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天地间依旧是一片灰蒙蒙的雨幕。
沈修睿说完那些话后，便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在雨里，陪着蓝泽。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盖在蓝泽的头上，试图替他挡去一些冷意。
然而，蓝泽倔强地一把扯掉，将外套甩回给他，声音低哑又固执：“不要！你别陪我了，赶紧回去吧！”
沈修睿不听，皱着眉，又一次将外套盖在他头上，语气柔和了些：“听话，你淋了这么久，会感冒的。”
蓝泽垂下眼睑，湿漉漉的睫毛微微颤抖，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他的手握紧又松开，最终没有再甩开外套。
他并不是赌气。
刚刚沈修睿说的那些话，他都听进去了，他已经不生气了，也不想再和沈修睿较劲。只是，他担心沈修睿——担心他也会因为自己淋雨而生病。
可他没有再推开沈修睿，因为他知道，沈修睿的固执，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改变。
不知道哭了多久，蓝泽终于哭累了。
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泪痕与雨水交错，显得有些狼狈，却莫名让人心疼。
沈修睿看着他，终于轻声问：“好些了吗？”
蓝泽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伸手抹了一下脸，声音带着哭过后的鼻音：“嗯。”
沈修睿这才松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个眼睛哭得红肿的人，心底某种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涌了上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低声开口：“蓝泽……”
蓝泽抬头，湿漉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沈修睿顿了顿，眼神变得认真而坚定，语气克制又带着点小心翼翼：“你知道的吧？我喜欢你。”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雨声也像是被放远，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蓝泽的指尖微微一颤，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不是没有预料到沈修睿会说什么，可真的听到时，心里仍旧不可避免地泛起一丝波澜。
沈修睿看着他的表情，以为他不明白，又继续说道：“我是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在你身边。”
他的话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也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真心。
这一次，轮到蓝泽沉默了。
他抬起头，雨水落在他的睫毛上，目光在沈修睿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沈修睿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
蓝泽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嘴唇开合，似乎想要说什么。
然后，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法动摇的坚定——
“对不起，我还是想要顾晨。”
沈修睿的心脏狠狠一缩，像是被雨水浸透，又像是被一阵冷风吹得发紧。
他看着蓝泽，嘴角僵硬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情绪的晃动。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雨还在下，打在他们的身上，冷得彻骨。
雨声依旧嘈杂，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场无休无止的倾盆大雨。
蓝泽刚想开口，却忽然看到沈修睿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是王琦。
他怔住了，瞳孔微微缩紧，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他不知道王琦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多少，但想到刚才沈修睿那句“你知道吧？我喜欢你。”
蓝泽的心脏瞬间被什么狠狠攥紧，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他忽然有些不敢去看王琦。
沈修睿察觉到蓝泽的目光不对，皱了皱眉，顺势回头——
然后，他的心狠狠一沉。
王琦站在雨里，浑身湿透，手里死死地攥着一把折叠伞，指节泛白。伞没有撑开，雨水顺着伞骨的缝隙滴落，他却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沈修睿身上。
但那目光……陌生得让沈修睿心底发寒。
从来没有过的陌生。
王琦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
他一直以来的眼神总是带着笑意的，无论是玩笑，还是刻意逗他生气，哪怕偶尔不高兴，眼底依旧藏着光。
可现在……
他眼里全是冷漠、不屑，还有一点点……可笑。
他是在笑谁？是在笑沈修睿，还是在笑他自己？
沈修睿猛地站起来，声音急促得带上了一丝慌乱：“王琦，我——”
“你俩也是够了。”
王琦冷冷地打断他，嗤笑一声，语气满是不耐和厌烦，“在这表演什么深情啊？不知道这是学校？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刀子，直直地扎进沈修睿的心里。
“要谈恋爱就去外面，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真恶心。”
“王琦，我们没有——”
蓝泽的心一下揪紧了，他终于确认了，王琦确实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他慌忙站起来，急切地想要解释：“我没有喜欢沈修睿！我们没有——”
但王琦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一直锁在沈修睿身上，死死地盯着，眼里满是失望和绝望，像是已经把所有话都咽进了心里，痛到连争吵都变得多余。
“王琦，你听我说——”
蓝泽还想再解释，可王琦却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再听，他冷漠地抬手打断了蓝泽的话，语气平静得让人心寒：“沈修睿。”
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以前我以为你不喜欢男生。”
沈修睿的呼吸猛地一滞，喉咙发紧，甚至连一句否认的话都说不出口。
王琦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声音低沉而沙哑：“后来我以为，只要我努力追上你，你就会注意到我……”
“现在我才终于明白，原来你的眼里，永远都不会有我。”
雨点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溅起一片水雾，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修睿看着王琦，心底莫名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哪怕是一句“不是的”，可喉咙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王琦没有再多看他一眼，手里的伞被雨水浸透，像是再也握不住一样，被他猛地甩到了地上。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往雨幕中走去，脚步沉稳而决绝。
“王琦！”
沈修睿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往前追了一步，可王琦的步子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回头。
雨幕隔开了他们，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他们站在彼此的世界里，谁都无法再跨进一步。
沈修睿的手缓缓地收紧，指尖泛白，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沉闷得喘不上气。
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
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王琦没有回头。
他跑得很快，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风裹挟着湿冷的气息扑在脸上，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只知道，他不能停下，他不能回头。
如果他停下了，眼泪就会掉下来。
如果他回头了，他会舍不得。
可笑的是，王琦一直以为，只要他足够努力，就一定会被看见。
可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明白，有些人，就算站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也永远不会属于你。
他知道蓝泽要说什么，可他不想听。
他已经听够了。
那些轻描淡写的“对不起”、那些无可奈何的“你很好，可是……”——这些话，王琦不想再听一遍。
在他心里，蓝泽从来都是站在高处的，被偏爱的、被所有人心疼的，而他呢？他拼命追赶，拼命靠近，甚至一次次说服自己“再努力一点就好了”，可最终，他连一场公平的较量都没有得到。
沈修睿在明知道蓝泽心里已经有人的情况下，依然毫无顾忌地告白了，这才是让王琦最绝望的地方。
原来，被偏爱的，真的可以有恃无恐。
而他不是，他永远都不可能是。
王琦不知道沈修睿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一个不喜欢他的人，但现在，他也不想知道了。
他很感谢这场大雨。
至少它让他狼狈地离开时，不至于显得那么狼狈。
沈修睿站在原地，看着王琦跑远的背影，手里的伞迟迟没有撑开。
他胸口像是空了一块，空得让人喘不上气。
王琦……走了？
他忽然有些恍惚，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他们认识这么多年，王琦什么脾气他还能不清楚？他爱闹，爱黏人，嘴上说着嫌弃，最后还是会笑着凑上来。
所以，这次也一样吧？
沈修睿缓缓撑起伞，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伞柄，指节泛白。
王琦不会真的离开他的。
无论他怎么对王琦，王琦都没有走过，所以这次也不会。他只是……闹了点小脾气，等气消了，他就回来了……
他一定会回来的。
雨幕之中，蓝泽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深邃，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不追吗？”他开口，声音平静。
沈修睿的手僵了一下，但很快，他掩去眼底的情绪，淡淡地摇了摇头：“不用了，他只是闹闹脾气，过几天就好了。”
蓝泽盯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半晌，才轻声道：“是吗？我看不像啊。”
这句话像是一根细细的针，轻飘飘地落下，却狠狠扎进了沈修睿的心里。
他猛地攥紧伞柄，眉头皱起，不悦地看向蓝泽：“你到底想说什么？”
蓝泽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沈修睿，目光沉静，像是在看一个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弄丢了什么的人。
只是，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已经无暇再顾及沈修睿了。
他微微垂下眼帘，淡淡地开口：“……没什么。”
只是，你总是觉得他不会走，可你却从来没问过他，还会不会继续为你停留。
沈修睿皱起眉，语气有些不耐：“你想说什么就说，别支支吾吾的，最烦这个了！”
蓝泽叹了口气，抬眼看着沈修睿，目光透着一丝无奈，就像看着一块顽固不化的石头。
“我想说，不要因为你的固执失去了一个喜欢你的人。”
沈修睿的呼吸微微一滞，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蓝泽继续道：“也不要连自己喜欢的是谁都不自知。”
雨声依旧嘈杂，空气却莫名安静下来。
蓝泽直视着沈修睿，语气不急不缓，带着一丝洞察后的坦然：“刚刚你慌了，对吧？”
沈修睿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不愿承认。
“你要不要想想，为什么你会露出那种神态？”蓝泽微微偏头，语气带着一点点试探，“还有，你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到——虽然你说喜欢我，但你在和我聊天时，提到最多的人却是王琦。”
沈修睿的呼吸一滞，心脏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他愣住了。
蓝泽的话像一根细细的针，悄无声息地扎破了他原本坚固的认知。他的大脑有些混乱，王琦的眼神再次浮现在脑海里，那种陌生而冷漠的目光，让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心底的不安开始翻涌，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被人看穿，更讨厌自己似乎真的……没想明白些什么。
所以，他本能地想逃避。
“好了，知道啦！”沈修睿猛地摆摆手，故意打断话题，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敷衍，“说来说去不就是要拒绝我吗？”
他垂下眼，嘴角勾起一抹有些僵硬的笑：“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别教育我了！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怎么样？好些了吗？你要是没哭够就继续哭，反正现在有伞了。”
蓝泽看着他的反应，眼里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但他没有拆穿沈修睿。
他轻轻吸了口气，雨水早已打湿的脸上浮现出一点轻松的表情，抬手随意地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嗯……已经好多了。”
然后，他故意揉了揉自己的脸，皱着眉抱怨：“就是脸还是好疼。”
沈修睿一听，猛地紧张起来，急忙抓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目光焦急地查看：“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打疼你吧？我……我真是……”
他满脸愧疚，语无伦次地道歉，心里懊恼得要命，仿佛下一秒就要拿自己的脸给蓝泽打一巴掌以示公平。
蓝泽忍不住笑了，眼底的阴霾终于散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逗你的啦，我没事。”
他看着沈修睿仍然紧张的表情，语气带上了一丝感激：“其实……还要谢谢你。”
沈修睿愣了一下，抬眼看他，眸中带着不解。
蓝泽的笑意渐渐收敛，声音轻了几分：“你那一巴掌，把我彻底打醒了。”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被雨水浸湿的掌心，低声道：“你说得对，我不能再像这样活着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眼里少了几分颓废，多了几分释然。
“还有，刚刚我说的那些话……对不起。”
沈修睿微微睁大眼，似乎没想到他会道歉。
“我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蓝泽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是真的关心我，所以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沈修睿看着他，愣了几秒，随即撇开眼，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抬手胡乱地揉了揉蓝泽的头发，语气不太自在地嘟囔了一句：“算了，知道错了就好。”
蓝泽偏头躲了一下，却没躲开，笑着任由他揉乱自己的头发。
而刚才沈修睿说的话，也就此淹没在这场大雨里，谁都没有再继续提起。
雨声渐渐变小，夜色沉静，而他们站在伞下，肩膀贴着肩膀，像是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后，终于回归平静。
蓝泽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试图把寒意赶走。可惜，现实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第二天一早，他顶着一张惨兮兮的病容醒来，喉咙发干，鼻子堵得不行，头也晕乎乎的。
“该死……沈修睿那家伙怎么没事？”
带着满腔的不甘，他裹着被子给沈修睿发了条信息：“你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对面很快回了消息，语气嚣张得不行：
“是啊！杠杠的！每天吃得香，睡得着！”
还附上了一张他在教室里的自拍——笑容灿烂，精神抖擞，甚至还比了个剪刀手，看起来生龙活虎，完全不像昨天刚在暴雨里冲过的人。
蓝泽看着屏幕，心里一口老血憋得更厉害了。
“凭什么啊！”他愤恨地嚷了一句，随即从床头抽纸盒里拽出两张纸巾，狠狠擤了一把鼻涕，结果擤得鼻子更红了。他盯着手里的纸巾想了想，气不过地把它们揉成长条，直接塞进了鼻孔，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病号的怨气。
“为什么都淋了雨，只有我这么惨？！”
蓝泽一边碎碎念，一边窝在被子里，努力平复自己的郁闷情绪，（不过，这场雨来得及时）
直到门铃声忽然响起。
“……”
他怔了一下，随即皱眉。
这个时间点，谁会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沈修睿。他让这家伙帮那你带作业，谁知这家伙不仅不从，还在信息里疯狂嘲笑他。现在突然跑来，倒是很符合沈修睿“嘴上嚣张、行动诚实”的风格。
但……又不对。
自己明明刚刚才收到沈修睿的自拍来着，他人怎么可能现在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
门铃又响了一次。
蓝泽眨了眨眼，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套，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去开门。
他懒洋洋地喊了一句：“来啦——谁啊？”
门外没有回应。
蓝泽的动作顿了一下，心里莫名有点忐忑。犹豫了几秒后，他还是伸手拧开了门把。
门缓缓打开，下一秒，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门外站着的人，让他的意识一瞬间短路，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脚像是被钉住了一般，连动都动不了。
他瞪大眼睛，嘴唇微微开合，嗓子像被堵住了一样，好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句：“你……你怎么来了？”
顾晨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表情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拘谨。
“沈修睿和我说，你病了。”他顿了顿，目光有些闪躲，像是不习惯这种场面，声音低低的，“所以……我来看看你。”
昨天下午，放学时——
学校门口，人流熙攘，夕阳拉长了地上的影子。
李梓然刚迈出校门，就敏锐地察觉到一道冷冽的视线。他下意识地转头，便看见沈修睿正大步朝他们走来，目光犀利得像是要在顾晨身上剜出个洞。
李梓然顿时脖子一缩，悄悄用胳膊肘戳了戳顾晨，压低声音道：“哎，他是不是来找你寻仇的？”
顾晨抬眼一看，正好撞上沈修睿那双凌厉的眼睛，眼底翻涌着情绪，像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又像是蓄势待发的风暴。
**找他寻仇？**顾晨微微皱眉，心底泛起一丝疑惑。要说有仇，恐怕也是他和沈修睿之间的账还没算清吧？
上次在医院，他明明亲眼看见沈修睿趁蓝泽虚弱时占他便宜，可碍于楚河宴的存在，加上他和蓝泽之间那微妙尴尬的关系，他最终忍下了那股火气，没有当场发作。可没想到，今天沈修睿竟然先找上门来了？
沈修睿的脚步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在地上砸出声响，越来越近，带着一股逼人的压迫感。
顾晨眯了眯眼，心中警铃大作，手指微微收紧。
他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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