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寒皱起眉头，又变得忧心忡忡。原本他应当带着顾衍尘一起去审问莫无涯，但眼下情况突变，他不及多想，只能迅速和顾衍尘交换一个眼神——这是二人多年来的默契。随后，他让那弟子带路，无论如何得去查看一下死亡的现场。
烨十分主动地拽上了顾衍尘的袖子，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方君寒无暇同他争风，只是大步前行，神情满是凝重。
三人一同来到关押犯人的大牢，只见属于莫无涯的那一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地面上是被腐蚀了一半的衣物，以及一滩仿佛具有生命一般，漆黑而黏腻，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污泥。
顾衍尘微微蹙眉，而烨更是直接露出嫌恶的表情。方君寒谨慎地蹲下身取了一片污泥下来，扇柄一转，污泥凭空逸散开来，竟是像升腾而起的某种气体。
“……这莫无涯关得好好的，我们每天十二个时辰也都有人看守。他身上的手铐脚镣都是特殊打造，有封印玄力的效果，我们甚至给他戴了口器，防止他咬舌……按理来说，他应该连自尽的办法都没有。”
弟子在一旁忐忑地解释着。
“但就是今晨，大概卯时换班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现在的模样了……”
方君寒手掌一合，那升腾的黑气便骤然消散。他回过头望向另两人，顾衍尘点点头，烨则直接伸手捂住鼻子，说：
“这是魔气啊。”
……这一整团，污浊又黏腻的，根本不能被称之为“气”的东西，是高浓度的魔气。
“……这仿佛是，不希望我们从他的身上发现什么，以至于连尸体都不敢留下。”顾衍尘语气平静，可在这幽深黑暗的大牢里，却让人听着平白有几分阴森。
“看来，出发前往无忧王朝的事情，缓不得了。”
顾衍尘说。
……
阴云蔽日，飞白茫茫，红墙之上渐渐开始积雪。
华美的宫殿内，君王未着龙袍，只是一身素服，手中揣着暖炉。岁月沉淀过的面庞带着些许疲惫和沧桑，他抬头望向殿外的雪，重重叹了口气，问：
“徐卿，祭天仪式准备得如何了?”
年迈的宰相身形有些佝偻，他望着天子的背影，缓缓行礼道：
“回陛下，已经通知礼部下去制备了。只是东阁派那些人仍在反对祭天，认为劳民伤财，他们希望能向逐远王朝讲和……”
“朕没在问你逐远王朝的事情！”
无忧皇不悦地回头，见那老狐狸仍是行礼，态度不卑不亢，最终只能疲惫地挥袖，又背过身不去看徐宰相。
“陆成渊那边怎么说?”
“魔尊阁下前日已经回信，说会按时抵达。”徐宰相语气仍然平静，“只是陛下，祭天仪式不可能瞒过其他王朝，尤其上元将近，许多势力都发来拜贴，似是有意前来……”
“哼。”无忧皇没让徐宰相继续说下去，“他们要来便来，朕有何惧？若真有人能解决……那朕付出一切，又何妨?”
“陛下爱民之心切切，此国之大幸，臣万分感怀。”
飞雪蹁跹，带走君臣二人话语间最后一丝余韵，簌簌盈盈，随风潜入万家。
……
——山野间，黑衣的少年忽而抬头，有些惊喜似地发现第一缕雪花。灰色的眼眸映着今年第一场新雪，其中隐隐一缕红芒，像是他对于未来的期许。
马上要到上元了，也不知于鱼他们过得如何?莫家罗家出事，月水城势力惊变，前段时间玥儿和于鱼都忙得不可开交。
希望他们能平安。
还有……顾衍尘。
不知他有没有恢复，有没有好一些，有没有机会再见一面。
……如果，能和对方一起看到这场雪就好了。
于昭浅浅一笑，收敛了所有胡乱思绪，再度运功，抓紧时间寻找灵物的踪迹……
——明光王朝，魔道总坛。
院子内，一双金色的眼眸缓缓睁开，其人黑发深邃得像是最为静谧的暗夜，一身深蓝与深黑相间的衣袍，将他的气质衬得更加深不可测。
他伸手拂去眼上一片飞雪，明明眼中沉静而冷漠，那动作却分外柔和，像是在放飞一只误入的小飞虫。
“该启程了。”
陆成渊从座上起身，一切都悄无声息。
院内有顶着寒风却仍然铺就满地的蓝紫色花朵，若有若无散发微光，神秘而又美丽，仿佛在诉说着黑夜君王的深沉。
下一刻，身形消失，甚至未曾溅起雪花的痕迹……
——北境，逐远王朝。
最为华美的大帐内，英俊得充满攻击性的男子坐于首座。他身披貂裘，长发高高束成马尾，其中夹杂几缕野性的小辫儿。凌厉的眉毛如弯钩，眼神更是仿若原野苍鹰，眸色浅得像是大漠夜里的流光。
帐中篝火升腾，驱散帐外肆虐的新雪。众首领居于下座，等待着他们的王为大漠的子民开启一场盛大的欢宴。
原决羽手持酒碗，他勾唇一笑，露出利若野兽的尖牙，随后抬手敬向众人，畅然高声道：
“敬草原，敬大漠，敬自由！”
“敬蛮族的伟大征程！”
“诸君，我以蛮族王者之名宣告……”
“宴起！”
烈酒入腹，只闻欢歌与舞蹈，烤肉与羊乳。
雪正同舞……
——穆清王朝，青虹剑宗。
“明珏，此番前往无忧王朝，切忌不可打草惊蛇。”
峰间，湖畔，须发皆白的长者如此告诫着身旁的晚辈。
那晚辈不过少年模样，着一身明黄劲装，腰上别一柄长剑，眉眼间贵气逼人，神采飞扬。冠上有一块上好黄玉，衬得少年气质出众，像一只骄傲的鸟儿，凌空欲飞，无拘无束。
“我明白的，师傅。”明珏神色里满是自信，“我如今已达绿阶巅峰，此番一行说不定就是突破的际遇。我知道那无忧王朝的祭天仪式有问题，但我定会谨慎行事，不负师傅所托。”
雪花纷纷扬扬，如絮飘落，可明珏却只是随意拂开，并不在意这些无根无萍的雪。
“师傅，我还要去完成今日的训练。”不等长者回话，明珏便忙不迭说，“师傅你就放心吧！那无忧皇也不过靠国运升到青阶，就算遇险，我打不过，要脱身又有何难?您就别多担心了！”
明黄色的少年像雪白天地里跃动的金光，只一溜烟便跑没了影。长者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肩上的雪，轻轻出气将起吹却。
“罢了，让这孩子受点挫折，也好……”
……
——无忧王朝，城外。
风度翩翩的青年在大雪天仍手执玉扇，此刻却面色不虞，像是要吃人一般。
另一旁，某个邪恶的白毛勾着顾衍尘的手臂，像所有话本里都会出现的可恶小妖精一般，死皮赖脸贴在顾衍尘的身上。
中间，翩如谪仙的男子噙着笑容，仿佛一切都了然于心，因而淡定无比、从容不迫。
……实际上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雪，纷纷扬扬。
距离莫无涯身死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方君寒调查了正道联盟内部，排除了有内鬼作案的可能性。这不是一个好消息，这说明背后之人始终是个无法锁定的存在，甚至是否真的有那么一个幕后黑手都暂且存疑。
眼下魔气作乱，正逢无忧王朝祭天仪式的消息传来，顾衍尘和方君寒都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决定照着日子前往。方君寒更是有了由头，暂时推掉所有事务，专心享受和挚友的二人世界。
前提是无视掉某个讨人厌的白毛。
之所以选择慢慢徒步前行也有原因。三人都实力强劲，但若是施展大能力骤然降临无忧王朝境内，恐打草惊蛇，惊动可能会和魔气有关的存在。除此之外，顾衍尘难得苏醒，每日又有两个时辰的活动时间，不抓住机会好好看看这世界就可惜了。
何况，距离祭天仪式尚有些日子，他们便不急着前往皇城，而是花了几天时间才堪堪抵达无忧王朝境内。
“烨阁下，你这样拉拉扯扯，是否有些太不体面?”
方君寒展开扇子掩面，但完全没掩盖住他很臭的脸色。
“我喜欢顾衍尘，喜欢的人之间这样子有什么问题吗?”
烨理直气壮。
“你有没有考虑过衍尘会为难?真正心悦一个人，要懂得进退有度吧，阁下。”
方君寒再出一招。
“顾衍尘，你不喜欢这样吗?我很喜欢这样子，你讨厌我吗？”
烨立刻转头看向顾衍尘。
“你这么问不就是在为难他！”
“可我只是在征求顾衍尘的意见啊，是你说让我考虑他的心情的。”
“你应该用心去思考和感受，为他考量。”
“你为何这么在乎此事?这是我和顾衍尘的事情，与你何干?”
“因为我是他的挚友。”
“但我是他预备的恋人。”
……
顾衍尘站在中间，默默抬眸望天。飞雪漫漫，晶莹而美丽，让他有那么几分想躲回玄灵佩里了。
……忽然，几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是为了张郎君好！”
“姐姐真是咄咄逼人，明明妹妹对张郎没有恶意……”
“但你就不考虑考虑张郎君的感受吗？如此天气还要任性让他带你出来，你还好意思！”
“我……妹妹我，只是心悦张郎，想要同他共赏雪景罢了，倒是姐姐你，为何非要跟来……”
顾衍尘真希望自己是听错了。怎么感觉这对白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呢??
两组人渐渐走近，虽然能够使用神识探知，但透过白茫茫的雪花，顾衍尘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对面是两女一男的三人。左边的女子明艳动人，气势颇为强势，像是某个大家的千金；右边的女子身着素裳，婉约清丽，颇具小家碧玉之姿。而中间的男子，唇红齿白，面白如玉，一身书生衣袍，确是有几分俊朗。
此刻他一脸局促，时而左看，时而右看，想说些什么，却又憋不出话来。
终于，他和一脸麻木的顾衍尘对上了视线，二人看了看彼此，竟然不约而同流露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无奈。
“这天寒地冻的，我自然怕张郎君染了风寒。他可是要进京做官的，怎么能这种时候伤了身子？”明艳的女子咄咄逼人，说话掷地有声。
“可……可我是玄师，我能保护张郎不受风寒之苦。倒是姐姐你，若是再不回去，怕是要冻坏了。”清丽的女子也不服输，还柔弱无依似地傍上了那张郎的手臂。
“……”
方君寒和烨也难得地沉默了一瞬，似乎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某种令人脚趾扣地的即视感。
“那不如让张郎君来说说看，他到底要听谁的?”
明艳女子依旧旁若无人。
“张郎……你，会选择妹妹我吗？”
清丽女子面带愁容，却不动声色曲解了明艳女子的原意。
“我……”
张郎君更尴尬了，连眼神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最后竟然自暴自弃似地盯向了顾衍尘，冲对方干笑了两声。
……而此时，方君寒和烨也不约而同地望向顾衍尘。虽然他俩都没说话，可目光灼灼，仿佛是在问顾衍尘一个相同死亡的问题：
我和他，你选谁?
恭喜所有男嘉宾全部出场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号：于昭
二号：方君寒
三号：烨
四号：陆成渊
五号：明珏
当然还有隐藏嘉宾: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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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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