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婉静默。
不错!她所想,正是如此。
既然江安府衙已不可靠,那么他们必须要求助外援,而身在晋城剿匪的沈慎,便是最佳之选!
怪不得在晋城之时,沈慎说未曾寻到匪窝,原来这匪窝已不在晋城,而在江安!
“我去。”
裴钰起身,望向慕婉的双眼。
“慕姑娘,你在此留守。匪徒不见金银,暂时不会危及琅之的命。一定要等我回来!记住了吗?”
慕婉心中感动万分,此事本就与他无关,是她将他牵连其中了。
回晋城搬救兵,并非一帆风顺,她本想前去,但深知自己已被匪徒盯上,若是离开,不仅兄长性命堪危,若是半路截杀,更是救人无望。还不如坐镇府中,谅他们也不敢青天白日冲进府中拿人,以此拖延时间,争取更大胜算。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沈慎了。
慕婉知晓再多言语也无法表示此刻内心,二人之间不悦的嫌隙隔阂,在此危难之际,统统不见。
她起身相送,目光切切。
“一路小心。”
.
近暮。
慕婉正坐在院中,与府中账房老先生排查钱财,将所有值钱之物都装检入箱,记在薄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为救兄长,她需做两手准备。
账房老先生一一清点、核验,记载。
一切妥当后,才走向慕婉道:“二小姐,已经清点完了。一共四百一十四金,三百三银,华尊四百,琉璃一千,玉石九百,合计应为六百金。”
六百,不够,还差四百!
慕家回京,大部分金银宝器已带走,眼下故宅仅有这些了。
账房老先生忧心忡忡:“二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先向江安各大富绅借些金银,待回了京都再补上?”
“不可。且不说这些富绅是否援助,单单是此事若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散播流言,称父亲初入京都,兄长返乡便四处敛财,后果将不堪设想。贪污渎职,乃是大罪。”
此事虽急迫,但必须要处理好。
如今沈慎近在江安,若是有何风言风语,必会传入圣上耳中,届时便追悔莫及。
所以,慕家在江安走的每一步都需仔细慎重。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现下,钱却是难住了他们。
“此事不要声张,除了你我之外,不要让第三人知晓,以免兄长有危险。”
慕婉盯着账房先生,低声嘱咐。
老先生更是立誓般作保:“二小姐放心,老奴绝不会让任何人知晓此事。”
账房老先生一直跟随父亲,在父亲离开后,守着这大宅子,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更何况他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自然不会乱说。
“姑娘,有人要见你。”
春竹小跑进了院子。
慕婉疑道:“何人?”
春竹回忆了一下道:“不曾见过,很是陌生。”
在这个时候,陌生之人前来拜门,怕是来者非善。
眼下多事之秋,躲是躲不掉了,慕婉肃然起身。
“带他去正堂。”
.
慕婉绕过廊门,来到正堂,人已经在堂上候着了。
来人穿着毛皮所作的衣服,躺坐在木椅之上,一只脚放在椅子上,一只脚踩在地面一个木箱上,箱子表面黑污,不曾上锁。他嘴里嚼着一根草,见有人走进来,看了一眼,变得有些不耐烦。
“你是什么人?你家二小姐呢,怎么还不出来?”
慕婉冷冷道:“我乃府中管事,有什么可以和我说。”
黑黄色肤的脸上肌肉堆叠,一双细小如豆的眼,尽露精光,有些得意扬扬扫视。
而慕婉则是一袭窄袖系腰的暗紫袍,乌发髙束,挺拔而立,俨然是一位风华正茂的清俊少年。
打量后,来人心想一个爷们儿家,长大娘们唧唧的,便不屑道:“和你说,你能当家么?别废话了,快把你家小姐喊出来,老子可没那么多闲情等她。”
方才慕婉便是回了房间卸了钗环,换了男装,以府中管事的身份前来,对方竟还是要求见慕二小姐。
对慕府人似乎知情不少。
她淡淡道:“我家姑娘生了病,于昨日高热,今日已然起不得榻了。所以,你有什么可以和我谈。”
来人嗤笑:“哟,口气不小。行,我且看你当不当得这个家。”
慕婉静默。
那人起了身,绕着她转了半圈,春竹与家仆都紧张起来,那人才道:“我大当家说了,让你家小姐把钱准备好,明日傍晚送到断崖山上去。”
果然,如她所料。
来人正是匪,这也是她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原因。
“明晚?不是五日么?”
慕婉蹙眉,对方却打断了她:“改了。就是明晚!”
她保持镇静,想着裴钰刚走,能拖延一日是一日,便放低了语气,道:“府中金银需要整检,明晚怕是……”
“小爷是来通知你们的!不是和你们商量的!”
此人大喇喇地走回座位,一屁股坐了回去。见堂上的人都带着怒气,他却咧嘴笑了,将下面的箱子一脚踢了出来。
“对了!此次前来,我们大当家给你们准备了见面礼呢。”
堂中慕家的人都谨慎起来。
慕婉深知对方不怀好意,箱子中,必然不是什么好物。
她转头示意,身侧仆从见状主动上前,掀开了箱子。
箱子打开,众人皆大惊失色。
慕婉险些没稳住身子,而春竹也惊惧万分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箱子里竟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断手!
匪徒见她们这般,心满意足地道:“眼熟吗?”
慕婉心中怒慨。
堂上的所有人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握紧双拳,恨不得将对方挫骨。但没姑娘的指令也只能干看着,也深知大公子在对方手上不可轻举妄动。
而春竹却认了出来:“这是大公子身边小厮的……”
“没错!这是我们大当家给你们小姐的见面礼。麻烦你们转告,若是明晚没有见到钱,送来的礼,可就不是侍卫的了。”
“你!!”
慕婉咬牙,恨恨地看着。
“哈哈哈哈……”
那土匪却残忍地大笑起来,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她立在堂中,只觉得浑身血液凝固,浑身颤抖,春竹扶了她:“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不曾料到土匪竟歹毒至此。
春竹眼里带着泪:“姑娘怎么办,裴大人今日方走,明晚如何能赶的来?”
耳中轰鸣。
她不停幻想兄长如今的处境,却不曾想到这般险。或者说,她一直在安慰自己,只要见不到钱,兄长便不会有性命之危险,却低估了匪徒的残忍,
想起裴钰临走之前的嘱咐。
他要她务必等他。
但匪徒出尔反尔,五日改作明日。
又将兄长身旁小厮的手砍断送来,用以威胁警告。
许是因为她们报官一事,对方已经没了耐心,或者他们本就是凶途末路,如今更是想快刀斩乱麻。
兄长安危,她、赌不起。
就算裴钰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停赶路,也要明日才能到晋城。
可即使沈慎得了信,带兵前来,最快也要两日。
眼下已是火烧眉毛,等不得了。
“姑娘,我们怎么办?”春竹也是乱了阵脚,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遍遍地问。而堂中的护卫侍从也是焦急不已,却无计可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
慕婉反握住春竹的手。
“将府中所有人都召集在前院,我有话要说。”
春竹害怕极了,但看到姑娘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又有了勇气:“是。”
.
翌日。
慕婉枯坐院中,看着暖阳西下,寒意渐漫。
身上还是昨日的装扮与衣袍。作了少年装扮的她,却撑不起兄长的衣袍,刻意画丑的妆,却遮不住唇红齿白。
春竹拿了披风,想为她披上,却被她拦下了。
“姑娘,去吃些东西吧,您在此已经坐了一日,莫伤了身子。”
院外,账房先生踩着凌乱的步子切切而来。
“姑娘,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她起身向外走去。
慕府门外,数名随从牵着三匹马,其中一匹拉着辆木板车,车上盖着一块厚重的黑布,依稀可见下面是几个大箱子。
她转头看了眼一旁的账房先生。
他面色凝重,对着她重重地点了下头。
绷紧的弦在此刻算是松了一丝,她看向春竹,吩咐道:“春竹,你不用随我去,在慕府等着即可。”
春竹自幼逢难,已是十分可怜,慕婉见她流浪街边,便将其捡了回去。一伴,已是经年。
“姑娘,春竹要随你一同去。”
“此行危险。”
慕婉欲再劝她,但春竹似乎也铁了心,平常懦弱的丫头,在此时竟十分执拗。
“春竹自幼跟随姑娘,这条命早就是姑娘的了。如今有了危险,春竹更不能退缩!姑娘,就让春竹陪着你吧。”
见动摇不了她的想法,慕婉也不再坚持,而是细细嘱咐:“你去换身男装。记着,若是有了危险,能跑便跑!”
“是。”
春竹一边答应,一边心想:要是有了危险,春竹才不要跑,春竹要保护姑娘。
时辰悄悄流逝。
日暮,华彩万丈,夜幕降临。
换好男装的春竹,心头涌上一阵疼惜,她家姑娘年纪小小,却要经历这些。她不停地在心里默默祈祷裴大人快回,带来救兵。可是她也知道,裴大人昨日方走,今日怕是来不及了。
慕婉也知,但仍盼望有奇迹出现。
远眺许久,终还是失落的收回了目光。
春竹瞥瞥嘴,上前一步,来到身侧,小声问道:“姑娘,还等吗?”
慕婉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眼神坚定。
“不等了,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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