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说得没错。
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一拳算什么？
要是可以，他真希望自己能亲手上场，好好将人揍一顿。
狠狠地，彻彻底底地！
哪怕只是一次。
他想把这些天自己所受的委屈，愤怒，不甘，通通都化作拳头砸在那个人脸上，让他也尝尝心口被撕开的滋味。
沈修睿记得，那天陪蓝泽去医院，顺道去帮楚河宴娶药，可回来时，蓝泽却不见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找，走廊、等候区、楼梯口……一遍遍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没有。蓝泽走了，就像从没来过一样，甚至连句交代都没有留下。
沈修睿心里翻涌着一股酸涩的不甘。不是生气，而是一种无力感，像是拼尽全力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住。他到底算什么呢？是朋友，还是可有可无的陪伴？
他想质问，想拦住蓝泽问个明白，问他为什么不让自己陪着，问他到底想要什么。可他知道，现在的蓝泽，大概不会愿意听这些。
可是，事实上，蓝泽恢复得比他想象得还要快。
快得让人有些不安。
当他在教室里再一次看到蓝泽时，他甚至想好了该怎么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他打招呼，可没想到——
蓝泽主动走了过来。
“怎么，看到我很惊讶？”
蓝泽笑着，语气轻快：“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像鬼吗？”
沈修睿愣了一下，随即慌乱地摆手：“啊……没、没有。”
他本以为自己该松口气才对，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却莫名地不踏实。
蓝泽似乎……比以前看上去开朗了许多，可他表现的太刻意了。
他变得比以前爱笑了，笑得爽朗，笑得毫无保留，仿佛所有情绪都能被那种轻松的笑意冲散了。说话也多了起来，话题从天南聊到地北，像是生怕有片刻的安静似的。
他开始主动逗大家开心，插科打诨，调侃得毫无顾忌，像个天生的气氛担当。明明以前，他更习惯安静地听，偶尔插上一句，现在却总是站在最热闹的地方，像是要把自己塞进那群人的喧嚣里，让所有声音裹挟着他，把他彻底吞没。
仿佛只要这样，他就能成为真正的热闹的一部分，不再被任何沉默、空白、甚至是思绪抓住。
可只有沈修睿注意到了，在没人注意的时候——
他总是一个人默默的发呆。
一发呆就是很久，眼神空洞，藏满了落寞。
有时候，他会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眉头微微皱起，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扣在桌上，像是想要压住什么。
那种叹息，轻得像是被风吹散，可却让沈修睿的心揪得紧紧的。
他想走过去，靠近他，帮他做点什么。
可是，每当他真的担心地问蓝泽——
“你真的没事了吗？”
蓝泽就会立刻抬头，换上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当然没事了，你以为我是那么脆弱的人？”
然后，轻松地扯开话题。
沈修睿看着这样的蓝泽，心里堵得慌。
我发誓要陪着你，可你却总是把我推开。他多么希望，蓝泽能多信任他一点，多依赖他一点。
可惜，他不是那个人。
所以，他永远也走不进蓝泽的心。
本该是个大晴天，却不知怎么的，天色忽然沉了下来，乌云压得低低的，像是要吞掉整座城市。接着，雨便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粗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啪啪作响，仿佛在急促地敲打着什么。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像被一张巨大的珠帘笼罩，迷蒙一片。窗外，树木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路上的行人匆匆跑着，狼狈地避雨。教室里传来一阵叹息和抱怨声。
“哇，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不会下雨吗？”沈修睿皱着眉，语气里透着一丝懊恼，“这回完蛋了，肯定得淋成落汤鸡，我连伞都没带。”
“是啊。”蓝泽望着窗外，轻轻应了一声。
他以前最讨厌下雨，特别是这样的暴雨——又冷又黏，淋湿衣服后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但今天，不知为何，他看着那倾盆而下的雨幕，竟觉得格外畅快。
雨砸在地上，汇成水流，冲刷着地面，就像在冲刷着什么沉积已久的情绪。蓝泽的眼睛盯着窗外，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些天，他一直在忍耐着，压抑着，好久没有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
放学时，沈修睿收拾好书包，习惯性地往蓝泽的座位上看了一眼，却发现他的书包还在。
他怔了下，以为蓝泽只是去了洗手间或者拖堂了，可等了一会儿，教室里的人都快走光了，蓝泽依旧不见踪影。
沈修睿皱起眉，目光扫向窗外的雨幕，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蓝泽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沈修睿随意扫了一眼窗外，却无意间看到操场上，
有个瘦削的身影正慢悠悠地走着。
他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这谁啊？大雨
天不回家，还装什么借景抒情？”
可下一秒，当他透过雨幕终于看清那人的模样时，笑意瞬间僵住，眉头紧皱，猛地骂了一句：“靠，这疯子！”
话音未落，他已经冲出了教室，跑得太急，连撞到
人都没察觉。被撞的人捂着肩膀，吃痛地骂道:
“你他妈走路不长眼睛啊？跑这么急，投胎呢？”
正在收拾书包的王琦听到动静，回头问道：“咋
了？”
那人皱着眉揉着肩膀，随口道：“刚刚被一个疯子撞了，跑得飞快……哦，好像是你朋友，叫什么沈……沈修睿？”
王琦一听，神色瞬间变了，语气急促地问：“他跑
去哪了？”
“操场那边吧。”
王琦没再多问，随手抓己朋友的伞，转身就跑。
“哎哎！王琦！那是我的伞！你拿走了我咋回家？
朋友在后面大喊，可王琦早已不见踪影。被撞的学生无奈地揉了揉肩，嘴里嘀咕道：“什么人啊？有同性没人性...
-—
操场边，沈修睿猛地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雨水顺着额发滴落。他抬起头，终于看清了雨中的人影，果然是蓝泽。
雨还在下，瓢泼般砸在地上，溅起一层层水雾。蓝泽就那么站在雨里，像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他缓慢地往前走着，肩膀微微塌着，仿佛整个人都融进了这场大雨之中。
“蓝泽！”沈修睿猛地喊道，可声音很快被雨声吞
没。
蓝泽没有回头，依旧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沈修睿急得直跺脚，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最终还是冲了出去。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衣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也顾不上这些，快步追了上
去。
蓝泽依然没有察觉，直列膀被人狠狠抓住，他才
愣了一下，回头。
看到沈修睿也被淋成落汤鸡，他皱了皱眉，有些意
外地问：“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回家了吗？”
沈修睿看着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胸口的怒火猛地窜了上来，什么理智、什么克制，全都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他咬牙，猛地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声音在雨里炸开，蓝泽的头被打偏，半张脸
瞬间泛起红痕。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蓝泽怔住，好几秒都没有动，随后才慢慢抬手，摸
了摸被打疼的脸，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他盯着沈修睿，语气里透着压抑的怒火：“你他妈
凭什么打我？”
沈修睿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眶因愤怒而微微泛
红，他几平是吼出来的：“你是不是疯了？！就为
了他，你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要了吗？！”
蓝泽闻言，猛地瞪大眼睛，随即冷笑了一声，语气
讽刺：“我做什么，关你屁事？”
雨还在下，打湿了他们的衣襟，也让空气里弥漫着
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你他妈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修睿死死盯着蓝泽，眼里的怒火和焦急几乎要溢出来，声音因为雨声和情绪的压制而显得格外嘶哑。
“平时问你，你都说没事，现在来这么一出？怎么，平时在我面前都是装的？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他越说越气，越说越委屈，愤怒地拽紧拳头，声音带着质问：“你干什么不好，非要跑到雨里来折腾自己？你幼不幼稚？你以为你还是个孩子吗？！身体是你自己的，要疼也是你自己疼，没人能替你！”
雨水顺着他们的发梢和衣襟不断滴落，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像是要把他们笼罩在无尽的压抑之中。
沈修睿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喘了口气，冷笑了一声，逼视着蓝泽，咬牙道：“在这儿自己哭算什么？有本事你去他面前哭，去他面前淋雨啊！看看他会不会心疼你！”
这一句话，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蓝泽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微微颤抖，像是被人一把戳中了最深的痛处。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喉咙里涌出一丝嘶哑的喘息。
没错，他崩溃了。
彻底绷不住了。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他像是终于忍耐到了极限，猛地捂住脸，蹲在地上，肩膀剧烈起伏着，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低声呜咽着，终于发泄出压抑了太久的情绪。
“我憋得太难受了……我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不行吗？！”
他的声音里满是破碎的痛苦和委屈，雨水与泪水混在一起，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是泪。
沈修睿的心狠狠一颤，他从没见过蓝泽这样——他一直以为蓝泽是坚强的、豁达的，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这个人也会崩溃，也会难过到无处可逃。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蓝泽抬起头，眼睛猩红，带着隐忍到极致的痛苦和控诉：“自从和顾晨分手后，我一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你知道吗？我后悔了！我不想和他分开，你懂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眼泪却越流越多。
“可是……你们呢？你们每天发那些无聊的短信，每天告诉我‘想开点’，‘楚河宴时间不多了’，‘你要放手’……你们以为你们是在安慰我，但你们就是在逼我放手！”
他猛地伸出手狠狠地擦了擦眼泪，咬着牙，声音发颤：“沈修睿，你不是也一样吗？在知道楚河宴和顾晨的事后，你就再也没劝过我去争取……你也觉得我该让步，不是吗？”
沈修睿哑口无言，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低下头，声音很轻：“……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们一个个的都在跟我说对不起。”
蓝泽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眼神却是一片死寂：“你也是，林羡也是，李梓然也是，顾晨也是……可我根本不想听‘对不起’。我只希望你们站在我这边，你们做得到吗？”
雨声很大，落在伞面上，落在地上，落在他们之间的一片沉默里。
蓝泽垂下头，整个人蜷缩着，声音带着极致的疲惫：“……算了，我知道你们做不到。”
沈修睿心里猛地一沉，看着眼前这个无助又倔强的身影，他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蹲下来，伸出手，轻轻抬起蓝泽的脸，指腹擦过他被雨水浸透的脸颊，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歉意：“对不起，刚刚太急了……疼吗？”
蓝泽别开脸，倔强地摇了摇头，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沈修睿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了揉蓝泽的头发，像是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声音难得的温和：“哭吧，想哭就哭吧。”
他不再劝，不再说大道理，不再逼蓝泽“想开点”。
他终于明白，有些伤痛不是一句“想开点”就能抹去的。
蓝泽哭了很久，哭得嗓子都哑了，直到雨势渐渐变小，他才渐渐平息下来。
沈修睿知道，他心里的痛苦不会因为这一场哭泣就消失，但至少，这一刻的他是真实的，是坦诚的，是不再压抑自己的。
沈修睿轻叹一声，拍了拍蓝泽的肩膀，语气终于变得认真：“蓝泽，我之前确实劝你争取过，但在看到楚河宴后……我也犹豫了。我不忍心看他难过，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跟他的痛苦比起来，我们的喜怒哀乐似乎真的不值一提……”
他顿了顿，看着蓝泽，语气缓缓地说道：“但你知道吗？我很佩服你，你能为了朋友做出这样的牺牲，你……真的很善良。换成是我，我未必能做到。”
“可是——”
他轻轻地捏了捏蓝泽的肩膀，认真道：“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每天关心你，不是因为站在楚河宴那边，也不是因为对你有愧，而是因为我真的关心你。”
“我从来都不是站在谁那边，我只是想支持你的每一个决定。”
沈修睿低下头，轻声道：“如果你真的想和顾晨复合，你告诉我，我也会支持你。”
蓝泽怔怔地看着他，眼神微微颤动了一下。
沈修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给了他一个沉默的拥抱。
暴雨过后，天际露出了一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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