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泽拒绝了沈修睿想要送他回家的提议,他现在太乱了,根本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他只想一个人静静。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脑子里乱成一团。理智告诉他,他真正无法接受的,并不是顾晨隐瞒了这件事,而是这个残酷的真相改变了一切。他潜意识里其实已经相信了沈修睿的话,可他还是在拼命否认,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因为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就没有勇气再去找楚河宴,没有立场对他说出那句——“请把顾晨还给我。”
顾晨欠楚河宴太多了,而他本想为顾晨努力一把的决定,也会彻底落空。而且,就算楚河宴愿意放手,顾晨……真的会答应吗?他曾亲口说过,他要赎罪,要用一生去弥补楚河宴。蓝泽甚至能想象,如果他真的去找楚河宴,就算楚河宴愿意,顾晨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这时,他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像是来自内心最深处的警告——顾晨,可能真的要离开你了。
蓝泽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忽然觉得无比无助,可是当他下意识地想要寻找顾晨时,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那个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人,如今已经走远了,而他再也找不到抓住他的理由。
他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像是这样就能抵御心底汹涌的恐惧和孤独。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一点点温暖,可他却越来越冷,越来越害怕。
“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自欺欺人。
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荒唐的玩笑,可是夜风吹过,吹散了他的幻想,只剩下无尽的空旷和沉默。
蓝泽整夜辗转反侧,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怎么也放不下。他明明在拼命说服自己不去相信沈修睿的话,可越是这样,那些画面就越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不断地回想起顾晨,回想起两人曾经的点滴,回想起顾晨说“我要赎罪”的神情……每一次回忆,心口就像被锋利的刀刃割开了一道道伤口,疼得他彻夜未眠。
沈修睿同样也是一夜无眠。
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蓝泽痛苦地摇头、拼命否认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不该在这个时候把真相说出来?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如果不说,蓝泽恐怕会永远蒙在鼓里,傻傻地为这段感情做最后的挣扎,而那才是让他真正心疼的事。
沈修睿不敢去猜想蓝泽接下来会怎么做,他只是希望,无论发生什么,蓝泽都不要太难过。这样的话,他自己心里也能好受一些。毕竟,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有责任。他暗暗下定决心——无论结局如何,他都会陪在蓝泽身边,即使蓝泽不需要他。
清晨的医院走廊安静而冷清,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怀揣着紧张与不安,早早地来到医院。他们的心跳随着每一步靠近病房的脚步而加快。
幸运的是,楚河宴真的还在这里。
在前台护士的帮助下,他们终于查到了楚河宴的病房号。
“找到了!居然真的找到了!” 蓝泽紧紧攥着手里的信息单,眼里透着难以置信的光亮。他猛地转头看向沈修睿,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沈修睿看着他,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是啊,真没想到。”他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手心里早已沁出一层薄汗。
他们沿着走廊一步步走向病房,彼此的心跳都快到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病房的门,就在眼前。
蓝泽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终于……要见到楚河宴了。
他心里有些忐忑,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不知道楚河宴变了多少。小时候的楚河宴还有些婴儿肥,笑起来像个天使,现在长大了,应该变得更成熟吧?会不会高了很多?声音是不是也变得更低沉了?
他抬起手,刚准备敲门,却忽然听到病房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小晏,口渴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倒杯水?”
是顾晨的声音。
蓝泽的心猛地一震,手僵在半空,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冻结。他的脑子里轰然炸开,一片空白。
这是……顾晨的声音?
他……这么早就来医院了?
还是说,他根本一夜未归,一直陪着楚河宴?
“小晏?”
顾晨刚刚是这么叫他的吧?蓝泽的脑子一片混乱,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以前,顾晨也是用这种语气叫他“小泽”的,声音温柔又带着宠溺。过去,这份温柔、这份体贴,都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可现在……这份殊荣现在却是给了另一个人。
楚河宴。
他一直努力告诉自己,不该胡思乱想,不该害怕,可是,当真正听到顾晨的声音,当真正意识到这一切时,他的鼻头还是酸了。他甚至没有勇气把手落在门上,敲下去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沈修睿同样听到了病房里的声音,侧头一看,果然发现蓝泽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眼神有些恍惚,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他心里一紧,伸手拍了拍蓝泽的肩膀,声音沉稳而有力:“别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蓝泽。还有,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蓝泽猛然抬头,对上沈修睿坚定的目光,心里那股动摇才终于被重新拉回现实。他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终于鼓起勇气,抬手,敲响了病房的门。
“请进。”
门内传来回应的瞬间,蓝泽心头猛地一颤。是楚河宴的声音。他没有变,哪怕这么多年没见了,他还是一瞬间就认了出来。这一刻,他才终于有了一种真正找到楚河宴的真实感。
蓝泽推开门,迎面便对上了顾晨的目光——
顾晨的脸上满是诧异,显然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出现。
“你们……怎么来了?”顾晨率先开口,语气里透着惊讶和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蓝泽不敢看他,视线立刻垂了下去,双手微微握紧,指尖泛白。他忽然不想在这里了、在楚河宴面前,让自己的情绪彻底崩溃。
倒是沈修睿,大大方方地走进病房,顺手搭上蓝泽的肩膀,眼神直视顾晨,语气微微带着几分不客气的调侃:“怎么?只许你来看楚河宴,就不许我们来看吗?他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朋友。”
顾晨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目光落在沈修睿搭在蓝泽肩上的手上,脸色沉了几分。这份不快,来得迅速且明显。
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楚河宴立刻从顾晨身后探出脑袋,等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脸上瞬间浮现出惊喜的笑容:“你们是来看我的吗?”
他高兴地转头对顾晨介绍,语气轻快而自然:“顾晨!他们俩也是我的朋友!这个是蓝泽,你们应该早就认识了吧?还有这个——”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修睿身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眼神里带着久违的亲切感,“这是沈修睿,我在医院认识的朋友!”
“嗯。”顾晨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波动,甚至没有去听楚河宴后面的话。
他的视线从始至终都一直落在沈修睿搭在蓝泽肩上的手上,眉头微微皱起,眼神沉了几分。
如果目光能化作实质,恐怕沈修睿的手早就千疮百孔了。
沈修睿完全无视了顾晨的敌意,径直拉着蓝泽的手走到楚河宴面前。
蓝泽在经过顾晨身边时,头低得更低了,像是不愿被顾晨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而沈修睿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然地笑着说道:“当然啊!不然谁会没事跑来医院?你忘了小时候我们有多讨厌打针和吃药了吗?那时候巴不得早点逃出医院呢!”
“是啊……”楚河宴的笑容微微一滞,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朝气蓬勃的沈修睿,眼底划过一丝羡慕和落寞。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又很快收回,悄悄遮住了自己手臂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针孔,声音低了几分:“真羡慕你……你的病好了,不用像我这样,还要一直打针吃药。”
沈修睿注意到了楚河宴的小动作,心里微微一紧,但脸上的笑容依旧明朗。他伸手拍了拍楚河宴的肩,语气轻快又坚定:“这有什么?你只要好好听医生的话,好好配合治疗,我相信你一定也能痊愈的!”
他的语气笃定得不像是安慰,更像是承诺。
楚河宴抬头看着沈修睿,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笑,眼底的阴霾似乎也淡了些许。
他眼神轻颤,随即浮现出一种淡淡的悲凉。
他看着沈修睿,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声音轻得像一阵风,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无望:“是啊,我也曾无数次梦到,有一天醒来,发现我的病好了,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顿了顿,低垂的眼眸里藏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可是梦终究是梦,总有醒来的时候。而醒来的那一刻,比从未抱有希望时,还要让我绝望。”
那种绝望,是无数个夜晚里他一个人醒来,发现自己仍旧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身上插满输液管,连呼吸都充满药水的味道。
那些夜晚,他无数次在梦里奔跑、自由地呼吸,像个真正的普通人,可现实却一次次地提醒他,他的身体,早已被疾病困住,他的人生,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所以,与其抱有希望,不如早点接受现实……”楚河宴抬起头,嘴角的笑容渐渐褪去,眼底的悲哀格外深邃,“那就是,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
还没等沈修睿开口,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蓝泽,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透着一丝慌乱和震惊。
“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的时间不多了?”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像是在拼命压抑某种不安和恐惧。他盯着楚河宴,嘴巴微微张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问出口。
“难道……?”
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偏过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顾晨的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顾晨的眼神闪躲得厉害,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别开了目光,避开了蓝泽的注视。
这一刻,蓝泽的心猛地一沉,仿佛所有的猜测都被证实了一样,手脚都变得冰冷。
楚河宴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拉住蓝泽的手,把他拉到自己床边坐下,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和故作轻松的笑意:“你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他微微扬起眉,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地说道,“从你们进门开始,你就一直低着头,我还以为我做错了什么事呢!”
看到蓝泽如此惊慌失措,楚河宴竟像是反过来安慰他似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试图让气氛缓和一点。
“怎么会呢?”蓝泽抬头看着楚河宴,嘴角勉强扬起一抹笑意,可那笑容怎么都藏不住心底的沉重和不安。
刚刚因为站得太远,他没有注意到楚河宴的模样。可当他终于抬起头,直视楚河宴时,胸口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楚河宴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消瘦得厉害,连轮廓都显得尖锐了几分。
那双曾经明亮如星的眼睛,如今却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少了过去的活力,仿佛整个人都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光彩。
可最让蓝泽无法接受的,是他的手臂。
当视线落在楚河宴的手上时,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双曾经修长有力的手,如今满是青紫色的淤痕,大大小小不均匀地散落在苍白的皮肤上。手背上更是布满了扎针留下的痕迹,针眼交错,像是无数次被反复折磨的印记,连血管都微微凸起,透出一股触目惊心的虚弱感。
蓝泽的指尖微微颤抖,轻轻地搭在楚河宴输液的手上,声音哽咽得有些不稳:“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真的是曾经那个陪着他一起疯、一起笑、一起闹的少年吗?
他记得过去的楚河宴,能蹦、能跳,调皮得像个小太阳。他们一起在操场上奔跑,他总是能笑得比谁都灿烂。可现在,他只能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连一点力气都仿佛没有了,弱不禁风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
这一刻,蓝泽的眼眶猛地泛红了。
这一刻,他忽然想通了什么,或许……他真的应该放手了罢。
楚河宴愣了一下,没想到蓝泽的情绪会这么激动,连忙收回视线,对身旁的顾晨和沈修睿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和蓝泽单独说说话。”
顾晨和沈修睿对视了一眼,虽然心里都有些不愿意,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识趣地转身朝门外走去。
临走时,顾晨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停留在蓝泽身上,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他仿佛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抬手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忽然安静得有些可怕。
蓝泽没有说话,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楚河宴那布满伤痕的手臂,指尖微微收紧,却不敢再用力,生怕碰疼了他。
楚河宴看出了他的情绪,心里一阵无奈。
他不想让蓝泽难受,赶紧伸手扯了扯自己的病号服,遮住手臂上的痕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别看了,哈哈,不好看的。”
蓝泽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轻声问道:“疼吗?”
楚河宴怔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扬起,笑得轻飘飘的:“不疼啦,我已经习惯了。”可那笑容里,藏着的分明不是轻松,而是沉甸甸的苦涩。
怎么可能不疼呢?
蓝泽看着楚河宴那布满淤青的手臂,心里酸涩得几乎要溢出来。
如果真的不疼,那这些淤青要怎么解释?他随意的一句“习惯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习惯了疼痛,习惯了身体的折磨,甚至习惯了一个人默默承受?
到底经历了多少次痛苦,才会让一个人“习惯”疼痛?
蓝泽的指尖轻轻收紧,触碰着楚河宴冰凉的手背,心里涌上深深的自责。他想起这些年自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从未想过,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楚河宴一个人承受了怎样的煎熬。他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被药物折磨,被一次次的治疗摧毁着身体,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甚至……都没能在楚河宴需要他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他原以为,他们只是失去了联系,可现在才发现,楚河宴失去的是比这更多的东西。
楚河宴说“习惯了”,可疼痛又怎么可能会成为一种习惯?
他的话没有让蓝泽感到安慰,反而让蓝泽的心更加难受。他抿着唇,视线始终停留在楚河宴打着点滴的手上,眼底涌动着压抑的情绪,声音哽咽得几乎发不出来:“你刚刚说……你的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病房里安静了一瞬,连点滴滴落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
相比蓝泽的悲伤和紧张,楚河宴的神色却淡然得可怕。他甚至勾了勾嘴角,声音轻轻的,没有任何波澜:“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的时间不多了。”
蓝泽的心猛地揪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滞涩了。
他颤抖着嘴唇,终于还是拼尽全力问出了那句他最害怕听到的答案:“还……还有多久?”
楚河宴的神情依旧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坦然。他偏过头,望向窗外的天空,语气平缓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医生说了,如果治疗得好,最多……可以活到十八岁。”
十八岁。
蓝泽的大脑嗡地一声,彻底空白了。十八岁……那意味着,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这一刻,蓝泽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十八岁?”
蓝泽的声音微微发颤,眼里的光在那一瞬间彻底碎了。
不到一年……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楚河宴,可他们剩下的时间竟然只剩不到一年?
十八岁——
那应该是一个崭新人生的起点,应该是可以怀揣梦想奔向未来的年纪,是所有人迈向成熟、去追逐世界的年纪。可是对于楚河宴来说,十八岁却是终点。
这个年纪,本该是站在人生的交叉口,去选择自己想走的道路,可楚河宴呢?他的生命却只能止步于此,连“未来”这个词,都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他不愿相信这个结局。
他不愿相信,那个曾经陪着他疯、陪着他笑、陪着他闯祸的少年,那个天真又善良的楚河宴,竟然会面临这样残酷的命运。他什么错都没有,他只是像所有人一样努力活着,可为什么……连最基本的生存权利,老天都要残忍地剥夺?
这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
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眼眶里的热意怎么都忍不住。他好不容易记起了楚河宴,记起了他们小时候那些珍贵的回忆,记起了那个总是笑着牵着自己跑的少年,可是现在,那个少年却要从他的生命中彻底消失?
他不甘心。
“不可能……”蓝泽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手指死死抓住楚河宴的衣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对吧?”
他像是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想要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想要听楚河宴说‘是啊,我骗你的’,可现实却残忍得让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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