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别难过了。”
楚河宴伸出未打点滴的那只手,温柔地抚上蓝泽的脸颊。他的手掌有些冰凉,带着点虚弱,却依旧轻柔地拭去蓝泽脸上的湿意,嘴角弯起一抹淡淡的笑:“你这样,我也会很难过的。”
他说着,语气里还带着几分调侃:“你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一点都没变。”
蓝泽愣了一下,鼻头更加发酸了。
他嗓音微微哽咽,道:“这样不好吗?”
“挺好的。”楚河宴轻轻笑了笑,眼神柔和得像是看着最珍贵的宝物,但那笑意深处,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惋惜。“你还是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个蓝泽。”
他停顿了一下,低下头,指尖轻轻滑过蓝泽的脸颊,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像是飘散在风中的叹息。
“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么办呢?”
蓝泽的心猛地一颤。
“你知不知道,我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楚河宴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低语,“我怕你又像小时候一样被人欺负,怕你难过的时候没人安慰,怕你只会哭,可那时候……又会有谁来保护你呢?”
蓝泽怔住了,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顾晨。
是啊,因为楚河宴,他遇到了顾晨。
后来,他们相爱了。
他拥有了顾晨的陪伴,拥有了顾晨的关心,他的生活变得快乐,也变得坚强。他曾经那么脆弱,可因为顾晨,他变得勇敢了,不再轻易哭泣。因为顾晨会保护他,会安慰他,会为他出头,会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告诉他——“别怕,我在。”
蓝泽的眼神微微颤动,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来到医院的目的。
——他是来找楚河宴问清楚的。
“楚楚……”蓝泽轻轻开口,声音有些发紧,他攥了攥拳头,终于问出了那句一直堵在心口的话:“那次车祸,和顾晨有关吗?他……他真的丢下你跑掉了,是吗?”
“是因为那次车祸,你才会变成这样吗?”
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楚河宴的手微微一顿,搭在蓝泽脸颊上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他的眼神微微收敛,藏在眼底的情绪深不见底。
过了几秒,他低声说道:“是……顾晨告诉你的吗?”
蓝泽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是沈修睿。”
“他应该是记错了。”
楚河宴轻轻一笑,像是松了口气,语气淡然得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从小身体就不好,能活到十八岁,已经是奇迹了。”
他顿了一下,目光微微飘远,声音更低了一些:“毕竟,我在十六岁那年,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蓝泽攥紧了指尖,心口像被什么狠狠勒住。
“那车祸……顾晨,他……”
蓝泽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问出口,“真的是他推了你,然后丢下你跑掉了吗?”
这才是他彻夜无法安睡的关键,也是压在他心头的执念。蓝泽其实很清楚,无论楚河宴怎么回答,结果都不会改变。他只是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自己彻底死心的答案。如果楚河宴真的是被顾晨害的,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放手,不再纠缠,不再心软,尽管他的心会痛。
可如果不是呢?
他不敢想,甚至害怕听到不同的答案。
楚河宴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地看着蓝泽,目光幽深如夜,仿佛在犹豫,也仿佛在回忆。房间里寂静得连心跳声都能听见。
许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小泽,过去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他轻声说道,语调里透着几分疲惫,但唇角仍然带着那种云淡风轻的笑意,仿佛真的释然了一样。“我们不能一直沉溺在过去,对吗?”
可蓝泽知道,他并没有释然。
不然,他为何还会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找顾晨?
这个答案虽然没有明说,但却比任何答案都让人窒息。
蓝泽的眼眶微微泛红,他低下头,指甲用力地掐进掌心,才让自己没有失态。
“那你……恨他吗?”
他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这次,楚河宴沉默了更久,久到蓝泽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终于,他轻轻笑了一下,声音低哑而轻缓,像是自嘲,又像是在诉说一个已经不那么重要的故事。
“当然恨过。”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神有片刻的空洞,“我亲眼看着他转身跑掉,丢下了我……那一刻,我真的恨透了他。”
他停了一下,唇角的弧度慢慢收敛,声音也低了下来:“可后来,我发现,比起恨,我更多的是失望……甚至有点可笑的期待……”
“期待?” 蓝泽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
楚河宴点点头,嘴角扬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是啊,我一直在等,等着他来找我,等着他哪怕偷偷来看我一眼……可他一次都没有。”
他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可蓝泽却听出了那份压抑在心底的情绪,那是一种失望到极致、甚至已经麻木的情感。
蓝泽的眼睛有些发热,他知道,楚河宴的“等”是没有尽头的,他等了两年,却只等来了自己的病情恶化,等来了生命的倒计时。
而顾晨却不知道,甚至根本没有出现。
他突然觉得心口闷得难受,甚至有些愤怒。
“不!”
蓝泽猛地抬起头,目光坚定得前所未有。“他不是不想见你!他一直在找你!”
“你怎么知道?”
楚河宴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尖锐的针,精准地扎进蓝泽的心脏。
蓝泽怔了一下,指尖收紧,指甲死死扣住掌心。他下意识想回答,可当视线撞上楚河宴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楚河宴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惊讶,也没有期待,甚至连悲伤都不太明显,像是一潭被风吹皱的湖面,泛不起真正的波澜。
可蓝泽知道,这种平静才是最可怕的。
那是一个人彻底死心的模样。
“他真的有在找我?”
楚河宴轻声重复,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微微垂下:“可我等了那么久……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有来?”
蓝泽呼吸一滞。
楚河宴的语气仍然是温和的,甚至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他真的找过,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并不想找到我?”
蓝泽的喉咙发紧,他想要解释,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的嗓音有些发涩,话语像是卡在喉咙里,最后才艰难地吐出:“只是……他还没找到你,就失忆了。”
对,自始至终,他都不相信顾晨是那样一个无情的人,而楚河宴,他并不想让他抱着遗憾离去,就算是骗他。
“嗯!相信我,这是他亲口说的。”
楚河宴的表情微微一滞。
屋内陷入了一片更深的寂静。
“谢谢你!”楚河宴拉着蓝泽的手感激的说道,“这真的是我最想听到的话。”
“嗯!”
蓝泽心里五味杂陈地。两人又随意寒暄了几句,仿佛真的只是普通朋友间的畅谈,没有沉重,没有留恋。
可蓝泽的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他不敢待太久。
这个房间的空气太过安静,安静得让他忍不住去想象——如果某一天,自己再踏入这里,却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人,该怎么办?
他努力忍着,忍着心底翻涌的情绪,忍着想要说出口的千言万语,忍着那些未曾流出的眼泪。
终于,忍不下去了。
他必须走了。
蓝泽站起身,转过身,脚步匆匆,甚至不敢回头。他害怕,只要自己多停留一秒,就会暴露自己的不舍和悲伤。
可就在他刚迈出一步时,一只温暖的手掌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不重,却像一根细细的丝线,死死地拽住了他的心。
“你……”
蓝泽愣了一下,回头的瞬间,对上了楚河宴的目光。
楚河宴的眼睛很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像是一块透亮的琉璃,仿佛稍稍用力,就会碎裂。
“你……还会来看我的,对吗?”
他声音很轻,像是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蓝泽的心猛地一紧,胸口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楚河宴。
那个曾经冷静自持、总是带着一丝淡漠笑意的楚河宴,竟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像个害怕被遗忘的孩子,卑微地乞求着哪怕是一点点的陪伴。
“在见到你们时,我才终于发现……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
楚河宴低声说道,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点自嘲,可他握着蓝泽的手,却比刚才更紧了一些。
蓝泽鼻尖一酸,眼眶瞬间泛红。
他死死地忍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当然会!你放心吧!”
他用力点头,眼泪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只能强行忍住,生怕自己一旦露出半点脆弱,就会让楚河宴察觉到什么。
听到他的回答,楚河宴终于露出了一丝安心的笑容。
“还有他们……”
他的声音变得温柔而轻缓:“李梓然和林羡,我也想快点见到他们。”
蓝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然后用力点头:“放心吧!我会把他们带过来的。”
“谢谢你。”
楚河宴微笑着松开了手,仿佛终于放下了一点心里的不安。
蓝泽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明明已经遍体鳞伤,却仍然努力微笑着的人,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可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只能转身,走向门口。
一步、两步、三步……
每走一步,心口的窒息感就更强烈几分。
当他终于踏出病房的那一刻,身后的空气似乎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
——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顾晨和沈修睿几乎是同时走上前去,然而还未等他们开口,蓝泽便率先出声,对顾晨说道:“我们的话已经说完了,你进去吧,小晏需要你。”
他的声音平静得仿佛波澜不惊的湖面,然而眼神却像是躲避什么似的,刻意不去看顾晨的眼睛。说完,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转身离去。
可还没迈出一步,手腕便被一股力道猛然扣住。
“蓝泽,我们能单独谈谈吗?”顾晨的嗓音低沉,却带着一丝近乎恳求的意味。
沈修睿站在一旁,眉头微皱,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心中虽然不愿,但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让这场谈话变得更加难堪。最终,他沉默地后退一步,冷哼了一声:“我去看看楚河宴。”
临走时,他故意狠狠地瞪了顾晨一眼,眼中挑衅的意味昭然若揭,仿佛在警告他——别伤害蓝泽。
但顾晨此刻没有心思去搭理沈修睿,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蓝泽身上。直到沈修睿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他才松了口气,目光定定地看向蓝泽,语气里满是担忧:“你的脚,还疼吗?”
这句再简单不过的关心,却让蓝泽差点破防。
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还关心我做什么?
他紧咬下唇,克制住即将溢出的情绪,不让自己再陷入顾晨的温柔之中。他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冷静地岔开了话题:“车祸的真相,我已经知道了。”
顾晨的瞳孔猛然一缩。
“你……你知道了?”
蓝泽点点头,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眼底却是一片死寂:“嗯,所以我现在能理解,为什么你一定要和我分手了。”
顾晨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嗓子发干,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想要解释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蓝泽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似是终于做出了决定,“我同意,我们分手。”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间。
顾晨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住,痛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然而蓝泽的声音还在继续,平静得让人心寒:“但……我希望这件事,不要让楚楚知道。”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病房门口,眼神柔软却带着压抑的苦涩:“毕竟,他已经受了太多的折磨,我不想再看到他痛苦。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你。”
蓝泽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在努力按捺某种情绪,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坦然地看向顾晨:“所以,在他为数不多的生命里,好好陪着他吧。”
顾晨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蓝泽忽然像是打开话匣子般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你能多信任我一点,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如果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会不会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虽然我知道你怕我知道你做的事讨厌你,但是顾晨,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因为爱你而愿意和你一起努力去面对。”蓝泽说完露出一丝苦笑,“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蓝泽百感交集,顾晨也是五味杂陈,他想去解释什么,可却又觉得苍白无力,拼命的用牙咬着嘴唇,这样他的心好像就不会那么痛了,纵使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化作了一句:“对不起。”
“我能理解你,但我现在无法原谅你,因为是你的一意孤行才让我们变成这样的。”
蓝泽却没有再等他的回答,而是缓缓抽回自己的手,低声说道:“就这样吧,顾晨。”
然后,他决绝地转身,步履略微有些蹒跚,却没有再回头。
顾晨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脏仿佛被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血肉模糊,却什么都无法挽回。
逃出医院的那一刻,蓝泽像是被扔进水里太久的人,终于冲破水面,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他站在医院门口,脚步有些发飘,手指还在微微颤抖,掌心里满是冷汗。他几乎不敢回头看那栋冰冷的建筑,生怕自己一旦停下,就会被无形的力量拽回去,永远困在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里。
他用力闭了闭眼,试图把刚刚的一切甩出脑海——顾晨的目光,医生的声音,沉甸甸的病房空气……但那些画面像是被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深吸一口气,肺里涌入带着医院消毒水味的空气,他才意识到,自己终于走出来了,真的走出来了。
他并不惊讶于这个结局,事实上,恐惧、猜测、不安……这一切早在他踏进医院之前就已经开始酝酿了。只是,当真相被彻底摆在面前时,他才发现自己接受得比想象中更快,甚至隐隐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蓝泽抬头望向天空,夜风拂过他的脸颊,冰冷而清醒。他忽然觉得,自己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蓝泽没有花太多时间去舔舐自己的伤口,或者说,他索性放任不管,让伤口自己慢慢愈合——即便它会难受,触碰会疼,他也不愿再去细细体会。他已经经历了一个不眠的夜晚,身体的疲惫和心理的压抑交织在一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没有时间沉浸其中。
第二天一早,他便联系了沈修睿和林羡,这是他和楚河宴约定好的事。他可以接受和顾晨分开的事实,却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向李梓然和林羡解释。但此刻,楚河宴的时间不多了,所有的情绪都被这件事压在身后。即便他再不愿面对,也必须告诉他们这个消息。更何况——他答应了楚河宴,人在做出承诺之后,就不该食言。
他原本打算直接带他们去医院,可最终还是犹豫了。他怕他们会接受不了楚河宴的样子,于是约他们在一家奶茶店见面。
他特意没选他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咖啡店,生怕触景生情,让这件事变得更加沉重。
沈修睿和林羡听到他找到楚河宴的消息后,几乎是飞奔着冲进奶茶店的。
“小泽,你说你找到楚河宴了?真的吗?他在哪儿?”林羡连椅子都没坐热,就急切地问道,语速快得像怕晚一秒钟就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蓝泽低头看着手里的奶茶,仿佛是在给自己找一个说话的缓冲。他抿了一口,缓缓说道:“他在医院。”
“医院?”林羡脸色一变,眼里透着不安,“他不是说他已经康复了吗?怎么回事?难道他的病又复发了?”
蓝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吸管搅拌着杯子里的奶茶,手指有些用力,指节微微泛白。
“没有,”他的声音有些哑,“他骗了你们。”
“骗我们?”林羡怔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沈修睿,而后者的脸色也同样凝重。
“他的病……”蓝泽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全力才说出口,“已经好不了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间。
“好不了了?这是什么意思?”李梓然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惊慌和不确定。
蓝泽低着头,吸管在杯子里搅得飞快,仿佛想要借此平复心情。但最终,他还是抬起头,看着他们,缓缓开口:“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们,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楚楚……他的时间不多了,只有不到一年了。”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林羡整个人僵住了,眼神一片空白。沈修睿的呼吸也滞了一下,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而蓝泽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心里泛起一种说不清的苦涩。他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震撼和痛苦,现在又要亲手把这份沉重的现实递给他们。
可他知道,这件事没有办法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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