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济世堂内却早已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昨夜采回的草药已被淮钰连夜加急处理，一小碗墨绿色的汤汁正温在炉上，散发着奇异的苦涩气味。
那个吃了老鼠的孩子依旧昏迷，脉搏细弱得令人心疼。淮钰小心地将药汁一点点喂进他嘴里，目光片刻不离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寂玄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份还冒着热气的早点放在桌角：“吃点东西吧。你一晚上没合眼了。”
“等这孩子醒了再说。”淮钰头也不回，手指始终搭在孩子的腕脉上。
突然，孩子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淮钰精神一振，连忙俯身轻声呼唤：“小宝？能听见吗？”
孩子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声音细若游丝：“疼……肚子疼……”伸手想扯衣服，却扯到了衣服上的荷包。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沈淮钰长舒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她示意寂玄去取温养的米粥，自己则继续施针稳住孩子的病情。
就在这时，药房外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动静。脚步声整齐划一，在清晨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
林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姐！那些E国人……他们往咱们这边来了！”
沈淮钰眉头一蹙，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她刚将最后一根银针取下，药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为首的正是昨夜雨中狼狈的那个军官——维尔德上校。他今日换了一身笔挺的军装，金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与昨日雨中略显狼狈的模样判若两人。他身后跟着两名士兵和一个提着医药箱的随军医生。
“沈大夫”他的目光扫过病床上的孩子，最后落在淮钰身上“看来你救治了一个特殊病例。”
淮钰不动声色地挡在孩子床前：“多谢上校关心。不过孩子需要静养，不便打扰。”
维尔德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戒备，反而向前一步：“正因如此，我才前来提供帮助。我军携带了一些高效的西药，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他摆手示意随军医生打开药箱，里面是整齐排列的磺胺药瓶和注射剂。在这个西药稀缺的小镇，这些无疑是救命的好东西。
淮钰的目光在那箱药品上停留片刻，又看向维尔德：“上校的条件是什么？
维尔德唇角微扬：“沈大夫多虑了。协助控制疫情本就是我军的职责。只不过……”他话锋一转，“为确保药物正确使用，我的军医需要记录每位患者的用药反应。这是例行程序，还请配合。”
沈淮钰心中冷笑，果然不出所料。表面上提供援助，实则是要近距离监视疫情发展，甚至可能将她的病人当作实验对象。
但她没有立即拒绝。那箱磺胺药确实能救很多人，而那个刚醒来的孩子也需要更好的消炎药防止感染。
“我可以接受”淮钰平静地说“但有个条件：所有用药必须经过我的同意，你的医生不能擅自对我的病人用药。”
维尔德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爽快和条件：“合理。那么……合作愉快，沈大夫。”
他伸出手，淮钰犹豫一瞬，还是伸手与他相握。他的手掌宽大有力，指尖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与她沾满药汁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镇上有名的守旧派赵世荣带着几个乡民闯了进来，一看见维尔德就大声嚷嚷：
“好啊！我说什么来着！沈家果然跟洋人勾结上了！”赵世荣指着那箱西药，唾沫横飞。“大家看看！这些洋药谁知道是什么东西！沈淮钰你这是要拿全镇人的性命讨好洋人吗？”
维尔德眉头微蹙，显然对这种愚昧的指控感到厌烦。他用清晰的中文对赵世荣说：“先生，诽谤和阻挠防疫都是要负责任的。”
赵世荣被他的气势慑住，一时语塞，但仍嘟囔着：“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
沈淮钰正要开口，病床上的孩子突然又呕吐起来。她立即转身处理，不再理会这场闹剧。维尔德示意士兵将赵世荣“请”出去，自己却留在原地，看着沈淮钰熟练地安抚病人、清理污物，眼神复杂。
门外还在不停嚷嚷，“沈家丫头，你别被你父母的邪门歪道带跑了！”
当天下午，在维尔德的“协助”下，疫情似乎得到了一定控制。但沈淮钰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重：这些E**人对疫情的反应太快了，快得像早有准备。
淮钰在院后蹲着煮药，林絮走了过来，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我打听到了，这孩子名字叫小桐，孤儿，那天带他来的那人是妈的姐姐。两人好像生前关系就不怎么好。”
……
夜幕降临，忙了一天的淮钰悄悄从后门离开济世堂。她换上一身深色衣裳，如同融入了夜色，朝着白天打探到的E**队临时驻地摸去。
驻地设在小镇西边的旧粮仓，守卫森严。淮钰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绕到粮仓后方的一处矮墙下。她屏息凝神，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对话声——是维尔德和另一个军官在说并非本国的语言。
淮钰不懂俄语，但她听到了一个重复出现的词：“образец”（样本）。接着是维尔德严肃的声音：“必须尽快送回国内分析。”
突然，一阵脚步声靠近。淮钰急忙缩进阴影里，看到两个士兵抬着一个密封的铁桶出来，朝着河边走去。她小心翼翼地跟上。
士兵们在河边停下，打开铁桶，将里面的东西倒进河里——那是一些破碎的玻璃容器和未用完的药液。然后他们点燃了铁桶，火焰在夜色中跳跃。
淮钰的心沉了下去。她认出那些玻璃容器的形状特殊，绝非普通药瓶。随即联想起父母笔记中提到的“外毒”和“异常病原”，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
她必须尽快回去告诉寂玄和林絮。但就在她转身欲离时，腰间的荷包落在了地上，吧嗒一下，在寂静的夜格外奇怪。
“Ктотам?（谁在那里？）”士兵警觉地举枪望来。
淮钰屏住呼吸，紧贴墙壁。就在她以为无处可逃时，粮仓方向突然传来维尔德的声音：
“Чтопроисходит? Доложитьнемедленно!（发生什么了？立即报告！）”
士兵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趁这个间隙，淮钰如同猫一般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更深沉的夜色中。
回到济世堂时，她的心仍在狂跳。寂玄和林絮都还没睡，等着她回来。
“怎么样？”寂玄急切地问。
淮钰深吸一口气，将所见所闻和盘托出。三个女子的脸色都变得凝重。
“我必须再去一次东山”淮钰下定决心“那里一定有什么线索。父母的笔记里提到过东山有一种特殊的矿物，或许与这有关。”
“太危险了！”林絮立即反对“那些E国人肯定加强了警戒！”
寂玄却若有所思：“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式。”她的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天际，将整个景明镇笼罩在一片清辉之下。镇子的宁静表象下，暗流正在涌动。而淮钰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维尔德正站在粮仓外，望着地上那荷包。捡起来放在唇边吻了一下，眼中神色莫测。
“沈淮钰……”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丝感兴趣的弧度，“你究竟发现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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