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安全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车鸣，以及陆凛压抑着的、粗重颤抖的呼吸声，打破这死寂般的沉重。
那张泛黄的老照片，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烧红烙铁，瞬间蒸发了所有伪装的冰冷，露出底下翻滚沸腾的痛楚与回忆。陆凛的手指死死按在照片上母亲苏栀温柔的笑脸上，指节因用力而扭曲泛白，手背青筋暴起。他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遮挡住了他的眼睛，但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却将内心滔天的巨浪暴露无遗。
祁夏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他。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他只是将那盒昂贵的药物收起，然后检查了一下房门和窗户的安全，给陆凛留下消化这巨大情绪冲击的空间。
许久，陆凛才缓缓抬起头。眼眶是骇人的赤红，但里面翻涌的泪意却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的东西强行压了回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破碎的锐利。他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收进贴身的口袋，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沉重的仪式感。
“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平静，仿佛刚才的失控从未发生，“这里不能久留。‘守夜人’能找到我们，管理员迟早也能。”
他的目光转向墙角那堆沉寂的“影子”装甲，眉头紧锁：“‘影子’需要彻底修复和充能。锈锤那里暂时不能回去，目标太大。”
祁夏点头表示同意。疗养中心的突围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应急资源和运气。下一步，必须更加谨慎，并且需要获得更稳定、更强大的支持。
“锈锤之前提过，”陆凛继续道，思维快速清晰起来，“城里还有几个‘旧时代’留下的‘安全节点’，是当年‘栀子花茶会’……或者其他类似的小团体私下建立的，极其隐蔽，甚至可能避开了‘方舟’系统的初期扫描。但入口和权限……很难搞到。”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空了的纸箱上，眼神深邃：“‘守夜人’……或者陈裴……他们送来这个，或许不仅仅是怀旧。”
这像是一个提示，一个试探，或者说，一个需要他们自己去破解的考题。
祁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走到桌前，拿起那个扁平的纸箱，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检查起来。目镜虽然能量耗尽，但他还有敏锐的观察力和逻辑推理能力。
纸箱是最普通的瓦楞纸材质，胶带也是常见的透明胶，没有任何明显的标记或暗号。内部衬垫是普通的泡沫塑料。
但他没有放弃。手指细细摩挲着纸箱内部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在箱底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折叠接缝处，他的指尖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纸张的凸起感。
他用匕首尖小心翼翼地将那层薄薄的纸板挑开。
里面，竟然藏着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薄如蝉翼的黑色芯片。没有接口，没有标识，光滑得像一块黑曜石碎片。
“找到了。”祁夏将芯片递给陆凛。
陆凛接过芯片，眼神一凝：“‘黑钥’芯片……一次性使用的物理密钥。通常用于激活那些完全离线的‘安全节点’。”他仔细检查着芯片光滑的表面，“需要特定的读取环境……强电磁屏蔽，并且不能连接任何网络。”
这意味着，他们必须找到一个具备这种条件的地方，才能读取芯片内的坐标信息，而这个地方本身，就必须足够安全隐蔽。
“锈锤的移动堡垒符合条件，但……”祁夏沉吟道。回去风险太高。
陆凛的目光再次扫过这间简陋的安全屋，摇了摇头。这里显然不行。
忽然，祁夏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一个地方……或许可以。”
“哪里？”
“市立第七图书馆。地下的珍本古籍修复中心。”祁夏快速说道，“那里为了保护脆弱的历史文献，整个区域都有极强的电磁屏蔽和恒温恒湿环境，与外界网络物理隔离。而且……我大学时在那里做过一段时间志愿者，知道一条不常用的后勤通道。”
图书馆。一个看似普通，却拥有特殊环境的地方。而且人员复杂，易于隐蔽。
陆凛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可行。但需要避开主要监控和工作人员。”
计划迅速制定。他们需要尽快行动，趁追兵还未完全锁定这个区域。
祁夏帮陆凛换上便服，用帽子和围巾尽量遮掩他苍白的脸色和明显的伤态。他自己也做了简单的伪装。那堆“影子”装甲部件被仔细藏匿在沙发底座下的暗格里——只能等后续有机会再来取回。
两人如同最普通的居民，一前一后，低调地离开了安全屋，融入了傍晚时分街道上的人流之中。
市立第七图书馆是一座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建筑，新馆区明亮现代化，但旧馆区依旧保留着厚重的历史感和相对陈旧的管理方式。凭借祁夏过去的记忆和对图书馆布局的了解，他们很轻易地绕开了主要入口的安检和监控，通过一条堆满旧书和杂物、散发着淡淡霉味的后勤楼梯，进入了地下区域。
越往下走，空气越发凉爽干燥，环境也越发安静，现代化的痕迹逐渐减少，仿佛步入了另一个时空。珍本古籍修复中心位于地下二层的最深处。
一扇厚重的、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金属门挡在面前，旁边是一个老式的、需要刷卡和输入密码的门禁系统。
“权限卡我有办法，”祁夏低声道，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看起来也很旧的通用门禁卡——这是锈锤准备的众多小工具之一，“但密码可能更换了。”
“试试这个。”陆凛忽然开口，报出了一串数字和字母组合。
祁夏没有问来源，依言输入。
嘀——绿灯亮起！
门禁通过了！
两人迅速闪身进入，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彻底隔绝了外界。
门内是一条不长的走廊，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皮革装订剂和某种特殊化学药水的混合气味，异常安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两侧是厚厚的玻璃隔间，里面摆放着各种精密修复工具和台灯，但此时并没有人工作。
这里就是强电磁屏蔽区。祁夏能感觉到，“影子”装甲残存的微弱能量信号在这里彻底消失了。个人终端也完全失去了信号。
他们找到一个空着的、类似研究小间的隔断，里面有工作台和台灯。
祁夏将那枚黑色的“黑钥”芯片放在工作台上一块特制的防静电垫上。
接下来该怎么办？芯片没有接口。
陆凛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极其小巧的、看起来像是老式MP3播放器的东西。这是他的应急装备之一，一个完全离线的、多功能编码读取器，通常用于破解一些古老的物理加密信息。
他将读取器的一个探针小心翼翼地接触到芯片表面。
没有反应。
陆凛调整着读取器上的微调旋钮，尝试着不同的频率和编码协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隔间里只有仪器轻微的嗡鸣和两人紧张的呼吸声。
终于——
读取器的微型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一行不断闪烁的、杂乱无章的代码！成功了！芯片被激活了！
但代码是加密的！
“需要密钥……”陆凛眉头紧锁，快速操作着读取器，尝试进行基础解密。
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1%... 5%... 10%...
这种离线破解极其耗费时间，而且不一定能成功。
祁夏的目光则落在工作台旁的一台老旧的、似乎还在使用的显微阅读器上。阅读器旁边散落着几张笔记草稿，上面有一些手写的、关于古籍修复的化学公式和符号。
他的目光猛地一凝！
在其中一张草稿的角落，潦草地写着一行看似无关的字母和数字组合：
GZ-0915-SuZ
GZ… 栀子？0915… 像是日期？SuZ… 苏栀？！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型！
“试试这个！”他立刻将那行字母数字组合报给陆凛，“可能是密钥！”
陆凛毫不犹豫地将这串字符输入解密程序。
进度条瞬间飙升！100%！
解密成功！
屏幕上杂乱的电码如同退潮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的、不断闪烁的三维坐标图，以及一行简洁的地址和一行更小的、如同注释般的文字：
【节点坐标：北纬XX°XX'XX.X"，东经XX°XX'XX.X"】
【实体入口：铁砧街117号，‘遗忘齿轮’古董钟表店，地下三层。】
注释：【入口守则——‘唯有破碎的时计，知晓真正的刻度’。】
坐标和地址！他们找到了！
而且这个注释……“唯有破碎的时计，知晓真正的刻度”？这像是一句谜语，是开启入口的关键？
就在两人为破解成功而心神稍定的瞬间——
啪！
头顶暖黄色的灯光，毫无征兆地，猛地熄灭了！
整个修复中心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连应急灯都没有亮起！
有人切断了电源！或者触发了某种更高权限的屏蔽！
几乎是同时！
咻！咻！咻！
数道极其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从走廊两侧的黑暗之中袭来！
是麻醉针！带有红外瞄准的微声发射器！
对方不想立刻要他们的命，是想活捉！
“小心！”陆凛低吼一声，猛地将工作台掀翻！厚重的实木台面挡住了大部分麻醉针！
祁夏也在黑暗中凭借直觉向侧后方翻滚，同时将手中的读取器和芯片死死攥住！
叮叮当当！麻醉针打在木板上和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更多的脚步声从走廊两端传来！轻微，快速，训练有素！不止一队人马！
他们被包围了！在这个绝对黑暗、与世隔绝的地下迷宫！
是谁？！管理员？守夜人？还是……另一股势力？
没有时间思考！
陆凛猛地抓住祁夏的手臂，凭借记忆向着他们进来的方向冲去！黑暗中，他的动作因为伤势而踉跄，却异常决绝！
“这边！跟我来！”
祁夏紧随其后！两人在绝对的黑暗中磕磕绊绊地狂奔，依靠记忆和触觉躲避着障碍物！
身后，追兵紧追不舍！红外瞄准的光点如同鬼火，在黑暗中不断闪烁！
一场在漆黑深渊中的亡命追逐，骤然展开！
而那刚刚得到的、通往希望之地的坐标，此刻却成了催命的符咒，引他们步入了更深的陷阱！
还有40-50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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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裂痕微光与数据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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