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一早被带到派出所,他从来没有料想过自己会坐在这里。
外面张虹正在和塘堡村派出所的人交涉,感谢人家提供的场所,有礼貌的人总是会给自己多找出很多事情。
“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这个。”村长坐着,不自觉地把手放在桌子上,好像是被镣铐锁着。
张虹先例行公事,念着他的身份信息,姓名:张国成,男,68岁,文化程度:中专毕业。
这样一个人是念到了中专,蒋潭清有点震惊,想李水好像是小学后就没有再念书了,想深造只能往技校里送。
等基本的信息过完,他回过神来,“你怎么会有钱富家的钥匙?”
“警察同志,你们来这里不方便也不熟悉我们村子,派出所就把钥匙给我了,方便你们查案。”
“你和钱富生前有什么交际吗?”
村长很坚定,“没有。”
张虹不太相信,“一个村子的,一点交际都没有?”
村长语气有些生气,“钱富活着的时候就不是个东西。”
钱富年轻的时候没有什么正经营生,好人家舍不得女儿嫁过来受苦,卖女儿的人家他又出不起钱,他爹把棺材本拿出来给他取了个六指的老婆,他还看不上女人残疾,本身人脾气不好,家暴是很频繁的,农村打老婆是常见的,女方又是家里人嫌弃收钱就送过来的,邻里邻居的都不熟,没人帮着她说话。他爹是典型的封建家长思想,儿子不成器,娶了老婆把心安下来就好了,结婚后儿子依旧是老样子,可见那种结婚安定的想法是错误的,他爹的想法便从盼儿子转变成盼孙子。
“不是嫌弃人,还能有孩子?”张虹大为震撼。
村长觉得年轻女娃娃不懂事,“都是老婆了,生孩子不是该做的吗?”
男人,爱情和□□可以分的那么开的人,他们可以和不爱的人□□说是因为性,又可以强迫爱的人□□说是因为爱。
蒋潭清拿起桌子上的茶水,派出所的茶叶也一般,都是茶渣子浮在上面。
六指怀孕月份大了之后,老公公担心自己的孙子,拦着钱富不再动手,生下来是个女儿。很健康可惜是罪过,六个指头的女人是罪过,女人也是罪过。日子变回原样,殴打变得更加顺利成章。
钱富得到了一笔钱,在六个月后,他卖女儿的钱。他早早就联系了人,可惜人家只要断奶的女孩,所以六指和她的女儿多相处了六个月。钱富觉得这是他的杰作,他爹觉得老话在理,多么飘忽的男人娶了媳妇就能落下来生根立业,他的棺材本回来了。
张虹沉默地听着话,她家庭不错,第一次看见人世间还有这样的面孔。
村长多说了一句无关话,“卖孩子都是生下来就叫人带走,养几天就舍不得了,他这样养到断奶的人家多给钱。”
太阳底下无新事,龌龊也有了经验。
六指下地回来就发现女儿不在了,她这辈子第一次有勇气去问问为什么?得到一顿打,以及咒骂声中明白的因为是个女儿。再之后人就跑了,被卖的时候没有反抗过,结婚之后就认命了,可能那个时候才明白这辈子不会有出路,在娘家的时候也听过一句话:嫁人了就好起来了——骗人的一句话。
村里发动人帮忙找,丢了媳妇是值得同情的事情,派出所也调监控,人民公仆在哪方面都要服务人民。看见逃票上了南下的火车,六指瘦小一个,生完孩子后更是佝偻干扁,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不打眼,哪里都是。
老头又掏出棺材本,但是买不起媳妇了,六个指头是残疾才能像烂帮子的白菜一样。钱富指望着的“生生不息”的事业止步了,老头的棺材本也散尽,因为他有个把根扎进他身体的儿子。
张虹为所有大舒一口气,法律现在要惩罚罪有应得的人,她在找出凶手。
蒋潭清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好长的故事,“钱富死了之后,你去他家干了什么?”
村长不承认,“我……我没去啊!。”
蒋潭清看着墙上的标语,念出声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张虹把怒火发在他身上,恐吓人,“想清楚回答。”
“警察同志,你们来的人多,我是干部要帮着你们料理。”
“那仔细说说你料理什么了?”蒋潭清问。
村子只是装糊涂,蒋潭清的声音方得更沉一些,“现场你做过哪些事情?”
村长听他说的这么精确,坦白了,“我……我还处理了一下现场。”
处理现场,张虹难以置信,“你处理什么了?”
“我打扫了地,当时想着你们到的时候也能更加方便一些,我真不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村子看着面前脸色不好的警察,又赶紧摆着手否认,“但是我没动钱富的尸体。”
张虹没想到,还有这么不懂法的人。
“你发现的现场,怎么别人来报案?”邻居到塘堡村派出所报案,说他们村死人了,村长让他赶紧来报案。
“我想着我守着现场,就近就找了住在钱富家旁边刘长春去报案。”
“为什么是你先发现的现场,邻居没闻见?”
村长又翻供,“是刘长春发现的,但是他先找的我,我让他来派出所报案,结果他和人说我让他来报警,人家就以为是我发现的,警察到现场的时候没问,晚上我家儿子儿媳说我破坏现场是犯罪,后面派出所传我去问话,问我现场情况,我当时又害怕不敢让人知道,就骗人说我路过闻见臭味才发现的。刘长春也害怕警察以为是他杀的人,我就说警察以为是我发现的,干脆就这样别换了。”
刘长春发现尸体,第一时间就报告给村长,村里贴着红色标语:有问题找警察,人民公仆为人民服务。村长让人去派出所报案,塘堡村派出所距离村子有一段路,路上坑坑洼洼,刘长春还舍不得坐车,走路去的。村长先去了案发现场,血迹溅的到处都是,打扫了周围的痕迹。警察到现场就封锁了房子,把人疏散出去。
晚上回家,村长在饭桌上聊起来,喝了点酒开始吹嘘自己,处理现场的事情就成了新的荣耀。儿子和儿媳妇知道做了坏事,村长吓死了,不敢和人说,每次警察来都陪同着,害怕现场遗漏了什么端倪。
“这件事别人知道吗?”蒋潭清问。
村长看着老实起来,“除了刘长春,就只有我家儿子儿媳。”
张虹追问细节,“你在现场清理过什么?”
“我擦干净了溅在墙上的血,但是钱富的脑袋流出来的东西太害怕了就不敢动,还有块石头,上面沾着血,我给洗干净了晾在院子里,后面发现我坏事了,就偷偷拿去扔在了河里。”村长说完就涕泗横流,“警察同志真不是我啊,还是我叫的人报警,我怎么敢杀人的。”
看见村长眼泪鼻涕糊在脸上,蒋潭清感到有意思,有人哭着和他说杀了人,有人哭着和他说没杀人,前者自己在包庇她,后者自己在调查他。
张虹问清楚了石头在哪条河——小溪流。
下午,派出所组织人去河里捞石头,他们是市里来的,不用跟着下去,欧远自告奋勇去河边,张虹身体不方便,自己一个人不干活难免让人有异议,她受够了人对女人的偏见。蒋潭清没有下水的想法,甚至不想花时间站在岸边。
一队人出去,张虹过来和他说谢谢。
蒋潭清感到莫名其妙,看了一眼眼前的女警察,穿着绿色警服,帽子抱在腰间,板正地可以随时拉去拍警队宣传片。
张虹给蒋潭清敬了个礼,“队长,我会继续努力的。”抱着帽子跑开了。
蒋潭清想回去睡午觉,不理会人,一个人回了旅馆。
村长戴上了手铐站在河边,辨认警察捞上来的石头。
小溪流不算是深,人下去水淹到半腰的位置,约莫是一米左右的深度。
欧远把捞上来的石头给村长看,确认不是便丢上岸,继续从水里捞,水浑看不清河底。
石头找到后,警察无用功地带上橡胶手套装进证物袋子里。
下午六点钟,再一次蒋潭清又坐在审讯室里,天光那么长,让人要干这么多事情。
“你第一时间发现的现场。”
刘长春很害怕警察,“官老爷,是我发现的。”
欧远敲敲桌子,“注意称谓,叫同志。”
“诶!知道了,同志。”
“描述一下你发现现场的情况。”
“我家在钱富旁边。”刘长春说,接着又立马撇清关系,“但是我和他没什么关系,我是清白的。”
欧远安抚他的情绪,“你继续说就行。”
“诶!我知道了。” 刘长春在脑子里回想,“钱富脾气怪,大家都不搭理他,我也不愿意,他经常来我家蹭吃蹭喝,还讹过我一袋子苞谷,他几天都没出现过,我高兴的不得了,巴不得他永远不来。”说完又发觉自己说错话,“但是我没想过杀他,我不敢呐!”
说三句话就要拐到自己是清白的。
蒋潭清不想浪费时间,严肃告诉他,“我们已经了解情况了,你说明白现场就行。”
“好!同志,我就是那天下午闻见臭味,其实前面两天就有了,但是我不想主动惹钱富,怕他赖上我,后来臭的人实在受不了,没办法我媳妇逼着我去,我去他家敲门也没有人应,回去没结果又怕我媳妇骂我,就硬着头皮进去,在屋子里没看见人,我循着味道在偏屋看见一个死人,我怕有人藏着也要杀我,吓地我赶紧跑去找村长,村长让我去报警,我就去了。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这些和村长说的大致都对应得上。“你在现场看见了什么?”
“一个死人,血到处都是,吓人,有块石头在门口,我进门还踢到了,上面的血还蹭在了我鞋子上。”
“你怕谁要杀你?”蒋潭清问。
话一出来,欧远不懂队长的意思。
“我不知道,就怕有人躲着。”
蒋潭清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继续追问,“你当时怎么想的?”
“我……我没想什么,看见死人了就找村长了。”
他换一种说法,“你当时不知道死人是钱富?”
刘长春点点头,“我还害怕就是钱富杀了人躲起来,急着找村长。”
“你当时和村长说什么了?”
“我就是说,钱富家里死人啦,他就让我去报警。”
这个问题早上也问过村长,邻居和你说了什么?村长说的是:钱富死在家里。
欧远明白了,家里有个死人,除了死人是钱富,还可能是钱富杀了人,按照村民对钱富的印象,一个脾气古怪无赖的中年男人,杀人才是更可能的选择。没有人熟悉钱富,第一时间看见死人又害怕,认不出来很正常。
他又确认了一遍,“你仔细想想。”
刘长春急了,“就是死人了,这个有什么要乱说的。”
问完话,把人放出去,守在派出所里的村长儿媳贾芳芳不满意了,“警察同志,凭什么把他放了,我公公早上就被你们抓进来,现在还不让走。”
村长儿子张柯也跟着响声,“下午把我爸带去河边,人还带着铐子,大家都传我爸是杀人犯,怎么可能啊?”
欧远去应付人,“为什么带着手铐你们不知道?”
张柯气焰下来了,梗着脖子讲不话。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问出点什么才有价值,张虹上去安抚人,“你们别担心,我们调查清楚就会放人,警察局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她扶着贾芳芳,柔声安抚着女人,贾芳芳再也忍不住了,她才嫁进这个家不久,就是奔着张柯他爸是村长,不然她根本看不上肥头大耳又懦弱无能的丈夫,大声哭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张柯手足无措地站在边上,“你说这个干什么呀!我爸又没有杀人。”
漂亮的女人哭起来是很让人动容的,张虹扶着她去里面休息。
蒋潭清也想从张柯这里得到点信息,但是欧远毫无反应,他要是如同张虹那样机灵点,就该知道现在是请张柯抽烟的时机。蒋潭清拿出昨晚买的石塔烟,丢给欧远,“你带他去抽根烟,夫妻双方都冷静冷静。”
买卖人口犯法,男人不能指望结婚了变稳重,女人不能指望结婚了日子变好,不要想不清楚就结婚啊!
祝大家天天开心![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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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塘堡村碎尸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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