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咔——”
地上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瓷片,瓷片旁正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丫鬟,她的头紧紧贴在地上,整个身子压得极低。
薛晚盈被声音吸引看了一眼,发现是薛老夫人最喜爱的一个白釉瓷瓶,平日里都是杜嬷嬷亲自擦拭。
如今倒被碎了个干净。
可屋内的几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注意到这一幕。
薛晚盈瞥了一眼薛老夫人凝重的面色。周瑾眉远远的站在门边,不参与亦不关心。
郑仪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薛晚蓉正轻轻拍打着后背,为她顺气。
薛老夫人眉心紧锁。她不相信薛仁和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定是被人陷害了。
只是薛仁和如今身在大理寺的监牢,在事情被查的水落石出之前,恐是不能被放出来。
可薛仁和的身子不好,大理寺走一遭,怕是会被去了半条命。
薛老夫人浑浊的眼睛定定地落在人群的最后面,她想要挤出一丝笑容,但嘴角无论如何用力就是扯不起来,“盈儿,你过来,到祖母身边来。”
没有长辈的慈爱,倒更像是恶鬼的低语。
郑仪兰依旧跪在床榻前没有移开,薛晚盈只得一同跪在她身边,“祖母。”
薛老夫人一双布满皱纹的手颤颤巍巍向前伸出,薛晚盈瞥见后连忙抬手搀扶。
薛老夫人速度极快的反手抓住薛晚盈,用力的紧紧握住,力气大到手背上的血管都凸了出来。
薛晚盈疼得眉心轻蹙,又缓缓舒展开来。
“盈儿是不是好久没见宸王妃了,去见见吧。”
薛晚盈顺着被紧握的右手,抬眸望向薛老夫人。
薛老夫人那双混沌的眼睛,此时变得更加暗淡浑浊,像是有一层雾气浮现在眼前。
见薛晚盈迟迟不回话,薛老夫人竟然流出泪来,眼泪顺着眼角的沟壑弯曲蔓延。
薛晚盈看着薛老夫人抹泪的样子,内心一片平静,但是面上还是作出惶恐难安的样子。
最后她不得不点头,答应去一趟宸王府。
因为再不答应,薛老夫人就快要将她的手扭断了。
薛晚盈白嫩的玉手上印着三四道新鲜的指痕。
薛老夫人像是怕她反悔一样,催着杜嬷嬷将她送回松雪间更衣,务必即可出发前往宸王府。
薛晚盈亦步亦趋的跟着杜嬷嬷离开。
她对薛家人的感情很复杂。从血缘关系上讲,他们的的确确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可内里的灵魂早已改变,她是她,又不是她。
薛晚盈的记忆恢复太晚了,她在薛家出生,在薛家长大,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
所以年幼的她还会为薛老夫人的不公和偏袒难过,去渴望得到薛老夫人的认可和喜爱。
可是当一切记忆回到正轨,先前的纠结和困扰反而都不成问题了。
她清楚的记得先前的遭遇和痛苦,亦记得薛府不是她真正的家,薛府的人不是她的亲人。
在这个异世界里她获得的真心太少,除了李嬷嬷和清麦清苏等极少数的人以外,就只剩下周瑾眉了。
所以她可以在记忆恢复之后,坦然地接受所有,因为她也无法付出相应的真心。
薛仁和被抓,薛府遇难,薛晚盈难过吗?
难过的。
可是也仅限于此了。
她做不到像薛老夫人那样殚精竭虑地为薛仁和四处奔走,也不做到郑仪兰那般撕心裂肺的日日痛哭。
松雪间,清麦和清苏守在卧房门前。
屋内,李嬷嬷从梳妆盒里拿出一只海棠花发簪,轻轻插在发髻之中,她注视着镜子中的人,问道:“小姐,真的要去吗?”
薛晚盈透过窗户望向院内,杜嬷嬷正站在那里,目光如炬地盯着薛晚盈的方向。
“去还是要去的。”
只是能不能见到,就不是她说的算了。
薛仁和的事若真的与科举有关,宸王妃身份敏感,恐是不会见她。
果然,一切如她所预料的那般。
宸王府门前的侍卫面无表情的说道:“王妃目前不在府上,薛小姐还是请回吧。”
一直紧跟在薛晚盈身旁的杜嬷嬷,拿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到侍卫手中:“王妃何时能回来,我家小姐有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立即告知王妃。”
薛晚盈没有阻止,任由杜嬷嬷将银子塞了过去。
然后又眼见银子被推了回来。
侍卫甚至后退一大步,拉开与杜嬷嬷的距离,稍微提高音量:“太后突发疾病,王妃已于昨日连夜进宫,属下不知王妃何时才能回来。”
杜嬷嬷不肯放弃,还要上前,哪知侍卫一个转身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杜嬷嬷一连问了好几个侍卫,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
回去时,杜嬷嬷整个人的精神都被抽空了,瞬间苍老了五岁都不止。
不得不说,薛老夫人竟然在无形中帮了她一把。
要是薛晚盈自己来,薛老夫人可能还会怀疑她办事不尽心,但是杜嬷嬷来就不一样了。
薛老夫人可以无比清楚的知晓,此路,的确行不通。
她们能做的只有听天由命,祈求薛仁和没有糊涂到做傻事,这样最后受些苦,在监牢关上几日,查清也就放出来了。
但目前的状况是,一切都处在尚未明了的阶段,自然不会有人敢冒着危险相帮。
马车晃晃悠悠回到薛府,杜嬷嬷神情恍惚的下了车。她像是坐马车晕车了一样,最后还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倒在地上。
杜嬷嬷没有强求薛晚盈同她一起向薛老夫人复命,薛晚盈便也没有主动给自己找麻烦,便叫李嬷嬷替她去了。
她唯恐薛老夫人又要让她去见这个王妃,那个公主的。
仅仅是半日光景,薛府先前的生机转瞬消失殆尽,四处都是寂静无声,在安静中又隐隐带着恐慌。
薛晚盈孤身一人走在回廊上,遇见的每一个人都脚步匆匆、满脸愁云。
在松雪间,她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一个近日时常不请自来,频繁的出现在松雪间的人。
薛晚蓉开门见山地说道:“长姐,我有话要说。事关重大,只有我们两个人能知道。”
薛晚盈忍不住打量着眼前的人,方才在青水间时她那怪异的眼神令人难以忘怀。
她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眼下的这股不安的情绪比她得知薛仁和被抓时还要强烈。
薛晚盈没有说话,她强压下异样的思绪,紧挨着薛晚蓉的肩膀先一步进去。
薛晚蓉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转身跟在薛晚盈的身后走了过去。
“有何事,就在这儿说吧。”薛晚盈坐在美人榻上道。
薛晚蓉丝毫不客气的坐到薛晚盈的对面,轻声询问道:“长姐打算如何去救父亲?”
薛晚盈惊讶地看向薛晚蓉,没想到薛晚蓉竟然会如此关心薛仁和的安危。
“我刚从宸王府回来,太后生病,宸王妃在宫中侍疾,我见不到她。”薛晚盈垂下眼眸,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把圆扇。
她以为此言一出,薛晚蓉便会离开。
谁知,薛晚蓉语调婉转的说道:“长姐何不换个人求?”
薛晚盈长长的指甲划过扇面,发出嘶嘶的摩擦声。
“你的意思是宸王?”薛晚盈盯着扇面,自顾自地说道:“你想叫宸王替我传话?”
“你未免高看我了。”她轻轻摇了摇圆扇,目光落在薛晚蓉身上:“我与宸王妃也不过只有几面之缘,父亲的事牵连甚广,这些你不会不知道。”
“我甚至都不确定宸王妃会不会出手相救,你难道是觉得宸王会比宸王妃好说话吗?”薛晚盈说到最后,语气竟然夹杂着一丝连她都未曾察觉的嘲讽。
不知是在嘲讽谁的不自量力。
薛晚蓉闻言面色未改,甚至还笑了一下:“长姐误会了。”
“误会?”薛晚盈摇扇的动作渐渐放慢:“你想说什么,直说就好。”
“妹妹不是想让长姐去求宸王。”薛晚蓉拿起桌上的茶壶,亲自斟满一杯后,缓缓推至薛晚盈面前。
薛晚盈注视着薛晚蓉的动作,嘴唇微微抿起。
“而是卫世子,卫牧尘。”薛晚蓉的语气满是坚定,眼睛眨也不眨的与薛晚盈对视着。
茶水倒的太满,推送过来的过程中水面波动,顺着茶杯流出几滴茶水,最后在碗底和桌面中间聚集,留下长长的一道水痕。
“妹妹说笑了,我并不认识卫世子,妹妹只好另寻他法了。”薛晚盈将手中的圆扇放下,眼中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长姐当真不认识吗?”薛晚蓉像是并不意外薛晚盈的回答,手上用力将茶杯推得更近一分。
“你什么意思?”薛晚盈冷哼一声:“难不成以妹妹的意思是,我应该认识吗?”
薛晚蓉将手收回,坐直身子:“呵,长姐不必瞒我,你我姐妹之间自当护着彼此,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祖母还在等我的消息,妹妹的法子,恕我无能为力。”薛晚盈猛然起身,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她的语气还算镇定,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害怕、多么紧张,甚至都已经出现胡言乱语的情况。
薛晚盈刚走了几步,薛晚蓉的声音就在她身后紧跟着响起。
只听她不紧不慢,一字一停顿的说道:“百、花、宴。”
薛晚盈耳边发出“嗡”的一声,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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