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监刑宫女和太监自然不依,蕴红也猜到了这般结果,踏实到昭阳宫回话去了。
茯苓纳罕:“叶彩依找你能有何事,如今她已是贵人了,还和你过不去?”
小太子摆弄手绳玩的有些烦了,进屋拉上云心的手就要出去:“屋里没什么好玩的,云心姐姐陪我出去玩,花球我也带来了。”
云心无奈摇摇头:“小殿下,奴婢还在受罚,是不能出西院大门的。”
她抬眼一看刻漏,小太子来清远居约有一个时辰,皇后恐怕要疑心。蹲下身对小太子说道:“已是申时了,待会皇后娘娘要盯着小殿下识字,让你茯苓姐姐带你回去罢。”
小太子还依依不舍,云心抱起小太子,放到茯苓怀里,帮她们开了门。
两日时间说长不短,云心同他们闲话着宫中琐事便悄然过去,还给两位宫女各自编了一条手绳。
虽然腹中饥饿,好歹也有清水,不至于真饿昏过去。正到了她们要告辞的时间,云心自西院出来,看到蕴红正站在屋外。
“云心姐姐,我家叶贵人请你去昭阳宫一趟。”
两个宫女对长信宫的事情全然不知,但叶彩依名声在外,看向云心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
昭阳宫内鲜花着锦,院子里光是茉莉就足足放了十几盆,清香袭人。殿内不见灰尘,光华炫目,竟然比长信宫不差,几名宫女井然有序,并不闲话。
“你家贵人颇受陛下惦念呀。”云心打量周围,昭阳宫已荒废了近十年,而叶彩依搬来不过两日,便焕然一新。
“云心姑娘说笑,不敢妄议主子。”蕴红神色也好了许多,云心拉着她仔细检查,身上红痕已尽消了。
云心进了正院,便被坐着的女子牢牢吸引了,她正捧着一碗冰镇的金银花蜜露,勺子轻磕瓷碗,发出叮当声响。
肤色雪白,长眉入鬓,用“明眸善睐,靥辅承权”形容亦不足道,许是叶彩依太少微笑,云心从来没有见过她的酒窝。她身着绛红外衫,内里搭鹅黄对襟,下身着石榴裙,自有一番明媚活泼姿态。
她看到云心,脸上的笑容褪去,向云心俯身鞠了一躬:“前日,多谢云心姑娘。”
伸手吩咐蕴红去小厨房又拿来一碗蜜露,还有一碟子白糖糕。云心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她身边拿起来吃。四下无人,叶彩依又恢复了从前的高傲模样:“云心姑娘何故帮我,自己没得到好处不说,还被禁食两日。”
许久未得回话,瞥见云心捂着嘴笑盈盈的,她也绷不住严肃模样,笑骂道:“我同你可没这么熟吧?未来的儿媳?”
云心又羞又怒,正想反驳,叶彩依见状接着说:“我可是四殿下的庶母了,还是你亲自扶上位的,你可说说是不是要做我儿媳?”
从前两人在宫中本没有多少交集,叶彩依整个人恨不得脑门上都写着“是非”二字,云心向来躲她不及,如今她得偿所愿,真真是换了一个人。
云心才缓过饥饿,端着眼前的蜜露吃起来,加了冰块的蜜露很是消暑,她吃了一口放回桌上:“我有个妹妹,和你一般年纪,你我又是同年进宫当差,那日见你的凄惨样,不忍心罢了。”
虽说当时主要是怜惜,可若说没有算计,也是不可能的。
一来贵妃已和清远居结下仇怨,若能扶持一股势力同贵妃相斗,她们还能松一口气;二来那日叶彩依已丢了清白,以秀帝的性格,册封只是早晚的事,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她直言:“这个忙可不是白帮的。”
叶彩依颇为坦然:“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同表姐…本就没有什么情分,她已将事情做绝,我也不必留什么情分。”
她起身踱步到妆台前,检查自己的发髻:“这两日陛下日日都会到昭阳宫坐一会,她见我得陛下恩宠,频频带着六皇子来我这里,同我演一场姐妹情深。”
云心拿起梳子沾了些茉莉花水,帮她理起鬓边碎发:“想安生过日子,却总也安生不成。你被父兄推着,我被权势推着。”
叶彩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娓娓道来:“其实我很嫉妒,你有那样的家世,不用为了亲族去争去抢。”
“那年三皇子选正妃,大家都以为应该是你,你却称病。后来又进宫,我就知道你不想嫁,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躲不开赐婚。”
云心从妆奁中选了一支石榴花钗,换掉了她发髻间的朝颜花:“世间命运本如此,半分不由人。你是求仁得仁,我却是终究逃不开。”
她行礼告别:“给姑娘挑一支石榴花钗,借个好意头,早生贵子吧。”
行至门外,屋内叶彩依言道:“四殿下开府前,温淑妃不会精力找他的麻烦了。”
回清远居前云心特意去内务府领了一盆八仙花,预备移栽到清远居院子里,待进了院,只见萧煜正坐在石凳上。
他这几日似乎瘦了些,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盘领衣,头发梳的严实,像是才去见过陛下,眉间又带着点阴郁。他正摆了个棋盘自己下着,看见云心回来,不同往日特意表现出的可怜样子,神色如常。
云心回西院拿了把小花锄,是她从重华宫带过来的。这八仙花并不算大,只挖了有五寸深就可以放进去了,待掩上土,云心自去西院里找了铜盆浇水。
“我还第一回见给花草浇水用铜盆的。”他并不抬头。
云心没理会,京城四五日没下雨了,八仙花爱水,定植后得浇透。
枝头挂着一朵足有拳头大的,她剪下来插瓶,放到棋盘边。
“盘角曲四,劫尽棋亡。殿下,这一局黑子已输了。”云心看着棋局,鬓边的汗沾湿了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
正说着,自己的手被萧煜拉着带到棋局上,浇花沾湿的水汇聚到他指尖,“啪嗒”掉在棋盘上。
“许黑子悔棋两步,可有解法?”
院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虞渊风尘仆仆地回来,萧煜又换了一副神色,松开了云心的手:“只是父皇布置的课业,云心姐姐不必在意。”
虞渊经过叶彩依之事,对云心颇为尊敬,抱拳点头:“今日主子特意叫我去尚膳监拿了些好饭菜,却寻不着姑娘。”
“这两日,除了小太子来的那天主子用了午饭,其余时间也是粒米未进,与姑娘一同挨着。”
云心这才知晓,方才觉得他瘦削并不是幻觉。
萧煜推散了棋局,一副颓然姿态:“不必说了,既然回来了,云心姐姐陪我一同用饭吧。”
桌上四菜一汤,小几上摆着蟹粉小饺。两人对坐,却谁也不张口。萧煜今日正常的实在诡异,既不叫她试菜,也不看她一眼,除了筷子偶尔碰到盘碗的声音,屋内听不到任何声响。云心只觉得屋内发闷,几近喘不过气。
这顿饭吃的味如嚼蜡,谢宁和虞渊这边也提心吊胆。谢宁一拍大腿:“你说,主子这个反应,是不是要悔婚?”
虞渊夹起一颗花生放进嘴里:“主子盯云心姑娘都盯了一年多,哪有这么容易就悔婚。”
抓着谢宁的手放到桌上,说道:“有事拍你自己的大腿。”
“那你说,主子今日怎么一声不响。”谢宁凑到虞渊耳边说,“不过我看主子这样挺好,前一阵云心姑娘来了,总是傻笑,今日这样显得聪明多了。”
正屋里,两人都吃过饭,云心收拾着碗筷,忽听得萧煜说了一句:“云心姐姐若是不想成婚,我还可以同父皇去说,取消这门婚事。”
云心手上一顿:“殿下为何这般说?”
“你前日没按约定冒险行事,害的禁食两日。今日好不容易能出屋子,又跑到昭阳宫去。我既在你心中没有位置,难道不是要弃了我?”他双手交握置于额前,看不清神色。
云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本以为经过温淑妃这事,自己和萧煜之间会更加熟悉,却不想惹得他这般忧虑。
萧煜手变得颤抖,直攥的发白:“这桩婚事,本就是局势所迫定下的。我不会勉强你,就如方才的棋局,即使婚事已定,若你要反悔,若是你不想…”思绪纷乱,说出去的话也没了逻辑。
萧煜深吸一口气,目似秋潭:“我许你悔婚。”
话音未落,虞渊在屋外敲门:“前日属下去傅大人府上拜访,说了云心姑娘在宫中的近况,傅大人有几句话要属下与云心姑娘交代。”
云心听闻是有关父亲的消息,一阵风似的跑到门口,抓着虞渊双臂连连问道:“父亲可安好?母亲身体还康健吗?”
虞渊自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云心:“二老一切都好,小妹已经在议亲了。这是傅大人托我转交给姑娘的信。”
云心拿了信,忙不迭去西院,紧闭屋门。
萧煜低声喃喃道:“终究是我勉强了她。”
傅仪方信中简单交代近日家中琐事,又说他和夫人过的很好,准备给小妹和新科举子议亲,洋洋洒洒上百字,最后提到了云心和四皇子的婚事,只有寥寥几语:父虽敬主,然婚姻大事遂儿所愿。
父字第一笔格外粗,是笔长期未挪动,点了墨点又描粗的。
她抚摸着信,满是眷恋。进宫两年不曾收到过一封家书,连父亲的笔体都变得陌生。
今年除夕,她思念父母,待小太子睡后登上内城楼远远拜望月亮。这样遥祝父母安康,已经是重华宫允许她做过最出格的事了。
萧煜虽惹出些是非,可到底对她不错,连在重华宫都做不到的事,他做到了。萧煜愿意帮她至此,她又怎能不动容?
面前递来一块帕子,长安半跪在地上没有说话。心烦意乱,想把铜镜扣在桌上,视线却早被泪水模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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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悔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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