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乃兮
濒危世界的人类战场没有血腥，到处是破碎彩光。有巨人被胶体状彩光覆盖，在绮丽里缓慢停下动作，失去坚毅的眼神光亮，慢慢变得呆滞且无法行动。
周围想要救援他的巨人很多，艰难破开困境，却没有办法让受害的巨人恢复。一遍遍的救援变成负担，又拖出新一个受害者。
唯有意识到文明失落的可怕，才能明白这深海底下的凄美壮烈。
痴愚并非懵懂，见过真正壮阔的文明，又如何能接受自己变成傻子并毫无尊严的死去。
哪怕再小的孩子，这会儿也能明白一个道理。他们必须想尽办法去弑神。
海神并不仁慈。他不会放过他们。尤其是在清楚他们的战士归来后。他们之间的矛盾不可解决，是生死存亡之战。
“啊——呀拉——”有人嘶吼起来，疯狂朝前冲着。随他而去，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全员皆战，向死求生。
他们姿势勇猛，动作带着一种律动。季柏洲从他们身上隐约看到了舞蹈的小人的踪影。
文明从人类身上而来。人类将文明延续。神明若不陨落，生灵再无活路。
高精神力的世界，远比低精神力的世界危险。世界无法承载的力量，就是可以毁灭世界的高能武器。存在，就注定有动用的可能。
在这条由幻彩尸体铺就的光路上，季柏洲搭乘的座头鲸速度愈加快。
他明白同伴们在付出什么，明白他是在走一条异常艰难堪称无望的道路。
他依旧在前行。哪怕有一丁点的希望救下人类，洛向阳都不会选择放弃。
场景撼人，季柏洲有被撼动，仅一点点的撼动。主要是汹涌的海水打脸太疼，年仅十四岁的少年正是要脸的时候。
季柏洲对海神的怨意缓缓增加。
羊鹿的声音在高速行进途中并没有失真，非常残酷并冷漠报备：“濒危等级上升为4。濒危世界能量波动整体上升。警告编号73号季柏洲，如果濒危世界危险度达到阈值，返回时空隧道未必能打开，途径封锁后，你会死在濒危世界。”
高速前行的座头鲸迟疑，速度放缓了一瞬。
季柏洲手拍了拍座头鲸，示意他继续前行。座头鲸听明白了意思，再一次加快了速度。他发出高声嗡鸣，在海域中呼唤着他的同伴。
季柏洲脸更痛了。他内心对海神的怨意这回极大飙升。
好好执行任务，尽在吃这些没有必要的苦。要不是海神发疯。要不是需要省着精神力……
季柏洲顺带把老师再记一笔。
要不是老师迫害他……
再远的路程和再凶残的侵蚀，没办法阻挡巨人和座头鲸的前行。
终于快到市中心。
季柏洲内心算着路程，在庞大的建筑群中寻海神的踪影。
神总偷窥算什么事？
中心区如今一片混乱。有着和洛向阳全然不同的全体在愤怒自救。厮杀尖叫此起彼伏。
然而海神既然能操控生灵，自然不只能操控一种。市中心的上方不知何时吸引来了无数鱼群。这些鱼有大有小密密麻麻，暂且停滞在上空。
鱼群遮天蔽星辰，让整个中心区黯淡下不少。仅有的光亮全是杀机，季柏洲很快注意到了天空的情况，并极其轻微啧了声。
他在如此状况下，见到了所谓的海神。
座头鲸停下前行，愤怒开路的巨人们守护在季柏洲和洛向阳身边。
中心区升起了一枚巨型贝壳，上面缓缓露出了濒危世界的海神。
长发铺满贝壳的下摆，在水中摇曳晃动。伴生透明小鱼受到惊动，慌乱躲藏到贝壳内那些珍珠珊瑚之中。海神并不魁梧。他带着巨人都无法媲美匹敌的气质，抬眼望向他们，眼眸深邃又哀伤。
油画里浓重色彩才能绘制出的人物，真实存在于季柏洲他们面前。
他透过无数保护他们的巨人，问着远道而来的座头鲸：“洛向阳，你也认为是我错了吗？”
海神对祭品的情感终究不同。他仿佛不想去相信面前的战士是来杀自己的。
座头鲸的声音悠长。他能理解海神的忧伤，更为同伴悲痛：“您知道，有些事不能用对错区分。”
这场景如同剧台上的表演，下一刻该唱起歌来，去传达一些双方情感，去诉说他们的苦楚和走到今天这地步的被逼无奈。
无动于衷脸疼麻了的季柏洲，已经将平时装模作样的冷漠又放到自己脸上。
他冷冷开口：“杀人犯都有难处，杀人就是对的了？”
情绪突兀断了的洛向阳：“……”季柏洲说的没错……
海神之前的注意力多在洛向阳上，现在分出了几分去在意季柏洲。季柏洲看起来太小，太年轻，放在他的世界不过是一个初生的神罢了。
他：“要不是大海饱受痛苦……”
季柏洲：“我现在也饱受痛苦。”
季柏洲的唇麻得像冬天灌了自己三杯冰水，可他又没能吃到冰。
“因为我痛苦，所以可以请你被我杀掉吗？”季柏洲用海神的思路问海神。
洛向阳：“……”季柏洲的话哪里都不太对劲。他却觉得季柏洲说的没错。
其他神难道迫害大海了吗？其他神难道针对海神了吗？没有。不是谁有难处，谁就更有理。
洛向阳不再出声。他清楚，和海神说再多的话也无法改变过去，海神已不再是最初那个，仅是想要保护大海的神了。
而他，是为了诛杀海神才回到这里。
海神并没有陷入季柏洲的说话套路里。他深深注视着季柏洲：“异乡人，你不该来这里。”
“来都来了。”季柏洲用了传统老话，“我总不能空手回去。”
他得处理掉海神，把嗡嗡带回去。
海神几次开口都被季柏洲打乱说话的节奏。他的忧伤被烦闷取代，知道很难再和洛向阳说点什么。他敬重洛向阳，也明白当年的战士来到自己面前，已经下定了要杀他的决心。
他不会让自己被杀。
“看来是没法再说了。”他微抬起手，很快挥下。
区区一个动作，候着的鱼群收到了信号。所有下方的巨人下意识抬头去直视即将而来的危险。铺天盖海的鱼朝着下方冲来，没有恐惧，不懂死亡。它们服从命令，它们奔赴向曾经的猎手。
猎手和猎物互换位置。受害的神变成加害的魔。本不该恐惧的巨人们，在这一刻不少难掩骤变的神情。
当他们想起自己护着的是谁，他们的使命是什么，他们又义无反顾站稳了身子。除非从他们身上跨越过去，否则无人可以伤害洛大人以及异世界来的少年。
血肉之躯能够扛得了多少鱼啃食？洛向阳哪能允许自己被护着。他冲了出去，连带着把季柏洲一起带了出来。
季柏洲好不容易脸缓和了点，又险些被迎面而来的海水糊了一脸。
他嘴角下撇，将自己的精神操控能力毫不掩饰地动用出来。
除了给脸上留一点防护之外，他手贴上座头鲸，将所有的力量注入这位战士。
冰冷的精神力无情灌入，没有一丝考虑过当事鲸的感受。
本来成为坐骑的座头鲸，从摩托车大小一点点放大。他能感受到通体的冰凉，而很快发现面前的鱼在一点点变小。
他在变大，显得鱼在变小。
洛向阳不知道为什么季柏洲的性子和他的精神力是全然两样。他凭着季柏洲灌输过来的那些精神力，明白了神拥有力量是如何的。
是无所不能。
所有巨人目瞪口呆见着座头鲸变大。巨大的座头鲸压塌了建筑，引起阵阵动荡。他勉强不伤及无辜，还在不断变大。
海神被迫离远了一点：“你以为变大就可以结束一切吗？”
洛向阳清楚，变大不可以结束一切，但可以救人。他微微张嘴，将面前无穷尽的鱼群吞入腹中。他的鲸须本该筛选鱼群，只让微小的鱼类进入他腹部。
可他太大了。
在他面前的所有鱼类都成了小鱼。如果现在还不是小鱼，那么再等一下下，必然就成小鱼。
洛向阳庞大的躯体，甚至无法轻易感知到季柏洲。他一时能感知的存在太多。
他轻易动一下，就会沦落到伤及无辜的程度。
季柏洲手按在洛向阳身上并没有松开。他无法支撑自己，盘腿坐到了座头鲸身上。
身下的座头鲸还在变大，季柏洲的精神力逐渐透支。他的太阳穴处生疼，疼到他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给足洛向阳面子的季柏洲吩咐座头鲸：“嗡嗡，该找对目标。”
洛向阳的眼珠转动。他轻易找到了坐在贝壳里的海神。他知道海神会什么。
会指挥海中所有鱼类，会牵动海水。在海中，海神没有任何敌人。
大抵是有什么限制，海神并没有能够撤回人类和季柏洲在水下呼吸的能力。
洛向阳朝着海神咬过去。
再寻常的东西，巨大化后都会变得很恐怖。海神面对突然压过来想要吞掉自己的野兽没有太过惊慌。他抬起手，用海水阻拦着洛向阳可能会有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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