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路,比想象中更为艰难。
南方的废墟尚存文明的骨架,而北方,则是一片被彻底撕碎后又被严寒重新浇筑的荒芜之地,风是刮骨的刀,卷着冰屑和雪沫,永无止境地呼啸,试图剐去人身上最后一点活气,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阳光成了记忆中模糊的暖色。
生存变成了一道冰冷残酷的数学题,每一分体力、每一丝异能都需要精打细算。
水源是首要难题,河流冻成坚硬的墓碑,表层的雪粉藏着辐射尘和致命的微生物,雷宇每天不得不数次耗尽精神力,将感知如蛛丝般渗入厚厚冰层之下,艰难地剥离、引导、凝结出寥寥无几的纯净水珠,每一次施展,他脸色就苍白一分,眉宇间的疲惫刻印般深刻。
“够了,小宇,这些够了。”盛阳看着雷宇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心疼地按住他微微颤抖的手。
那只本该在指挥图上运筹帷幄的手,如今布满冻疮和裂口,此刻正紧紧攥着一枚逐渐凝聚成冰球的净水。
雷宇摇头,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再一点,你动用空间探查的消耗更大,不能省。”他目光扫过盛阳同样起皮的嘴唇,将新凝出的冰球放入盛阳空间里那个永远蓄不满一半的储水容器中。
食物是更紧迫的威胁,变异生物凶猛难寻,补给早已见底,盛阳的能力成了唯一希望。他极度谨慎地扩展出微不可查的空间探针,渗入钢铁般的冻土,感知深埋的植物根系。这过程如履薄冰,极度耗费心神。
“左边三米,往下大概两尺……能量反应很微弱。”盛阳闭着眼,长睫在眼睑下投出阴影,声音因精神力过度集中而发虚。
雷宇立刻用匕首配合异能,艰难掘开坚硬的地面。
几次失败后,终于挖出几条瘦小干瘪的根茎,少得可怜,甚至不够一人果腹。
“哥,你吃。”雷宇将最大的一条递给盛阳。
“一起。”盛阳接过,不由分说地掰成两半,将稍大的那块塞回雷宇手里,他的眼神清澈却执拗,像北地永不熄灭的寒星,“别想再把我排除在外,雷宇,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雷宇喉结滚动,看着他那执拗的样子,心头酸涩与滚烫的暖意□□撞,最终沉默地将那块带着泥土味的根茎艰难咽下,味道苦涩粗砺,却因分享而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夜晚的严寒是致命的。
乐乐的作用变得至关重要,它寻找背风的角落,碧绿的猫眼微光闪烁,调动能量,周围的枯草、苔藓、灌木违反常理地生长、交织,形成一个勉强容纳两人一猫、散发植物清香的简陋窝棚。
“辛苦你了,乐乐。”盛阳轻轻抚摸乐乐疲惫的小脑袋,将它冰凉的身体裹进怀里,乐乐虚弱地“喵”了一声,蹭蹭他手腕,沉沉睡去。
窝棚外风声凄厉,棚内两人紧紧依偎,雷宇将盛阳整个圈在怀里,用背脊抵挡从植物缝隙渗入的寒风,下巴轻抵盛阳柔软的发顶。盛阳的脸颊贴着雷宇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这是这片死寂荒原上唯一能让他安眠的声音。
“哥,”黑暗中,雷宇的声音低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后悔吗?跟我来这里……吃这些苦。”他的手臂无意识收紧。
是他将盛阳从相对安全的基地带出,拖入这更深绝境,盛阳特殊的体质,本可以是筹码,却因他成了被追捕的原罪。
盛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他听着外面鬼哭般的风啸,感受着腹中的饥饿和指尖的冰凉,以及身后胸膛传来的、无比真实的心跳与温暖。
“后悔。”他轻声说。
雷宇的身体瞬间僵硬,心脏像被冰锥刺穿,呼吸都停滞。
但盛阳接下来的话,却将那冰冷瞬间化为灼热的岩浆:“后悔当初在都城,没有更早、更坚决地站在你身边,后悔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背叛和压力。”
他转过身,在极近的距离里望着雷宇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语气认真得近乎虔诚,“但跟着你出来,从来没有,小宇,没有你,我早死在实验室或者那场黑潮里了,现在吃的每一口苦,走的每一步路,至少是我自己选的,是和你一起,这就够了。”
雷宇喉咙梗塞,所有翻腾的自责与恐惧都被这话语温柔而坚定地抚平、包裹。
他说不出话,只能更用力地抱紧怀里的人,像要将他揉进骨血,永不分离。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盛阳的额头,呼吸交融,分享着这末日里最奢侈的宁静与信任。
恶劣的环境催生着更诡异致命的危险。
北方的变异生物进化出了可怕的适应性,他们遭遇过拟态成雪堆的“冰原潜行者”,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暴起时快如闪电,一次袭击,雷宇的精神感知甚至被那极致的“静默”欺骗,千钧一发之际,乐乐操控地下根须缠绕住潜行者后腿,为盛阳发动空间闪烁避开致命一击争取了刹那。
雷宇的反击混合着后怕与暴怒,冰锥瞬间将变异体钉死在雪地。
更诡异的是能散发无形精神孢子的变异真菌群落,依附在枯林中,放大内心恐惧,这对雷宇是巨大考验,他必须时刻分神构筑精神屏障。
“好多……丧尸……丧尸……又来了……”盛阳一次经过枯木林时突然脸色煞白,眼神涣散,朝空无一物的前方伸出手,声音惊恐。
“盛阳!醒过来!是幻觉!”雷宇低吼,一把将他拽回,精神力如清泉冲刷而去,驱散无形孢子。
他自己额头也沁出冷汗,脑海中闪动着盛阳被拖走或变成冰冷尸体的画面,需极强意志才能压制。
乐乐抗性最低,有次炸毛对空气嘶吼,盛阳不得不紧抱它,和雷宇轮流用精神力安抚,两人一猫,在精神战场上互相扶持,踉跄前行。
战斗频率和强度远超南方,他们被迫开发出更复杂的战术。
一次,被三只四阶“暴君”堵在峡谷,硬拼无望。
“乐乐,噪音吸引左边!盛阳,右前方岩石,闪烁佯攻立刻闪回!给我半秒机会!”雷宇语速极快,眼神锐利如鹰。
盛阳毫无犹豫,身影瞬间消失,出现在指定点,微空间刃划过暴君眼眶——不足致命,但成功激怒,巨掌拍下瞬间,盛阳再次消失,踉跄回雷宇身边,脸色惨白。
同一刻,乐乐操控藤蔓抽击石块发出巨响,左边暴君注意力被吸引刹那。
就是现在!雷宇眼中银芒暴涨,所有精神力高度压缩,凝成无形精神钻刺,精准贯入中间那只正欲扑向盛阳落点位置的暴君头颅!暴君动作猛僵,发出痛苦嘶嚎。
“走!”雷宇一把拉住脱力的盛阳,口鼻溢出血丝,借着乐乐瞬间催生出的、绊倒另外两只暴君的荆棘屏障,头也不回冲出峡谷。
直到跑远,两人才瘫倒喘息,看着彼此狼狈模样,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并肩作战的酣畅。
生存已是如此艰难,更难的是人类的威胁从未消失。
钱峰心腹军官王锴带领的精锐追踪小队,如跗骨之蛆,他们装备精良,经验丰富,队长王锴更有罕见的“气息锁定”异能。
小队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头儿,北边太邪门了!昨天的‘鬼哭藤’差点要了老六的命!为了个传说,值吗?”疤脸队员擦拭武器,低声抱怨,眼里有恐惧。
王锴冷冷瞥他:“值吗?钱帅的命悬在那小子的血上!抓不到他,我们都得陪葬!”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贪婪,“免疫体……掌握了这种力量,还怕什么丧尸?还需屈居人下?”话点燃部分队员野心,也让另一些人更不安。
他们几次试图包抄,发生小规模接触战,雷宇利用地形制造雪崩困住他们;盛阳冒险隔空割断对方狙击枪管。
频繁的接触让王锴小队减员,但也让他们更了解雷宇和盛阳的极限。
“雷宇精神力范围五百米内精准,但高强度使用会透支吐血。”
“盛阳空间闪烁短距离麻烦,但每次使用后有短暂虚弱期,尤其长距离。”
“那猫能操控植物,范围不大,本体脆弱。” 信息被汇总分析,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交锋中模糊又清晰,压力与日俱增。
沿途,雷宇的精神感知更清晰捕捉到北方传来的奇异波动,不再仅是能量源,更像弥漫空气中、无形无质的“意志”扩散场。
它使低阶变异生物更狂躁有组织,隐隐影响情绪,放大焦虑、疲惫和不安。
他们已经很久没发现穆棱的雷电痕迹了,盛阳每晚睡前都充满忐忑,她还好吗?在哪里?有没有受伤?可睁眼还要面对现实的恶劣。
最让他们心头发沉的,是遇到一个从北方逃来的幸存者,那人衣衫破碎,精神崩溃,躲在岩缝里胡言乱语。
“……树……树在动……藤蔓吸脑髓……地是软的,在呼吸……有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说话……命令我……过去……加入它们……”他眼神涣散,彻底疯了。
“活的森林……大地在呼吸……声音直接在脑子里响……”雷宇重复关键词,脸色凝重。
他感受到的那股“意志”,有了更具体的来源,前方等待的,恐怕比尸潮、严寒、追兵更恐怖。
后有追兵,前有未知绝地,他们被夹在不断缩小的缝隙中。
王锴小队再次逼近,失去耐心,准备强攻,望远镜里,已能看到对方分散开的包围阵型。
雷宇收起望远镜,眼神冰冷决绝,他看向北方那更加晦暗、笼罩在无形阴霾下的山脉,又回头看疲惫却坚定站在身边的盛阳。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们没得选了。”雷宇声音低沉,破釜沉舟,“只能往里走,走进那片‘活的森林’。”
那是唯一可能甩掉追兵的方向,但更可能是……自寻死路。
盛阳顺他目光望去,那片土地散发不祥气息,令人本能战栗,但他握紧雷宇的手,指尖冰凉,却稳如磐石。
“好。”依旧是一个字,毫无保留的信任。
乐乐感知到决心,轻叫一声,毛茸身体蹭他们的腿。
雷宇最后看一眼身后隐约的追兵,眼中闪过嗜血寒芒,他猛地拉起盛阳,不再隐藏行迹,用尽最后精神力在前方冻土强行开辟窄径,头也不回地冲向那片散发诡异波动、仿佛拥有自己生命的——
北方黑森林。
身后,王锴小队停下,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们决绝背影和那片光看着就心悸的森林,
“头儿……他们还真的进去了……我们……”队员咽唾沫,脸上惧色。
王锴脸色变幻,贪婪、恐惧、命令交织。最终,对权力和“免疫体”的渴望压倒一切。
“追!他们敢进,我们就敢跟!就算那是地狱,也要把他们揪出来!”他咬牙吼,率先迈步,带领剩余手下,紧咬那逐渐被诡异阴影吞噬的身影,踏入了未知绝地。
森林边缘,如同巨兽缓缓闭合的嘴,无声地吞噬了所有光线与声音。
而在这片死寂的森林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被他们的闯入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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