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灌满了整个地下修复中心。视觉被彻底剥夺，其他感官被迫提升到极限。冰冷干燥的空气带着旧纸和化学药水的味道，此刻却充满了无形的杀机。
咻！咻！
麻醉针撕裂黑暗的声音细微却致命，不断从身后和侧翼袭来，打在翻倒的工作台、书架和玻璃隔断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噗声或清脆的碎裂声。红外瞄准器的光点在黑暗中如同幽灵的瞳孔，冰冷地闪烁，锁定着奔跑中的两人。
陆凛紧抓着祁夏的手臂，凭借对来时路径的短暂记忆和对空间的本能感知，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他的呼吸粗重而痛苦，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肩胛的伤口，剧痛几乎让他晕厥，但求生的本能和某种更深的责任感驱动着他几乎麻木的身体。
祁夏紧随其后，另一只手死死攥着那枚至关重要的读取器和芯片。他的大脑在黑暗中飞速运转，计算着步伐，记忆着障碍物的位置，倾听着追兵的方位和节奏。失去了“影子”的辅助，他依靠的是纯粹的、千锤百炼的冷静和直觉。
“左转！第三个门口！”陆凛压低声音急道，猛地将祁夏拉向左侧！
几乎同时，数枚麻醉针钉在了他们刚才途径的右侧墙壁上！
两人冲入一个狭窄的通道，似乎是存放清洁工具的地方，空间更加逼仄。
“不能原路返回！入口肯定被堵死了！”祁夏喘息着低语，“还有其他出路吗？”
陆凛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喘息，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有……一条……应急通风管道……通往……旧馆的废弃档案室……很多年没用了……不知道还通不通……”
“总比留在这里当靶子强！”祁夏果断道，“在哪里？”
“尽头……杂物堆后面……”陆凛指了一个方向。
身后的脚步声和红外光点正在迅速逼近！没有时间犹豫！
两人冲到通道尽头，奋力挪开几个沉重的旧纸箱和废弃设备，后面果然露出一个锈迹斑斑的、直径约半米的圆形通风口盖板！盖板用老式的蝴蝶螺栓固定，已经锈死大半！
“妈的！”陆凛用没受伤的右手尝试拧动，螺栓纹丝不动！
追兵已经涌入通道！红外光点锁定了他们！
祁夏猛地将陆凛拉到身后，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踹向盖板中心！
砰！砰！砰！
连接处的锈迹在巨大的力道下崩裂！盖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猛地向内凹陷、变形！
最后一脚！
哐当！
整个盖板终于被踹开，露出后面漆黑一片、散发着陈年灰尘味的管道！
“进去！”祁夏低吼！
咻！几枚麻醉针几乎是擦着他们的身体射入了管道内壁！
陆凛率先钻入狭窄的管道，祁夏紧随其后，同时奋力将变形的盖板往回拉，勉强遮挡住入口！
管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灰尘。只能匍匐前进，手肘和膝盖摩擦着冰冷粗糙的金属管壁，发出沙沙的声响。
身后传来追兵试图撬开盖板的撞击声和模糊的指令声。但他们暂时安全了。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地、艰难地向前爬行。不知方向，不知尽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压迫感，以及伤口被反复摩擦带来的持续痛楚。
时间失去了意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并且有隐约的空气流动传来！
出口！
希望驱散了疲惫，两人加快速度向前爬去。
光亮的来源是另一个通风口，同样被盖板封锁，但这里的螺栓似乎锈蚀得更加严重。祁夏再次几脚将其踹开。
两人先后从通风口爬出，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这里似乎是一个极其狭窄废弃的小房间，堆满了蒙尘的档案架和破损的家具。唯一的光源来自高处一扇极小、布满污垢的透气窗，透进来一点城市霓虹灯的模糊光晕。
暂时安全了。
两人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离开水的鱼。浑身上下沾满灰尘和污垢，狼狈不堪。
“这里……是旧馆的……地下夹层……”陆凛喘着气，辨认出了环境，“暂时……安全……”
祁夏靠在一个档案架上，检查了一下手中的读取器和芯片，还好没有损坏。他将其小心收好。
“刚才那些人……不是管理员的人。”祁夏忽然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他们的装备和行动模式……更接近……我们在旧港区遇到的那些‘清道夫’，但似乎又有些不同……更……精良？而且，他们只想活捉。”
陆凛沉默了一下，嗯了一声：“像是……‘内部清理部队’的精英小队。专门处理‘家丑’的。他们出动，说明管理员内部……某些派系已经彻底撕破脸，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我们，或者……灭口。”
是因为陈裴的背叛？还是因为他们接触到了“栀子花”的秘密？或者，仅仅是他们的“异常关联”本身，就已经成了某些人无法容忍的存在？
黑暗中小房间陷入了沉默。敌人比想象的更多，更强大，也更无所顾忌。
“那个坐标……”祁夏打破了沉默，“‘遗忘齿轮’古董钟表店……我们必须去。”
虽然这像是一个诱饵，但也是目前唯一的、明确的线索。而且，那句谜语般的入口守则——“唯有破碎的时计，知晓真正的刻度”——似乎暗示着那里并非简单的物理入口，需要特定的方法才能进入。
“需要准备。”陆凛的声音恢复了一些冷静，“我们需要装备，需要‘影子’恢复能量，需要更详细的计划。铁砧街不是普通地方，那里鱼龙混杂，眼线很多。”
首先，他们必须离开图书馆，并且不能引起任何注意。
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些体力后，两人开始寻找离开这地下夹层的出路。经过一番摸索，他们找到了一扇隐蔽的、通往旧馆一楼后勤走廊的木门。门锁早已损坏。
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昏暗的灯光。旧馆区域晚上似乎不开放，只有基本的安保巡逻。
凭借祁夏对图书馆结构的熟悉和陆凛的反侦察经验，他们如同幽灵般避开了零星的摄像头和巡逻保安，从一个不起眼的员工出口，悄然离开了市立第七图书馆。
深夜的冷风拂过，带着城市的喧嚣和寒意。两人拉高衣领，迅速隐入霓虹灯照不到的阴暗小巷，向着之前藏匿“影子”装甲的安全屋方向移动。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跟踪和埋伏。
幸运的是，似乎那支“内部清理部队”并未料到他们能从那绝对黑暗的地下迷宫逃脱，或者他们的注意力暂时被图书馆内部的搜索所吸引。一路有惊无险。
回到那间简陋的安全屋，反锁房门，拉紧窗帘，两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陆凛几乎虚脱地倒在沙发上，肩胛处的绷带再次被鲜血染红。祁夏也感到肋下的灼伤和肌肉的酸痛在疯狂叫嚣。
但此刻不能休息。
祁夏立刻从沙发底下的暗格里取出那堆“影子”装甲部件。能量依旧枯竭。
“需要能源……”祁夏眉头紧锁。高能量电池不是随便能弄到的东西，尤其是在被追捕的情况下。
陆凛挣扎着坐起身，从自己贴身口袋里又摸出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像是金属雪茄盒的东西。打开，里面是几枚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棱柱形的高密度能量块。
“锈锤给的……最后的储备。”他声音虚弱，将盒子递给祁夏，“应该……够充满一次。”
祁夏接过能量块，眼神复杂地看了陆凛一眼。这个男人到底在身上藏了多少救命的东西？
他没有多问，立刻开始着手为“影子”装甲更换能量块，连接线路，启动充电程序。幽蓝的能量流入装甲，内部指示灯开始缓慢地、一点点地重新亮起。
【能量补充中……预计完成时间：2小时37分钟。】
做完这一切，祁夏才开始处理两人身上的伤口，更换绷带，服用抗生素。陆凛的伤势需要更专业的处理，但此刻只能尽力而为。
时间在忙碌和沉默中流逝。
当“影子”装甲重新充满能量，发出低沉稳定的嗡鸣时，窗外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祁夏迅速穿戴整齐。冰冷的金属再次覆盖身体，力量感和安全感回归。虽然经过锈锤的紧急修复，性能可能并非百分百，但足以应对大多数情况。
陆凛也勉强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虽然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之前的锐利和冷定。
他们需要情报。关于铁砧街，关于“遗忘齿轮”钟表店，关于那句谜语。
祁夏激活“影子”的离线数据库和破解模块，开始尝试接入城市公共网络的一些边缘节点，搜索所有关于铁砧街117号的信息。
信息很零碎。那是一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店，老板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据说手艺精湛但深居简出。店铺评价两极分化，有人说他能修好任何古董钟表，也有人说他那里阴森诡异，经常传出奇怪的声响。关于“地下三层”的传闻几乎没有，官方记录显示那栋老建筑只有两层。
那句谜语——“唯有破碎的时计，知晓真正的刻度”——更像是一句流传在极少数钟表爱好者圈子里的、关于店主的古怪传言，无人能解其意。
“必须亲自去一趟。”陆凛得出结论，“答案在店里。”
如何进入？如何避开可能的监视？如何破解谜语？这些都是未知数。
“我需要一个‘身份’。”祁夏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钟表店内部一些模糊的图片，“一个合理的，去拜访一位脾气古怪的钟表匠的理由。”
他的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里，那个被遗弃的、锈迹斑斑的老旧闹钟上——那是这安全屋前任住户留下的东西。钟早已停摆，玻璃破裂，指针歪斜。
一个“破碎的时计”。
祁夏走过去，拿起那个破旧的闹钟。一个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走吧。”他将闹钟揣进一个工具袋里，看向陆凛，“我们去会一会这位‘遗忘齿轮’的主人。”
两人再次离开安全屋，迎着清晨稀薄的曦光，向着那条鱼龙混杂、充满未知的铁砧街走去。
城市的齿轮缓缓转动，将他们带向又一个命运的十字路口。
而那家隐藏在街角深处的古董钟表店，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望者，等待着能解开谜题的访客。
它的地下，又埋藏着怎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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