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雪说这话时，又是陈述事实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关心或担忧，像个冷冰冰的机器未经允许就将宋梨分析完，还强调她的弱小。
所以呢？我来阳间不就是来送死的吗？宋梨想问，又怕得到比这句话更诡异的回答。饿了不吃饭，热了不会找地方歇凉。她总觉得汤雪身上藏着某种非人感。
“一双鞋而已，人没那么容易受伤。”
她伸手解汤雪的斗篷。
“我自己来。”
汤雪抬起手，见她不停，又收回。
只有与自己接触时，汤雪才像个有喜好的人而非机器，宋梨对这样的他感到更舒服。
绳结解开，宋梨捏着一侧从汤雪肩上褪下，他伸手拦住她，中指和食指并拢，微微点在她手腕外侧。
“我自己来。”
汤雪迅速落手，她也松开，指尖泛起一股痒意，是汤雪轻触自己的感觉。斗篷一整个从他身上滑下，垂落在地。
“别动，踩脏了。”
宋梨弯腰擦过他身侧，捡起斗篷，叠好收进结心链。
“你刚刚心跳很快。”她抬头，汤雪的眼睛在阳光下有种透明的质感，把自己的身影映得分外清晰。
“因为你靠得太近。”
“所以呢？”
“我不习惯。”
“那你得赶紧习惯，我们要挨着的次数还多呢。”
宋梨手背靠到汤雪胸前，还没摸着，就又被他点住手腕，像武斗时忽被拆了招。于是她转手擦过他的衣服。
“你看，这不是没弄脏吗？”
【汤大人别担心！转换任务点的时候，上个时空的脏东西也会消失！】
汪汪的声音响起。
宋梨转身往楼下走，怕他看见自己乐得不行。
宋梨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普通。
没有一个人夸过她漂亮，说她可爱的倒是有。可并不漂亮的她，在学校也会受到关注。虽然是她不想要的那种。
小时候，吊儿郎当的男同学抢她东西，急得她哭。
长大点，偶有又搓又自信的男生突然冒出来跟她表白。她没同意，下一天就听到那些人向别人表白。
再后来，有人说她适合结婚。她才明白，自己在那些人眼里到底什么样子。
长得白，但白得不出众。大大的眼睛又圆又亮，鼻子、嘴巴和脸型却都平平无奇，看起来有点清纯，但不至于脱俗。
满脑子都是漫画，她从来没心思显眼出风头，别人就觉得她安静低调。
总之，长得有点好看，但不多，不至于自恃美貌而骄；自己也知道自己普通，个性不强，就像单纯好拿捏。
这样的人，小时候看起来好欺负；长大了看起来就不挑，好嫁。要想找个不刺眼也不惹眼的女人伺候自己，她是个好选择。
不过她也知道了怎么避免麻烦。
高中时，有爱玩的男生往她跟前凑，各种暧昧。不过对方是个帅哥，她有耐心陪他玩。他时不时找她，不过是觉得她普通安静，想看她脸红。来一招她还一招，发现这女孩跟自己一样，对面就失了兴趣。
想逗她的，通常都是有点姿色，自视甚高的玩咖，她不介意搞搞暧昧。想娶她的，则是只自视比她高，只要正常应对，对方立马下头。
此外她也有异性朋友，不是相互嫌弃就是毫无感觉，大大方方相处便是。
因此，遇上汤雪这样的人，真是大开眼界。长了张可以养活太平洋的脸，结果是个老古板。
他越正经，她就越想逗他，倒显得自己无赖了。
出了电梯，身上一阵冷阴，到楼外又立马热起来，前胸后背如闷了火，热气呼呼，在衣服里打转。
回头看汤雪，对方一身黑，长衣长裤，甚至还是高领，怪不得。
“你这身衣服哪来的？”
“别人送的。”那个别人是陈渊。
“挺适合你的。就是现在穿不合适。”
“热是幻觉。”
“对我来说不是！”
对他来说，普通人有的知觉都是幻觉吗？有地府的员工福利，还甘愿做鬼，跟这种人共享知觉，真是虐待自己。
走进服装店，宋梨拿下一件白T，递给汤雪。
“先试试这件。”
目送汤雪走进更衣室，等了许久，他也没出来。身上隐隐作痛，宋梨掀开帘子闯进去，眼睛立马被捂住。
“你干嘛？！”她在脑内传音。
“非礼勿视。”
“现在非礼人的是你！这是现代，男子袒胸露背很正常，随便碰女人脸可不正常！”
眼前手掌移开，手心的触感随之消失。
镜子里面，是汤雪裸露的上身，白皙的皮肤上爬满狰狞的疤痕，像洒在雪地上，有些不合时宜的树影。连他看不见的后背也淡影斑驳。
宋梨伸手抚上一条纹路，痛感立马罩上一层痒。汤雪身体一颤。
“你的伤疤在痛，要不想想办法？”宋梨收回手，安抚同时受痛的自己。
“这些都是生前留的。”
“那为什么还在痛？”
“是幻觉。”
“对我来说不是！”宋梨已经说腻了。
难不成以后都要这样看着他，防止他虐待自己吗？！一不留神，他就要饿死热死痛死，明明是来协助完成任务的，反而给她增添更多麻烦！
宋梨看了看汤雪光光的脊背，突然想到怎么治住他。一把将汤雪的黑衣收进结心链，她又夺过他手边的白T。
“汤雪，你自己痛归痛，别拉上我一起受罪。刚才还好好的，换个衣服就痛起来了，你肯定有办法止住痛感。”
汤雪背过镜子，俯身拿宋梨手里的衣服，宋梨连忙背手后退。试衣间很小，她脚跟立马抵上了墙。
退无可退，为了藏住背后的衣服，宋梨只好把肩往墙上抵去，头颈也跟着后靠，汤雪伸向衣服的手突然举起，落向她耳侧。
抢不过就打人？！！宋梨吓得双眼紧闭。这人身上的疤可不是盖的，这么暴力！
这一掌下去，自己脸被打，手上还要跟着他痛，怎么有这么窝囊的人！
手上一热，没有冲击感，却像用手轻推了一下某人的头侧。宋梨感到他指尖摸着自己的头发，手掌盖在自己脸上。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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