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可畏,傅云萱今日才算真的听懂了这句话,她骑马直奔自家门口时发现被百姓围的死死的,还能听到一些咒骂声。
“就说吧,这些当官的哪里有好人。”
“平日里救济清贫学子,背地后收钱帮人作弊,真是两幅面孔。”
“呸,他是怕坏事做多了遭报应,良心不安。”
门前家丁看见二小姐,一指后门进了宅子。
“门口怎么围了这么多人?母亲呢?”云萱边走边问。
家丁指了指里屋,大门那边又有人找过来,叫他尽快回去拦住百姓。
府内乱做一团,母亲坐在前厅手捂着额头,时而向外看看。见云萱回来,面露欣喜:“见到你长姐了吗?可去看过你父亲了?”
云萱想起长姐叮嘱的话,原本到了嘴边的委屈和着急又被她收住,重新组织了语言:
“父亲现在没什么大事,一切都没有定论呢。长姐和姐夫留在大理寺等着审案,有她们在一定会好的。”
母亲一直紧皱的眉间这才松了松,喃喃道:“对,对,你长姐一向是最有主意的,不会让你父亲出事。”
大理寺这边一切准备妥当,为云心和萧煜提供了座位。
只见薛科换了官服正坐于庭上,一并陪审的还有大理寺少卿和应天府府尹。外面还有许多百姓围观。
“你看堂上那个人头发也没整理,衣裙还破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还特意给安排的座位。”
下面纷纷嚷嚷地议论着。
薛科略微清了喉咙,一拍惊堂木:“本日审理归园客栈书生横死一案,因牵涉科举舞弊,会同应天府同审。”
两旁衙役敲起水火棍,高喊:“威—武—”,围观的百姓纷纷噤声,一个小孩子正要说话,被母亲捂住了嘴。
有一身着仵作衣服的老者上前来,拿着笔记册子开始宣读。
“十二日前,归园客栈一书生从客栈雅间的窗户坠楼,当场死亡。本案经验尸鉴定,书生白嗣死于高空坠落,在归园客栈跳楼之前除手指割破并未有其他外伤。”
大理寺少卿首先交出一份血书,云心定睛一看,两面都有诗词,只有纸张边角处用血写了一些字。
“而后我带领大理寺监察去了书生所住的客栈厢房,发现了这件证物。”
他说着把血书交到身边小吏手中,由小吏拿着给周围几人传阅。云心猜测这就是谢宁所说的文集缺失的一页。
“且看那戏子居庙堂,文人处乡野,只待山倾海啸,呼啦啦大厦倾颓,歌舞亭台归园处,墨痕销金。”
小吏当众念了这首唱词,云心只觉得疑惑,诗中明明指出归园客栈参与舞弊一事,与父亲有何关系?
少卿继续说道:“这段唱词书生此前在客栈醉酒,唱出了一半,这纸上的字经笔迹先生鉴定,确认是书生的字迹无误。我们姑且认为唱词是书生所作,这便是他的绝笔遗书。”
“遗书中涉及的科举舞弊一事早有传言,我与应天府尹参与调查,发现有考生墨卷朱卷不符,在糊名抄录阶段被人动了手脚。”
应天府尹继续说道:“拿到这段唱词时,我二人特意调查了内容。死者白嗣本是琼州人士,有个同乡叫王生的,整日里登台唱戏,原应被排除在科举考试之前,却在发榜时拿了好成绩。”
“王生的卷子经一一核对墨卷,发现竟是将白嗣的卷子改了姓名。”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戏子本就无权参加科考,更别说大胆的鸠占鹊巢,用了别人的考卷。
“因而断定白嗣死前可能是了解到了科举考试的内情,留下遗书,绝望辞世。归园客栈老板已经被带到大理寺,翻找客栈柜台时还发现了一份人名单。”
“此前我们检查了所有的朱卷和墨卷,一共三百份试卷有五十份作假,与客栈翻找出的人名单几乎完全相同,和傅大人上交的条子也相吻合。兹事体大,需要提审归园客栈老板和主考官傅仪方。”
云心几乎要笑出来:“那你们应该追查是谁向书生透露的这些案情细节,说不准还是探查舞弊的官员走漏的风声。”
她一路听下来,发现关键点几乎全是大理寺少卿和应天府尹的推断,每年递条子的人都很多,若以此说父亲参与作弊根本站不住脚。
大理寺少卿听了她这话,原本骄傲的神色霎时间充满怒火:“你!你凭什么插嘴!”
薛科觉得云心说的有理,可案件流程还需要继续走下去,吩咐衙役去把客栈老板带上堂来。
客栈老板此时戴着枷上庭,薛科问道:“你们客栈是否参与今科舞弊?”
小吏拿着人名单上前传看,又摆到客栈老板面前。
老板闭眼不语,薛科继续说着:“这份名单是从你账簿底下翻出来的,其中的名字和作弊考卷的姓名几乎完全相符。你若执意不说,找到证据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客栈老板看了看门口围观的人,沙哑着开了口:“我们小老百姓都是这样的,开间小店混口饭吃而已。胳膊拧不过大腿,大人若非要逼着我认,我就认。”
薛科无奈,唤身边衙役拿出老板签字画押的供词,那上面分明写着傅仪方的家丁频频光临归园客栈,和老板串通勾结糊名抄录一事。
“白纸黑字的口供,你已经签字画押了,如今反悔也是不作数的。是谁审问的客栈老板?”
大理寺少卿起身认下:“这老板在大狱里口供如竹筒倒豆似的说了个干净,如今却频频瞟向人群,意图翻供,属下怀疑他仍有同伙。”
周围的百姓呼啦一下散了个干净,只留下了一个神色憔悴的妇人。
薛科几乎要吼他出去,即使客栈老板真的有同伙,安排便衣在门前细细探查就是。这样当众说出,倒方便了他们脱身。
傅仪方也被带上堂来,虽然进了大牢,他此时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直视堂上,不卑不亢。
“归园客栈老板的供词提到春闱之前傅老的家丁频频光顾,可有此事?”薛科黑着脸询问。
云心仔细观察,他衣衫整洁,身上也没有伤痕,连头发都十分齐整,可见在牢中并未受到苛待。
傅仪方回答:“确有此事。”
“是不是你与家丁串通好,伙同归园客栈老板收取好处,帮人作弊?”大理寺少卿指着傅仪方质问。
傅仪方嗤笑不语,如今的大理寺怎会让这样没脑子的人当上少卿之职。
云心反驳:“大理寺审案若是这般水平,说出去真叫人笑话。原来你们抓我父亲就是因为一个客栈老板的供词,还有几张条子?”
书生的血书没有办法证明来源,客栈老板当堂翻供,以那几张条子若能定罪,开国至今所有科举考官都可处斩了。
堂上一片沉默,有个衙役听得直瞌睡,水火棍脱了手,砸到地上的声音格外突兀。
薛科知道审案已经闹了笑话,只能强行挽尊,思索着补充:“王妃说的有道理,可到底傅老是科举的主考官,糊名抄录出了问题,总有失察之责,革职待查也并不过分。”
他一拍惊堂木:“今日先审到这里,将客栈老板收监,细细审问再查。”
那大理寺少卿竟先起身拂袖而去,目中无人。
云心累了一天,早已是强弩之末,硬撑着去拜访薛科。
此时已是深夜,大理寺中点了几盏油灯,明明灭灭的,薛科正在案前思考傅老的案子。
平心而论,他也不愿将傅老关在狱中,他为官多年一向公正廉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恐为人陷害,只是找不到突破口,陛下又下了明旨革职查办,一时间他们大理寺竟成了恶人。
屋外门环被叩响,金属制品声音尖锐,自有肃杀之气。他起身开门,发现云心被萧煜半搂着站在门外。
“大人应该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弯弯绕,”云心站直身体,甩脱了手不肯看萧煜一眼,“我只问大人一句话,陛下预备关我父亲多久?”
薛科听她这话听得心惊肉跳,看看四下并无他人,把云心和萧煜迎进屋内。
“王妃慎言!本官只能和王妃说,寻常这样的案子有个三五日就出了结果,”手下那两个人借着查科举舞弊,把大理寺审案几乎变成了笑话,他自然恨得咬牙。
试探着看了看云心二人,他低声言道:“只是本官手下这个大理寺少卿,是空降下来的官员,归园案这事由他全权负责。”
云心哪里瞧不出他的心思,想借着这事铲除异己,她何必掺和:“我等三日,以大人的能力必可还我父亲清白,否则我就去敲登闻鼓,告到皇上面前,届时谁也别要脸面。”
“还有,我父亲年事已高,你若还看重和他的交情,就善待他。”云心身形一晃,萧煜还要上前扶她,被她推到一边。
出了大理寺的门,方才那位妇人还在门口等着,见到两人跪地相求:“小民求王妃替我夫君做主!”
不等云心追问,她跪在地上直直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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