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雾气像液态金属般粘稠。胤莱斯趴在砂岩脊上，量子视觉穿透晨霭，将三公里外的幸存者营地尽收眼底。那不是什么临时帐篷群，而是由混凝土围墙和哨塔构成的微型城市，中央广场矗立着巨大的双螺旋雕像——纯生物派的标志。
“至少五百人。”胤莱斯低声说，“武装巡逻队每十五分钟经过西侧缺口。”
尤维限在他身旁蠕动，暗金纹路在晨光中泛着病态光泽。从昨天开始，那些纹路已经蔓延到右颈侧，像某种寄生物般向脸部爬升。此刻他正用自制望远镜观察营地，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噜声。
“看那个。”他将望远镜递给胤莱斯，“广场东北角。”
调整焦距后，胤莱斯看到了令人不适的景象：铁笼里关着十几个孩童，最小的不过五六岁。他们有的长着额外的手指，有的皮肤呈现不自然的金属光泽，还有个女孩头顶伸出天线般的器官。每个孩子脖子上都挂着“净化中”的牌子。
“他们把变异儿童当动物展览。”尤维限的犬齿磨得咯咯响，暗金纹路随情绪波动闪烁，“这群疯子。”
胤莱斯按住他发抖的手腕：“任务优先。找到疫苗就离开。”
他们昨晚分析了截获的通讯。幸存者不仅拥有针对辐射病的疫苗，还掌握着抑制量子污染的技术——这对稳定尤维限的排异反应至关重要。问题是营地实行严格的准入制度，所有进入者必须通过“纯净检测”。
“我有计划。”尤维限突然脱下破烂的外套，露出更多暗金纹路，“既然藏不住，不如当诱饵。”
胤莱斯瞳孔骤缩：“太危险。”
“比等死强。”尤维限指向自己锁骨下新出现的透明区域——那里的皮肤正在量子化，“再不拿到稳定剂，我就要变成发光水母了。”
争执在Alpha之间从来不会持续太久。当两人的信息素浓度达到临界值时，尤维限突然扑上来，犬齿刺入胤莱斯后颈腺体。这不是攻击，而是最直接的量子链接——剧痛、恐惧和迫切通过生物电信号直接涌入胤莱斯意识。
链接只维持了三秒，但足够传达全部意图。分开时，胤莱斯尝到自己信息素里的金属味——那是妥协的味道。
正午时分，计划启动。
尤维限踉跄着走向营地西门，完美扮演受伤流浪者。他的暗金纹路在阳光下刺目耀眼，立刻引来哨兵注意。当守卫举着老式辐射检测器冲过来时，胤莱斯已经量子化潜入阴影处。
“站住！”守卫的武器是某种电磁步枪，枪管上刻着“净化之火”的字样，“举起手！”
尤维限顺从地跪倒，同时暗中扫描武器结构。这些电磁枪经过改装，能发射干扰量子态的脉冲波——显然幸存者早有对付双态生命的准备。
“我...需要帮助...”尤维限故意让嗓音嘶哑，暗金纹路随着呼吸明灭，“被辐射...怪物...”
守卫们如临大敌。其中一人用对讲机呼叫支援，另一人将检测器对准尤维限的纹路。仪器立刻发出刺耳警报，指针疯狂摆动。
“量子污染指数爆表！”守卫脸色惨白，“是双态体！”
混乱正是胤莱斯需要的。当更多守卫冲向西门时，他沿着量子视觉标记的盲区潜入围墙。身体在实体与虚无间自如切换，完美避开巡逻路线。六十年的统治者经验让他轻易找出营地指挥中心——广场西侧挂着红十字旗帜的建筑。
医疗所内部出乎意料的现代化。胤莱斯躲在通风管道里，看到下方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操作着精密仪器，与营地原始外观形成诡异反差。更奇怪的是，所有设备都经过生物改造——显示屏是某种发光菌群培养皿，键盘则由**神经组织构成。
“今天提取的血清够二十支疫苗。”戴机械义眼的女性医生正在记录，“但净化舱的孩子又死了三个。”
秃顶男医生不耐烦地挥手：“优先供应巡逻队。那些变异种反正活不过——”
他的话被外面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胤莱斯的量子听觉捕捉到尤维限的精神波动——他被带往广场中央的审判台，守卫正在召集居民。
“又一个双态恶魔！”喇叭里传来狂热的演讲声，“赞美基因之神赐予我们净化机会！”
胤莱斯必须加快动作。当医护人员跑向窗边时，他悄然落地，快速扫描药品柜。大多数标签使用密码文字，但量子视觉能透视液体成分。在最底层的保险箱里，他找到了目标——标着“Q - 7抑制剂”的蓝色安瓿瓶。
“那是给议长特供的，小偷。”
机械义眼女医生站在门口，手中神经组织构成的枪指向胤莱斯。令人惊讶的是，她没有呼叫守卫。
“你可以拿走它。”她向前一步，义眼发出微弱的蓝光，“只要回答一个问题——你们是A - 07和V - 13对吗？”
胤莱斯的量子刃无声弹出。女医生却笑了，拉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条形码——“L - 09”。
“我也是‘方舟’的逃亡者。”她快速说道，“听着，尤维限被带往处刑台，但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样本。议长需要双态基因来完成——”
外面突然爆发的欢呼声打断了她。胤莱斯冲到窗边，看到广场上的景象瞬间量子核心过载——
尤维限被铁链锁在审判柱上，五台电磁炮对准他。而那个站在高台上演讲的“议长”，赫然是老年版的尤里卡。
不，不是尤里卡。当那人转身时，胤莱斯看到了他左胸的铭牌：A - 02。
又一个原型体。
“原来如此。”女医生——L - 09——的声音在颤抖，“议长一直隐瞒自己的来历...他需要V - 13完成A系列无法单独实现的...”
胤莱斯已经听不进去了。量子能量在体内奔涌，皮肤下的蓝金纹路全部亮起。A - 02还活着的事实颠覆了所有认知，但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救出尤维限。
“等等！”L - 09拽住他，“硬闯只会触发电磁屏障！我有更好的计划。”
她飞快打开药柜暗格，取出两支注射器：“这是伪装血清，能暂时掩盖量子特征。但听着，它也会抑制双态能力，你们只有三十分钟窗口期。”
胤莱斯接过注射器。风险巨大，但别无选择。当他准备离开时，L - 09又塞给他一个小装置：“生物信标，指向东南方五十公里的‘灯塔’。那里有其他逃亡者...包括能帮你们控制双态排斥的人。”
广场上的演讲达到**。A - 02——或者说议长——正展示着某种仪器：“...这个量子提取器将净化恶魔体内的污染源，为我们的疫苗提供...”
胤莱斯混入人群时，尤维限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暗金纹路被电磁场刺激得疯狂闪烁，像即将爆裂的电路。更糟的是，议长手中的仪器开始产生吸力，尤维限的皮肤表面开始剥离出光粒——他在被**解剖。
没有时间等最佳时机了。胤莱斯将伪装血清注入颈部，瞬间感到量子能力被压制。这感觉如同被蒙住眼睛塞进铁桶，但他必须适应。
“让开！我是医疗队的！”他推搡着向前挤，故意让手臂上的旧伤显露——那是昨晚故意用辐射蔷薇制造的疤痕，“这人携带变种瘟疫！需要紧急处理！”
人群惊恐地让开通道。胤莱斯冲到审判台前，伪装成检查尤维限的伤势，实则将第二支血清注入他颈静脉。
“坚持住。”他在尤维限耳边低语，“我们要演场戏。”
尤维限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当胤莱斯假装用检测器扫描他时，银发青年突然剧烈抽搐，口吐白沫（精湛的表演），暗金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污染源变异了！”胤莱斯大喊，“会空气传播！所有人后退！”
恐慌如野火蔓延。议长试图维持秩序，但连守卫都在后退。胤莱斯趁机“慈悲”地提议：“必须立即隔离！医疗所有净化舱！”
就这样，他们堂而皇之地推着尤维限穿过骚动的人群。L - 09在医疗所后门接应，指引他们钻进地下管道系统。
“直通围墙外。”她的机械义眼在黑暗中提供照明，“但血清效果只剩二十分钟。”
管道里的污水没及膝盖。胤莱斯半扛着尤维限艰难前行，感受着怀中躯体不正常的发热。伪装血清虽然掩盖了量子特征，却加剧了排异反应。
“那个议长...”尤维限气若游丝，“是A - 02？”
“克隆体或备份。”胤莱斯踢开出口栅栏，“不重要了。”
新鲜空气扑面而来。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向预定会合点——一处废弃雷达站。刚到达安全区域，伪装血清就失效了。量子能力回涌的冲击让两人同时跪地，胤莱斯的蓝金纹路与尤维限的暗金纹路在空中交织成电网。
“操...”尤维限蜷缩成团，皮肤开始局部透明化，“比...预想的...疼...”
L - 09给的抑制剂起了作用，但只是延缓而非治愈。胤莱斯抱起尤维限，发现他轻得像团半凝固的光雾。最令人忧心的是那些纹路——已经蔓延到右眼下方，形成与胤莱斯量子疤痕对称的图案。
“坚持住。”胤莱斯启动生物信标，东南方出现微弱的脉冲信号，“五十公里外有帮手。”
尤维限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力道大得惊人：“先...去湖边...”
“什么？”
“机械...兽的零件...”尤维限的竖瞳收缩成细线，“能改装成...稳定器...”
胤莱斯想起那些被尤维限当宝贝收集的机械环节。或许银发青年早有计划，只是没来得及分享。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Alpha本能躁动，但眼下更重要的是——
远处传来犬吠声。不是普通狗，而是带着电子变调的特种追踪犬。幸存者的巡逻队出动了。
胤莱斯将尤维限背起，感受着两人纹路接触时产生的能量共鸣。这种连接既痛苦又温暖，像握着把双刃剑。当他的脚踏上通往东南方的废公路时，某个念头突然清晰：
他们不再是实验体A - 07和V - 13，也不是统治者与入侵者。在这片废土上，他们只是彼此唯一的同类。
尤维限的呼吸喷在他后颈上，带着铁锈味的温暖：“下次...换我...背你...”
胤莱斯没有回答。但他的量子核心记录下这个承诺，如同记录六十年前那个隔着玻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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