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芮被拖下去时一句也没有喊叫,她只是用阴冷的目光瞪着周明空,像一条蛇。
周明空又叹了一声。
她是被害人吧,怎么做局害她的人恨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再说了,这把她纯躺赢,被坑得稀里糊涂,赢得也稀里糊涂,所有操作都和她无关,这账怎么也能算到她头上呢?
王芮只是瞪着她:“周明空,别以为你将我踩下去就能借机攀高枝!你迟早也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圆圆的一对杏核眼瞪出了红血丝,原本年画娃娃一样的脸只有刻骨的怨毒。
怎么能恨成这样?
周明空挺无奈的。
黄昏最后一抹残阳从窗格里爬出,偏殿里的烛火在深蓝色的夜里显出昏黄来。
吴执事向陈子兆行了一礼,影子拉得长长的“殿下虽说是因故至此,但也不便在尚书内省耽搁时辰,至于周尚仪,上次的事,虽说与殿下有关,我们尚书内省自己也罚了,无论如何,法度仍在,没有让殿下委屈的道理。”
这其实既是在推陈子兆,也算在保周明空了。
毕竟整个尚书内省都知道他上次来时虽然带了一个食盒,但也让周明空半个月能好的伤养了一个月。
谁知道他现在心里是不是还在记恨。
陈子兆点了点头,“吴执事说得在理,只是官家留孤在内宫修身养性,一册佛经怎么够研读?还是要请尚书内省多帮孤选拣几册才行,文书偏殿是机要重地,孤不便久留,在门外等也是一样,只是还劳烦周尚仪亲自来送。”
他一直站在偏殿门外,靴尖就贴着门槛,距离门内机要仅一步之隔,可他分寸拿捏得刚好,极近却不会逾越。
像极了他在朝中的情形。
吴执事敛眸垂首,有些犹豫。
“信不过孤吗?”还是一贯轻慢里含笑的语气,但谁也不知道他这只是一句漫不经心的提问还是怒气在暗流涌动。
吴执事赶紧行了一礼,带着王芮和几个压着她的内官一并散去。不管了,管不得,这尊杀神真想要犯忌讳,她们排成一列也不够给人砍的。
没必要在这以身殉职,真没必要。
陈子兆咳嗽了一声,吴执事停了一步,带着人退得更快了。
刘长赢还眼睛亮亮地准备看热闹,但是一抬头就看见陈子兆笑眯眯盯着她看,笑容是和煦明媚的,眼神却森然,她瞬间感觉这深秋确实有些冷。
但她没有第一时间出门,而是走到了周明空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周明空看她颤颤巍巍的样子就知道,刘长赢其实已经被陈子兆的淫威吓唬得肝颤,还能坚持留在她身边已经是对闺蜜最大的力挺。
她叹了口气,心说这阎王是真造孽,随即轻拍了拍刘长赢的手背,“没事,天太冷了,你去加件衣服吧。”
闺蜜啊,承你情了,但是这货都弄死我这么多回了,他是真下得去手,你去吧,不怪你。
刘长赢听了这话,飞快地跑了,罗袜片尘不沾,跑得一点不比吴执事慢。
周明空叹了口气,把那册被塞回来的《无量寿经》翻了翻,确认其内没再藏进任何古怪,这才整理了一下,安放回了摆放佛经的架子上。
陈子兆站在门外看着她动作。
她的手指开始在书架间逐册游移。
【发布任务内容:对以下所有问题如实回答】
【完成奖励:两册新的佛经】
【失败惩罚:失眠一夜】
“问吧。”对这个任务的出现,他毫不意外。
“尚书内省中此刻除了殿下的人以外,应当只剩下另一方势力了,殿下的人不该害我,那就是另一方的人。”
“很合理的推断。”
周明空翻出一册经书来翻看了两下,书页翻过时沙沙的声响将她的声音也掩去了些,“潜藏的另一方是谁?”
太阳已完全沉了下来,灯火朦胧,从屋内淌出,在地面倒影出陈子兆的影子,因为遥远的距离而扭曲变形。“我不确定。”
不确定?这是什么答案?
任务提示还摆在那,没有失败提示,也就是说陈子兆的答案是真实的。她揉了揉眉心,换了个问题,“王芮是你的人摸到的?”
“对。”
“我刚刚是看到有人从偏殿出来,怀疑有人来动了手脚所以才回来检查,”她开始梳理思路,语速放慢,“王芮今日在我这侧殿待了许久,她那时塞纸条的机会多得是,没必要之后再潜入。”
“所以我见到的那个人应当不是她。”
她抬起头,视线被面前的书架切割,陈子兆含笑的嘴被挡住,她就只能看见他那双凤眼里暗藏的刀光,“不是王芮,就只能是你的人知道了她会害我,所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带着砚台进了偏殿,然后盖了印花。”
陈子兆笑得更好看,“你自己分析得很好,没有需要我回答的。”
“但我现在有三个问题。”周明空没有收回视线,却合上了手里的经书,纸页碰撞,自有铿锵。
“其一,王芮之前的手段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贴黄,再偷偷撕去,完全不需要她亲自出面,可她今日这法子,却必须要由她自己出面举告,成与不成,她都将自己置于幕前,风格迥异,这是为何?”
“自然是因为本就是出自两个人的手笔,”灯火流进陈子兆的眼中,“她今日所为与她幕后人没有半点关联,而是她自己自作主张。”
“这就是我第二个疑问,为什么?”周明空把那本书塞回书架,取出第二本来。
“因为她多半已察觉,她身后的这个人此刻已不是给她不可。”
“什么意思?”
周明空其实已经多半猜到了,陈子兆让她为他做事,那首要的第一步当然是她必须被潜藏在暗处的势力纳入麾下,不然她卧谁的底?
陈子兆没回答,似乎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过于简单,她自己可以想得明白,没有必要回答。
周明空开始翻看第二本书,“既然是两个选择,那最后胜出的也未必就是我,她又何必心急?”
陈子兆沉吟片刻,“你出身荥阳周氏,是周文公的孙女可对?”
周明空开始回忆她自己的人设,好像确实是。
“王芮出身普通良家,幼年如果不是她母亲坚持,她连字都不会认。”
周明空把那册书丢回书架,“这又和她的出身有什么相关?”
陈子兆道:“如果不是拿来陷害你,这张纸应该会出现在明日送去刑部的文书里,而她的母亲就能从刑部孙大人家中拿到五十两银子。”
“那又如何?”
“她背后的人既然不希望尚书内省与我有过多瓜葛,当然也不希望你们这些内官同其他外臣有过多瓜葛。既然她并不听话,那在有另一个选择的情况下,你认为他们还会选择她吗?”
不会。
或者说不管会与不会,王芮认为他们不会,所以她如此憎恶她,如果没有她的存在,她还可以藏在人群里,赚她的五十两银子。
周明空转过书架,走到陈子兆面前,她知道了王芮的动机,但其实她每一遍问他的如何,是不满多过于疑问。
“殿下似乎觉得她做这些事就是因为她家中没钱,可尚书内省中仅只出身良家的也不是只有她王芮一人,依靠月例维持家人生计的不在少数,”她直视着陈子兆的双眼,“家中钱财数不胜数,还贪图银钱作奸犯科的也不在少数。”
“那位孙大人,月例之外家中还开了钱庄、酒楼,为保官位稳妥,还要勾结尚书内省的内官索要消息,不也是错处?总不能也是因为家中贫困?”
陈子兆蹙眉,“你想说什么?”
周明空顿了刹那,她只是觉得不满就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这会想撤回是完全不可能了,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只想同殿下说,一个人选择做什么,只是她个人选择而已,不与她出身相关,也无关乎她父母是谁。”
陈子兆的眼睛眯了眯。
周明空飞快退了半步,但陈子兆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盯着她看了半晌,屋内的灯火从周明的身后投下来,将她身体的半侧阴影遮盖在他身上。
她看不透她自己的影子。
陈子兆道:“你还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
周明空忖度半晌,“其实你多半已经猜到王芮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了,对吗?”
这个问题对她其实很重要,因为她也有些猜测,而这个猜测关系到她接下来的游戏难度,“是官家吗?”
陈子兆突然抬脚迈过了门槛,跨过了他一直谨守的那道线,接着他将她推到墙边,手指又一次贴到了她颈项上,“你当真以为我绝对不会杀你?”
【提示:任务失败】
周明空的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倦怠,“殿下当然可以杀了我,哪怕拼着同归于尽,只是我死了,殿下的布局只怕也不会那么完美。”
死吧,死吧,反正都已经死了这么多次了,再死一次不就是重新读档?最差的结果就是再也回不了家。
陈子兆冷冷地看着她,眸中的光慢慢敛去,过了片刻才收回手,“周明空,不杀你不代表孤畏惧你的手段,也不代表你当真对孤而言有不可取代的作用。”
“只是麻烦,你懂吗?”
她垂首,复低眸。
“奴明白。”
陈子兆于她不可见处,握紧了拳头。
他其实分辨不出自己究竟在哪一刻开始愤怒,究竟是她的最后一个问题,还是她说一个人的决定并不与出身有关,但他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他辨不清他自己的内心,只好将这疑问付与清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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