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济世堂后院的灯光却亮如白昼。淮钰将昨夜所见低声告诉寂玄和林絮,三个女子的面容在油灯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凝重。
“销毁药剂?样本?”林絮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寂玄的狐狸眼微眯,指尖轻叩桌面:“看来这场疫情,果然不是天灾那么简单。”她看向淮钰,“你父母的笔记里,还提到了什么?”
淮钰起身从暗格中取出一本泛黄的手札,墨迹却依然清晰。她翻到某一页,指着一处插图:“看这里,父母记载东山有一种特殊矿物 —‘粟晶’,遇水会析出无色无味的毒素。笔记上说,数年前曾有外商秘密开采,后来被父亲发现上报,才被禁止。”
寂玄凑近细看,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有人重启了开采,这些毒素污染了水源。”淮钰的手指紧紧攥住书页“而E国人,恐怕与此脱不了干系。”
三人陷入沉默,只有灯花爆开的细微声响。
次日清晨,疫情出乎意料地急剧恶化。原本症状较轻的患者突然开始咯血,镇上陆续出现了死亡病例。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镇民们围堵在济世堂外,哭喊着求救。
淮钰彻夜未眠配制的解毒汤剂收效甚微,她面色苍白地看着又一个病人在她面前停止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磺胺!我们需要更多的磺胺!”林絮带着哭腔喊道,“但是我们的库存已经……”
话音未落,药房的门被推开。维尔德带着两名士兵站在门口,晨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看来你们需要帮助。”他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场面,最后落在淮钰身上。今日他未戴军帽,金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似乎也一夜未眠。
淮钰抿紧嘴唇没有回答。维尔德也不多言,示意士兵抬进来两个木箱。一箱是满满的磺胺药瓶,另一箱则是军用急救包和消毒用品。
“这些应该能解燃眉之急。”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赵世荣等人又在门外窥探,见状立刻嚷嚷起来:“看吧!果然是勾结上了!这些洋药里肯定掺了什么!”
维尔德眉头一蹙,突然转身大步走向门口。他的身高和气场让赵世荣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如果我是你,”维尔德的声音冷得像冰,“就会把精力放在如何照顾乡亲上,而不是在这里散布愚蠢的谣言。”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些药是否安全,沈大夫自然会检验。还是说,你连沈家的医术都信不过?”
赵世荣被噎得说不出话,围观的镇民们也沉默下来。确实,济世堂的名声可谓家喻户晓,而在这危难时刻,除了相信沈淮钰,他们别无选择。
沈淮钰复杂地看了维尔德一眼,终于开口:“多谢…这些药品我会妥善使用。”
维尔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我会派军医协助,但一切以你为主。”这话既是对沈淮钰的承诺,也是对所有人的宣告。
接下来的几天,在磺胺药物的控制下,疫情终于出现了转机。淮钰发现这些西药虽然不能根治怪病,但确实能有效控制继发感染,为解毒争取时间。
让她意外的是,维尔德并非只是象征性地提供帮助。他每天都会亲自来济世堂巡视,有时甚至会脱下军装外套,卷起袖子帮忙搬运病人或分发药物。他的士兵们虽然语言不通,但在他的命令下也表现得规规矩矩。
在途中淮钰提到了村口的发电机坏了,维尔德提出他试着修修。
而码头也出现了一些响动,但听林絮打听,并不是维尔德队伍中的增员。而是一位留样的军阀--叫周邵勋,处事极其阴狠险辣。
……
一个雨夜,沈淮钰正在为几个重症患者施针,突然灯影一晃——停电了。镇上的发电机早在疫情之前就很老旧不靠用了,但却一直没能换新的。
就在慌乱之际,一束明亮的灯光从门口照进来。维尔德拿着手电筒照了过来,“我想到可能会停电…旧的那台砸坏了,新的发电机还在组装。”
维尔德贴近了沈淮钰,本意是查看病人。
淮钰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肩头,心中某处微微一动:“多谢。”
“不必。”维尔德的目光落在她正在施针的病人身上,“这就是中医的针灸?”
淮钰点头,继续手上的动作。维尔德没有离开,反而走近仔细观察:“依据什么原理?”
“经络学说。通过刺激特定穴位,调节气血运行。”淮钰简单解释,并不指望他能理解。
谁知维尔德竟接话:“《黄帝内经》说:‘经脉者,所以决死生,处百病,调虚实’。”他的发音准确,引经据典。
淮钰施针的手一顿,猛的抬头看他:“你读过《黄帝内经》?”
“在圣彼得堡大学东方系时,曾有幸接触过中医典籍。”维尔德的蓝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深邃,“我的教授是中医文化的推崇者。”
淮钰心中震惊难言。一个外**官,不仅精通中文,还熟悉中医经典,这绝非常态。她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疫情稍缓后,淮钰决定邀请维尔德参观沈家的医书库。一方面是为表感谢,另一方面也是想进一步试探他的底细。
医书库位于济世堂后院的地下室,是沈家数代人的心血。当淮钰推开沉重的木门时,维尔德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惊叹。
成千上万的医籍整齐排列在樟木书架上,从竹简到线装书,时间跨度长达数百年。空气中有陈旧纸张和草药的混合气息。
“不可思议……”维尔德轻声感叹,手指小心地拂过一排书脊,“这是明版的《本草纲目》?还有宋版的《伤寒论》?这些应该都在博物馆里。”
“沈家世代行医,这些不仅是收藏,更是治病救人的依据。”淮钰注意着他的反应。
维尔德在一排针灸图谱前驻足良久,突然指着一处:“这个穴位,是否可以用来缓解毒素引起的痉挛?”
淮钰顺着看去,心中又是一惊。他指的正是她最近在研究的一个特殊穴位。
两人就中西医结合治疗的可能性展开了讨论。令淮钰意外的是,维尔德不仅对中医有了解,西医知识也十分扎实。他们发现中西结合疗法对轻症患者效果显著。
就在讨论热烈时,林絮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姐!周、周绍勋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书库门口。周绍勋嘴角噙着笑,目光却锐利如刀地在淮钰和维尔德之间来回扫视。
“看来我来的不巧,打扰二位探讨学术了?”他的语气轻松,却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维尔德面色瞬间冷了下来,下意识向前半步,挡在淮钰身前:“周先生有事?”
周绍勋不答,反而看向书架间的阴影处:“这位是?”
众人这才发现,寂玄不知何时站在角落的书架旁,正安静地整理书籍。她今日穿着一件淡青色旗袍,身姿婀娜,在昏暗的光线下宛如一幅古画。
寂玄抬起头,狐狸眼微弯:“周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语气从容,仿佛早料到他的到来。
周绍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良久,眼中闪过明显的兴趣:“没想到在这小镇上,还有如此佳人。”他向前一步,无视了维尔德的存在,“小姐如何称呼?”
“寂玄。寂寥的寂,玄妙的玄。”她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周绍勋笑了:“好名字。不知寂玄小姐可否赏光,带我参观一下这宝库?我对中医文化也颇有兴趣。”
维尔德眉头紧锁,淮钰也面露忧色。但寂玄却淡然一笑:“荣幸之至。”
看着周绍勋随寂玄走向书库深处,淮钰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场疫情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与多少人有关联?而维尔德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维尔德,却发现他正凝视着周绍勋的背影,蓝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这日午后,周绍勋又“恰巧”来访,手中把玩着一对玲珑剔透的玉球。他斜倚在门框上,看寂玄为病人换药,那双勾人的狐狸眼低垂,动作轻柔。
“寂玄小姐不仅容貌出众,医者仁心更令人敬佩。”周绍勋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赞叹。
寂玄头也不抬,继续手上的工作:“周先生过奖。治病救人是本分。”
周绍勋轻笑一声,踱步靠近。他的目光扫过一旁正在捣药的淮钰,最终落在角落里的维尔德身上。维尔德正在清点药品清单,军装笔挺,侧脸冷硬。
“说起来,”周绍勋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却足以让药房内的每个人都听见,“维尔德上校如此热心助人,真是令我辈惭愧。只是不知……贵**队何时对异国疫情如此上心了?”
维尔德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周绍勋却不放过,转而看向淮钰:“淮钰啊,你可知令尊令慈当年也曾与某些‘外国友人’过往甚密?可惜啊……”他拖长了语调,玉球在掌心转得咔哒作响,“后来就发生了那场意外。
淮钰猛地抬头,药杵重重砸在臼中:“周先生想说什么…?”
话没说完,维尔德手中研究的发动机砸在地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些旧事。”周绍勋笑容不变,眼神却意味深长地扫过维尔德,“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明处的敌人,而是披着朋友外衣的豺狼。淮钰,你说是吗?”
维尔德的拳头在身侧攥紧,指节发白,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周先生似乎对国际援助很有见解。”
“见解谈不上。”周绍勋向前一步,几乎与维尔德面对面,“只是好奇,什么样的‘援助’需要偷偷摸摸在东山深处活动?又是什么样的‘援助’……”他压低声音,却让每个字都清晰可闻,“需要销毁证据?”
药房内一片死寂。林絮吓得屏住了呼吸,寂玄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淮钰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心中的疑云越来越浓。
维尔德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周先生,诽谤军官是要负责任的。”
“当然,当然。”周绍勋突然笑起来,后退一步,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只是开个玩笑,上校别介意。”他转身朝外走去,临到门口又回头对寂玄眨眨眼,“寂玄小姐,明日我再来看你。”
周绍勋走后,药房内的气氛依旧凝滞。维尔德一言不发地继续清点药品,但淮钰注意到他的下颌绷得很紧。
接下来的几天,淮钰发现自己外出时总感觉有人尾随。不是外国士兵,而是几个面生的汉子,眼神凶狠,行动诡秘。
这日她去邻村看诊归来,天色已晚。必经之路上有座短木桥,平日稳固,今日却显得有些摇晃。淮钰心中起疑,小心试探着迈步上前。
就在她走到桥中央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沈大夫!小心!”
淮钰猛地回头,只见维尔德不知从何处冲出,一把将她拉回岸边。几乎同时,桥索断裂,木桥轰然塌入河中,溅起巨大水花。
“你……”淮钰惊魂未定,看着维尔德紧抓着她胳膊的手。
维尔德迅速松开手,脸色难看:“这么晚一个人外出,很危险。”他的语气生硬,仿佛在训斥不守规矩的士兵。
“你怎么会在这里?”淮钰怀疑地看着他。
维尔德避开她的目光:“例行巡逻。”但这个解释苍白无力,因为这里远离E军驻地。
就在这时,几个黑影从树林中窜出,迅速逃离。维尔德作势要追,却又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最终选择守在淮钰身边。
回镇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快到济世堂时,维尔德突然开口:“周绍勋的话,你不要全信。”
淮钰停下脚步,直视他:“那你说,我父母的事,你知道多少?”
维尔德沉默良久,最终摇头:“我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与E**方无关。”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令淮钰满意。她转身欲走,却被维尔德叫住。
“沈大夫,”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你可能并不了解我。”淮钰回道。
维尔德无力的握紧拳头又松开。
淮钰回头,看到月光下他眼中的复杂情绪,心中莫名一颤。
隔日,药房里的气氛更加微妙。一个重症患者突然抽搐不止,淮钰立即施针急救。维尔德见状,提出可以用西药镇静剂。
“不行!”淮钰断然拒绝,“他的体质虚弱,西药太猛,会伤根本!”
“但中医太慢!他可能撑不过去!”维尔德难得地提高了声音。
“我是医生,我知道该怎么治!”淮钰毫不退让。
两人在病床前争执起来,病人家属哭泣起来。
最后淮钰猛地转身,银针在指尖寒光一闪:“在我的药房里,按我的规矩来!你以为你是谁。”
维尔德蓝眼睛中闪过一丝受伤,但看着淮钰坚定的眼神,他最终深吸一口气,后退半步:“如你所愿。”
令人意外的是,在淮钰的针灸和汤药调理下,病人竟然慢慢平稳下来。当晚,维尔德独自来到济世堂后院,找到正在晾晒药材的淮钰。
“今天的事,抱歉。”他的声音低沉,“我不该质疑你的专业。”
淮钰有些意外,没有立即回答。
维尔德继续道:“我在圣彼得堡大学时,导师常说中医博大精深,但我始终半信半疑。今日……是我见识浅薄了。
淮钰转身看他。月光下,这个一向冷硬的军官似乎柔和了些许。
“西医也有所长。”她轻声道,“若能取长补短,才是患者之福。”
维尔德眼中闪过温柔:“你说得对。”他犹豫了一下,“其实……我对中医并非一无所知。家母曾患顽疾,遍访名医无效,最后竟被一位中医用针灸治好。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自学中医。”
这个突如其来的坦白让淮钰愣住了。她想起他熟悉《黄帝内经》,能准确指出穴位,原来背后有这样的故事。
“那你为何从军?”她忍不住问。
维尔德的脸色暗淡下来:“有些路,不是自己能选的。”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我只是怕…”后半段嗫嚅着没说出口,他的拳头紧握几秒后又像脱力似的松开,维尔德最终拿出怀中怀表递到了淮钰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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