涵接过管子，动作熟练地放进卡槽，指尖捏着管子的中部，避开标签，和陆池的习惯一模一样。放完最后一支管子，他盖好盖子，看向陆池：“转速和时间还是按你平时的来？8000r/min，二十五分钟？”
陆池愣了一下，惊讶地看着季景涵——上次他离心样本时，季景涵只是站在旁边看了一眼，没问任何参数，却准确记住了他常用的转速和时间。他点点头：“嗯，还是老参数，谢谢季总。”
季景涵按下启动键，新离心机的启动声音比老款更轻，几乎只有细微的震动感，屏幕上的转速数值平稳攀升，很快就稳定在8000r/min，没有一点波动。他后退一步，站到陆池身边，看着屏幕上的参数，眼底带着点满意：“这款比老款稳定，以后离心样本能更省心些。”
陆池咬着豆沙包，看着离心机平稳运转的样子，又看了看身边的季景涵。阳光落在季景涵的发顶，泛着淡淡的光泽，雪松香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地散开，混着豆沙的甜香，暖得让人心里发松。他忽然觉得，有季景涵在，好像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不管是离心机突然故障，还是项目进度紧张，只要有他在，总能用最干脆的方式解决，让人安心得不用多想。
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离心机的轻微震动声和通风系统的低鸣。陆池吃完豆沙包，把油纸叠整齐放进垃圾桶，又拿起季景涵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一口。温水的暖意从胃里慢慢散开，驱散了刚才因为担心进度而泛起的焦虑，连空气都变得更柔和了。
他看向季景涵，对方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是季氏集团的工作报表，却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离心机的屏幕，怕出现什么意外。陆池的心里忽然泛起一阵细微的涟漪——原来，季景涵看似冷硬的外表下，藏着这么多不轻易表露的细心，像冬日里的暖阳，不刺眼，却足够温暖。
离心机的屏幕上，时间一分一秒地减少，从二十五分钟慢慢变成二十分钟、十五分钟……陆池知道，等离心结束，他就能顺利完成样本处理，按时和季景涵进行信息素合作，不会耽误任何进度。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季景涵的及时帮忙，没有他，今天的计划恐怕要全乱了。
“谢谢季总。”陆池又说了一遍，这次的声音比刚才更真诚，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依赖。
季景涵抬头，看向他时眼底带着点笑意：“不用谢，项目顺利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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