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阳光穿透高大的树冠铺洒在林间，花栗鼠在噪鹃此起彼伏的叫声中，将榛子藏入树洞。
一只蓝色的蝴蝶轻盈地穿过斑驳的光影，落在一丛黄色的小花上，似晚起饿极了的顽童般吸食着花蜜。
这时，一双手突然从两侧合拢试图捕捉它，但蝴蝶似早有预感般不慌不忙地啄吻辞别这一顿朝食，娴熟地扇动翅膀，翩然飞远。
没扑到蝴蝶的姜以渡也不恼，她自得其乐地安抚了一下摇曳的花枝，随即起身继续追逐。
蝴蝶灵巧地穿过一片茂密的树丛，姜以渡好整以暇地跟随其后。红色衣袍沾染上冰凉的露水，她恍若未觉地拨开交错的枝叶。
蓦的，鸟虫交鸣的丛林中穿进一道惊喜的声音，“哇！”
只见枝叶后是一小片平坦的草地，草地上一只雪团似的小猫正仰头盯着鼻尖上的蝴蝶。
阳光俯冲而下散落在它周身，衬得绒毛中浅浅的斑纹似被一缕缕金丝深深地勾勒。
小猫早已竖起的耳朵随着惊喜声弹了一弹。
它把鼻尖上的蝴蝶扒拉下来按在脚下，歪着脑袋好奇地转向姜以渡，“喵~”
姜以渡看着它没来得及调整的斗眼，顿时乐不可支地走向前，“好乖觉的小猫，想随我回家吗？”
小猫闻言耳朵缓缓耷拉下来，轻摇着尾巴抬起爪子舔了舔。
走近的姜以渡这时才注意到，它的爪子浑然不似寻常猫爪大小，其异于体型的硕大肉垫随着她的靠近而慢慢探出锋利的弯钩。
姜以渡新奇又谨慎地探出手在它面前晃了晃，“幸……欸——”
一阵风飒飒吹过，卷起万物喋喋，她的脖颈也骤然一凉，还未反应过来，后衣领被猛地一拽，整个人向后倒去。
“小心。”一道女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与此同时，眼前小猫竟膨胀为两倍大，它猛地拔地而起，锋利的爪子尽出，獠牙在阳光下淬着寒光，落在姜以渡方才的位置。
“吼～”
她惊魂未定，只见“小猫”拱起背脊冲着两人发出低低的虎啸声，哪还有半点乖觉的模样。
它一击不中，只凶狠地瞪了两人一眼，旋即转身毫不犹豫地窜入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那是……什么？”姜以渡稍稍站稳，一时茫然。
“是梁渠。”身后的人松开手，姜以渡这才得以转身看清来人的模样。
女子看起来和自己同龄，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墨蓝色劲装，衣襟处绣着层叠的海浪纹；手中执着一柄长剑，素白的鞘身缀着一簇白羽。
她眉如远山含黛，神色淡淡，偏生了一双桃花眼，眼尾微扬，般般入画，不笑时亦似有春风拂过，平添了几分亲近。
姜以渡压下心里的疑惑拱手行礼，“多谢少侠相救，在下姜以渡，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晏初。”女子简短地回答，看姜以渡没有受伤方才道：“如今梁渠出没，姜娘子还是不要随意在林中奔走的好。”
“梁渠？传闻中的乱世妖兽？”
她好奇而不惊慌的样子令晏初又看了她一眼，“嗯。状如狸猫而白首虎爪是为梁渠，你今后再遇到，万不可被它表象所迷惑。”
随后她目光投向梁渠逃跑的方向，同姜以渡颔首告别，“早点下山，多加小心，告辞。”
她来去匆匆，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
姜以渡追之不及，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嘀咕道：“仅凭一只……梁渠，如何祸乱天下？”
她幼时便跟着师傅习文练武，自觉武艺不错，如今却对晏初的出现几无所觉。
想起师傅总避而不谈的修仙界，她把衣着佩剑浑然不似常人的晏初与想象中的修士模样合了又合，毫无头绪地摇了摇头，“一个奇怪的人。”
姜以渡此行是回家探亲。天色已至正午，她也不欲再贪玩，分辨了一下方向就朝着山下走去。
行走间衣摆带起几片枯叶，不经意间盖住了那只静静躺在草丛中的蓝色蝴蝶。
她牵着一匹枣红色的毛驴沿着种满果树的山间小径缓步而下，白杆枪串着包裹挂在毛驴的身侧和着山风前后摆动。
四月正是瓜果缀枝的时候，一路走来树枝间却空空荡荡，像被秋风提前扫荡的宴席。
“梁渠么？”她弯腰摸了摸缺失树皮的枝干，满目皆似野兽蹂躏过的狼藉模样。
复又抬头张望，好不容易才看到在树枝的最高处还隐着零散的几颗带着绿的荔枝。
转过一道山弯，下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她耳朵动了动，加快了脚步。
山坳处，十来个流民模样的人急匆匆地离开，另一边有四五个鹑衣百结的男人持着大刀围住一个女子。
女子一身粗布短打沾满尘土，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被那些人推搡着。
“小娘子，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若交给我们兄弟几个代为保管，如何？”为首的歹徒满脸横肉，嬉笑着伸手就要去抢那布包。
女子皱着眉往后一退，其余歹徒顿时哄笑起来。
他脸色一黑，怒声道：“奶奶个瘪秧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远处的姜以渡果断地掷出手上的荔枝，正中歹徒的后脑勺。
表皮粗糙如鳞甲的绿皮果子瞬间开裂弹向地面，那歹徒只觉被铁锥狠狠凿了一下，他捂着脑后恼怒地转过身，“谁！”
其余人握紧手上的刀也警惕地看过去。
姜以渡冷笑不语，她握着白杆枪当机立断地从山石上纵身跃下。
枪出如疾风，离得最近的歹徒眨眼间只觉白光一闪，枪尖已点在他的手腕上，顿时血流不止，手中的刀随着一声哀嚎当啷落地。
“上，都给我上！”歹徒们一时群涌而上，刀刀直逼面门。
姜以渡长枪一拦，握把推动，格开了群攻。
瞥见他们身后的女子拾起了大刀，她手腕一转，扫中前面两人的膝盖，另一人一刀抹来，她略微后仰，以枪拄撑，一脚踢地他后退开来。
“呵忒！”他捂着生疼的胸膛，狰狞着脸正欲再上，右肩忽地溅起鲜血。
“啊！”痛叫着转头看去，却见瘪秧子面无表情地又一刀砍来。
为首的歹徒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跑。
姜以渡枪尖一挑，地上的一枚石子射去，正中那人膝弯。
歹徒扑通跪地，回头惊恐地看着姜以渡，顿时声泪俱下地直磕头，“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小的也是第一次干这个，实在饿得没办法了，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
“他们一路劫掠了不少老弱，是臭名昭著的五条虫。”女子打断他们的胡言乱语。
姜以渡闻言嗤笑一声，“求饶的话留到官府说吧。”
随后招来毛驴拿出绳索。
“少侠，我来。”女子上前搭手，姜以渡转头看向她，发现她的小腿不知何时受的伤，血迹还湿润着，只拦下她道：“你受伤了，快先坐下。”
几个歹徒一时间互相推诿起来，姜以渡快速地把他们一一缚住，又嫌聒噪，取了藤蔓把他们的嘴缠上，这才打开包裹，取出崭新的衣袍撕成布条为一旁的女子处理伤口。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女子回过神来，连连道谢，“若非少侠出手，我今日恐怕……”
“举手之劳。”姜以渡摆摆手，止住血以后给她的伤口撒上药粉并打了个蝴蝶结，“叫我姜以渡就好，姐姐怎么称呼？怎么独自在这山野间？”
“在下卫明朝，原是北方人，家中世代以驯马为业。战火烧到家门，爹娘……都不在了。”姜以渡同情地看过来，卫明朝只笑了笑，“我听说鬲漳太守开放粮仓赈济百姓，故逃难至此。”
姜以渡闻言，想起那些流民离开的方向正是鬲漳郡郡治少陉县。
二十年前赵国的两个皇子因为皇权交替问题而干戈相向，后来却是第三个皇子夺了权柄，但此后大小动乱不断，好在鬲漳郡远离中原少有风波。
且自从九年前太守吴重良上任以后，就在其带领下兴修水利、种植水稻，正是仓满廪实的时候，所以会有不少流民来鬲漳郡避难，但吴重良一向是把他们安置在周边的县屯田，如何会让他们直奔郡治？
“太守开放了少陉县的粮仓吗？”姜以渡疑惑地问道。
卫明朝点点头，“七日前我经过余郡到达鬲漳郡的边界，县令已经在着手安排大家往少陉县来，说是太守的意思。”
姜以渡心里一沉，追问道：“都哪些地方……叛乱了？”
卫明朝想了想，摇头低声叹息，“北方俱反，一路来时只余郡和鬲漳郡有些许安宁，但余郡太守拒不接受我们。”
余郡毗邻鬲漳郡的北边，难怪流民如此之多。
姜以渡思忖片刻，正欲再问，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
两人神色一凛，姜以渡起身握住枪杆，把卫明朝护至身后。
远处尘土飞扬，几个着轻甲的士卒骑快马奔驰而来。在经过她们时，为首一人立即勒住缰绳停下，“小满！”
“小山？！”姜以渡看到熟悉的人时有了稍许安心，或许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来人是都尉之女，顾闻山，而姜以渡正是太守吴重良之女，两人自幼相识。
顾闻山下马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欣喜地拍拍姜以渡的肩膀，“可算找着你了。”
又压低声音对她说道：“吴叔在府里等你。”随即示意她上马进城。
顾闻山一脸肃然，姜以渡明白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她答应一声就骑上顾闻山的马欲走，很快又回头指了指一旁状况外的卫明朝对顾闻山道：“小山，这是我朋友，你帮我照顾一下她。”
又指了指缩成一团不敢吱声的五人，“盗贼。”
“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