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念走向那位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将他的衣袖向上撸去，虎口掐着手腕用大拇指轻轻一压，皮肤表面瞬间出现了一处明显的凹槽。
果然...刚刚没有看错，脖颈粗大，面色发白，嘴唇呈紫色，手腕按压下去没有明显回弹，所以一开始胸口处的伤口并不是真正病因，而是这一处小小的凹陷处，这位男子恐是用很严重的心肺疾病了！
她将答复写在纸上交与姜清颜，此刻离人更近了，光线透过面纱，好似能看见里面人脸的轮廓，江清念忽然脑中抽疼，传纸的手指微微一顿。
“不舒服？”姜清颜抬头。
江清念轻轻摇头，姜清颜也没再管这件事，快速看完手中的答复，对着下面的医官答复道，“这位崔小公子我收了，其他人你们随意。”
事发太过突然，江清念似乎没料到居然这么快就与姜清颜产生了关系，祖母的病应该很快就有解决之法了!
大殿中顿时喧嚣一片，疑惑与鄙夷声连绵起伏。
“姜御医，这就直接定夺了？那其他考生...”一旁的医官朝李宪的方向看去，他们知晓五皇子已经考了许多次了，这次说什么也不得怠慢了，恐会被人说不顾及那位的颜面...
姜清颜道，“我只提到这位考生收入我麾下，其余人你们各自定夺。”
“且慢！”一位礼部官员忽然喊道，“太后命我们与济川院同出了一张卷子，将医理与礼部经典相整合所出，就算是姜御医您钦点的，也得做完这一卷！”
姜清颜本已经起身欲走，听见这句话，脚中步伐一顿，礼部官员一看用效果，继续加强了语气说道，“这御医院虽也有为灾区百姓整治的时刻，但主要还是为宫中的人诊治的，若是因不懂礼数不懂其问诊的措辞、用药之规格之类，冒犯了上头，这谁来负责呢？太后也是为你们着想啊。”
江清念盯着姜清颜直挺的背脊，良久，才听见答复，“既然如此，那便考吧。”她转头望向江清念，眸中带笑，“考完，别忘了让人领你去我那。”
本因这事摆了姜清颜一道的礼部官员窃窃自喜准备下达传令了，听她忽然这么一句，顿时觉得没有被放在眼里，他倒要看看这乡野医官出生的人，哪懂得这么多礼仪！
“请吧。”他将卷子放在江清念面前，语气带着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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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清颜正在御药房拿着戥子称药，听见药房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了，先开口道，“来了？帮我把案上的研钵拿来。”
江清念照做，她用余光环顾着四周，光是一面墙的匣子就放着上百种药材，整片屋子弥漫着浓厚的药香，她将研钵放在姜清颜面前，等待下一步发话。
“你可知，太后为何要派这些礼部官员才参合考核？”姜清颜突然问道。
这句话令江清念一愣，她虚握着手，未曾抬头望向对方，埋头思考着。
“或者换个说法，你在济川院那天，可曾遇见什么人？”姜清颜接着道。
她是指江永？难道她早已知晓自己要来京城这一趟？
江清念微微点头，拿出纸笔写下当日所见之人。
“果然如此。”姜清颜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随后，她将系在面上的薄纱摘开，露出整片面容。
这是当年为自己诊治的那位医师！江清念瞪大了眼睛，那她岂不是早就知晓了自己是为女子了？
“江小姐，许久未见啊。”
是了，没错了……
姜清颜走上前抚摸江清念的面庞，目光扫过五官的每一丝细节，眸中含-着泪，“长大了，医术也掌握的游刃有余，你母亲若是还在，必定会为你夸目相看的。”
母亲……若是能真的看到如今的自己该多好啊，一阵酸楚袭来，泪水从眼眶决堤而出，肩上却忽然被人搭住了。
“婉娘，你可曾想过为你娘亲报仇？”姜清颜轻声在她耳边问。
报仇？江清念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人的眼眸，试图找出一丝缘由。
这么快就将自己收入麾下，又这么快就告知自己的计划。她回想起自己次试的题目，熟悉的蛇毒，熟悉的伤口…难道？
她在纸上快速写道：“你早就知晓我要来？前面那些题目也是你特意设计的？”
“是，我之前派人打听沧州之事，来信之人说蛇毒已经有法子解决了，但是...崔家还是被迫迁徙了不是吗？你看，你母亲，崔家，这一桩桩事件为何落得这样的下场，你不想知晓吗?”
“现在我将这些事实告知于你，太后与你父亲江永是罪魁祸首！”姜清颜压着声音带着怒气说，“怎样，你敢不敢？敢不敢为你母亲、为整个崔家还一个公道？”
江清念垂在一旁的手逐渐收紧，细小的血丝在眼中蔓延开来，她近乎颤-抖地点头，嘴上使劲摆出“我敢”的字样，整片药房虽寂静无声，但却被愤懑之息贯穿地彻底。
事后，她领着姜清颜准备的衣裳向外走去。
“江娘子....？”正赶去药房的木南在木桩旁停下脚步，见刚刚走出的人有些眼熟。
——
姜清颜将木南拿过来的信放进一旁的木盒中，顺势从一旁拿出一瓶点着红点的药瓶。
“这是新制的金创膏，你拿去给你们将军用吧。还有，让他过两天来我这里包扎一下，他那伤还是得针灸，要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是，多谢姜神医。”
——
“这便是你往后的休憩之地，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我就在你旁边的屋舍中。”一位年轻的女官领着江清念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子，里面只有两间屋子。
夜晚，江清念点上蜡烛，从一旁的包袱拿出白天姜御医给自己的衣裳，拎起抖了抖，发现这与她身上的一模一样，是女子的官服！
衣裳中夹着一封信，江清念打开靠近烛台旁仔细看着，笔锋尖锐挺拔，是姜御医的字，她在上面写道：“既然迈出这一步了，就不用顾忌其他，女子的身份阻挡不了你的攀爬之路。”
这句话令她想起幼时父亲的区别对待，想起手底下无数个案子都是女子受制于自己的丈夫，父亲……她一直想要将这世间的束缚亲手碾碎，现在这把刀真正握在自己手上时，那一片负重之感霎时间将自己肩头压弯。
“咚咚——”门外突然传来扣门声，江清念走到木门后，看到外面的人身形像白天的女官，便将门拉开。
“妹妹，这是今日的晚膳，你忙活了一天，还未曾用膳吧？”那人往屋中一瞥，“可否让我进去一起喝一盅？”
自然可以，江清念将门推开请人进入，进来的那位女官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宋品茹。
宋仲品茹将酒坛打开倒入杯中，递给江清念一杯，出言爽利，“姜御医知晓你同那些男子不便，便让我将你领到我院中住。御医院的官署晚上可不太平，你留在我这，可是最为安全的。”
不太平？为何这么说？江清念露出疑惑的样子。
宋品茹见她一脸不知的模样，惊讶地问：“你不知道？诶呦，你这小丫头来这宫里闯荡，也不将这细里摸清楚，你过来，我们小声些说。”她自己向前凑了凑，“如今的大安虽是皇上管理朝政，但他其实手中的权利一直受制于太后，那位不放手，皇上也不敢违抗，又恰好这御医院是皇上手中较大，也是太后更容易抢到的名牌，两边都在暗暗下苦力，皇上上次也是逼急了眼，直接派人去御医院，遣走了一波人，要不然怎会如此缺人？但这深宫中的人哪说的准啊，遣走的是一波，那留下来的又是一波，说不定这次新进的考生也有太后手底下的人呢！”
太后...害死母亲的凶手…，居然早早就和自己父亲联手起来，那会不会很早就已经忌惮上御医院了，所以说什么都要将崔家这一制药之地死死把控在自己手中，然后寻找机会，将崔家推到，让御医院失去了一处大的制药之地，这样宫中的用药自然更会紧张，财库也会更加吃力，以此与皇上让出御医院的掌权？
“总之，你在宫中凡事要立住了脚，若是被发现你站在其中某一阵仗，另外一方势必要将你作为眼中盯！”宋品茹猛地拍桌子警告道。
“干杯！”宋品茹举起杯子，“今日我这院子终于来人了，给我高兴坏了，这宫中可太无趣了，也就每日盼着点俸禄才有点盼头。”
畅言后，宋品茹撑着自己的下颚看着江清念，眼中透着迷糊，红着脸含糊地问，“听闻你不会说话，诶，我这张嘴生来就是和人抬杠的，做不得你这么安安静静的。”
“若是被人无故泼脏水了怎么办啊？你个小丫头又不懂什么宫里的事。”宋品茹担忧道。
江清念被她醉酒的样子逗笑了，她觉得这人可爱的很，明明比自己大，却像个孩童一般，说罢，她从怀中掏出自己腰间揣着点针灸包，提出一根细针给宋品茹看。
细针在烛光倾照下透着闪光，光点落入对面的人眼中。
宋品茹立马捂住了眼睛，语气焦急，“快拿走！知晓你们这些医官会扎人了，我上次头痛找姜清颜看看，她拿着很粗的一根针就往我虎口处扎，吓得我直接跑了！”
“不过啊，我不敢，那位姜神医还是医治过不少人的，从前皇后诞下太子落下头痛病就是她给治好的！”
“我可没背后嚼舌根子啊！你可别告状。”宋品茹补充道，端起酒杯将剩余的一饮而尽。
夜已经深了，江清念扶着烂醉如泥的宋品茹回到她屋中，点上蜡烛将人送至床榻上。
在解开外衣时，一枚玉佩从她胸口处落了出来滑到江清念手中，是进入藏书阁的信物！
若是能进去入藏书阁，找出从前先皇在位时的史册，说不定可以知晓太后这么做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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