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枝在众人称赞声中转过头,问旁边的宫女:“我刚刚射中哪层了?”
宫女扯出个笑脸,抚掌惊叹道:“姑娘您真厉害,射得比明月灯还高呢!”
“……”
宋寒枝默不作声,又减了力道放了几箭,但次次放空。她拿着弓箭在湖边转悠,想找找能射到第三层的人。
若有人打样,她只需听着那人的箭风跟射几箭,就能大概有数。
往前寻了一段,见景亭里簇拥着不少女子。宋寒枝上前从人群夹缝中看,亭中桌上摆放着绒花、绢花之类的东西,围过来的女子都在挑选。
她兴致缺缺,正出景亭,瞧见一女子拿着朵绢花递与树下一男子。那男子接了花,满脸笑容地去选弓箭,转头问那女子道:“想要哪盏灯?”
宋寒枝微愣,询问旁边选花的一位女子道:“这位姑娘,恕我冒昧,想请教一事。”
那女子瞧她一眼,和气笑道:“不必客气,你问便是。”
“敢问姑娘手中的绒花是何讲究?”宋寒枝已经瞧见好些女子送花的情形,猜测道:“可是用以赠人?”
那女子掩嘴一笑,戏谑瞥她一眼道:“正是。你若有熟稔的男子,赠花示意,那人自当为你……射取明灯。”
宋寒枝不知虞国风俗,一副受教的样子点头道:“原来如此,多谢姑娘解疑。”
那女子笑盈盈地凑近了,好奇问:“姑娘是哪家……”
“哎呀琳儿,原来你在这儿!”旁边忽然挤出个圆脸少女,挽住那女子胳膊摇晃着撒娇道:“走走走,你陪我去嘛。”
那女子点她脑门儿,嗔道:“没出息。”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宋寒枝实在没有熟稔之人可以帮衬她一二,能射三层明灯的更是绕了一圈也没瞧见一个。
她实在疑惑,虞国的高手武将都哪儿去了?
“因着都郊刺杀之事,朝中上上下下都忙疯了。三衙的人今夜元宵还要在外间办差。这正主倒好,还破天荒地有了游园的兴致。”
帝后在迎春堂,年长位高的官员陪侍左右。堂前隔扇门尽数大开,能将湖岸盛况尽收眼底。
越千洲刚走出去不久,里间便有人望向他的背影,小声议论起来。
“听闻是陛下亲召才来的。”说话的人叹了口气,“终归是圣眷长隆,陛下这是借此抬他呢。”
越千洲停在湖边树下。
园中灯戏有文戏和武戏之分。武戏便是射灯一类最为风靡,若能得御赐彩头,便是天大的荣耀。而文戏则是猜灯谜一类的。
他站的地方挂了许多灯笼,正是文戏之所。
湖边设有长椅,许多年轻男子三两聚在一起,寒暄交谈。越千洲旁边便有几名文人在畅谈国事,正是兴头上。
“近些年来,但凡涉及鬼方江湖势力的案子,到最后都是夜枭卫出手才了结。此次都郊之案有蛊神教牵扯其中,陛下却将夜枭卫摘出,真不知是何用意?”
“还能是何用意,本就是鹰犬之流,若是无用,自然要弃了。”
听出这话中之意,一人压低声音道:“我也听堂叔说了,那人屠在北境中了毒,又被明照军五千兵马围剿,能活着回御都已是不可思议,只怕受伤极重。”
“原是如此。难怪这段时日闭门不出,一露面却来了这等闲适之处,想必已不堪大用。你们也瞧见他的脸了吧?以往他少有露面,外间还传他姿容尤冶。呸!我看陛下不嫌他冒犯天颜已是仁德。”
“唉,兄台嘴下留德吧。再怎么说也是我虞国镇山之石,若就此一蹶不振,损的也是我虞国威风啊。”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顿时神情激愤,“鹰犬之流也敢称‘镇山之石’?不过是被那些个江湖草榜吹嘘出来的名声!依我看,去年那位武状元才是真有本事。”
“不错!今日若戚指挥使也在,管叫他不敢冒头。况且便是戚指挥使不在,你瞧他不也只敢缩在……”
他面带讥讽地往迎春堂里指,一转头却见越千洲仰头倚着旁边的柳树吹风,登时话音戛然而止,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卡住了,白脸红颈地瞪眼呆在原地。
其余几人亦是面如死灰,连滚带爬地翻起身,眼神惊恐却又跑不得,只能规规矩矩地在原地抖着手脚见礼。
越千洲一直望着湖面的方向,许久才斜眼睨过几人,抬手拽了截枯柳枝,“滚。”
四周一众文人雅士顿做鸟兽散。
射灯湖畔挤了一众高门贵族子弟,铆足了劲儿想取御赐头彩。
宋寒枝等了许久,始终没见着个高手,已经开始琢磨起宋明那边的路子来。
若赏格里的御赐之物一件没赏出去,那让宋明忝着脸去求赐,机会其实也挺大。
正这般想着,见前方忽然空了一片,便慢吞吞地走过去。
她小腿一直隐隐作痛,估摸着是之前在太湖石上擦伤了,多站了会儿竟隐痛生寒,连带着上半身都冷起来。
众人都往远处去,只她一人逆着人群,浑然不知旁人看她的眼神有多古怪。
迎春堂里,虞皇笑问:“宋卿,听说那是你家大姑娘?”
宋明:“回陛下,正是犬女。”
虞皇笑着点头,没说话,也不知是何用意。
而宋晞母女本就在附近与人说笑,因此瞧见了之前那出,才知晓越千洲的身份。
宋晞想到之前相遇那遭,后怕不已,见宋寒枝往那边走,就想过去叫住她。
“你给我站住!”
张氏指望着宋晞与东宫结亲,自不能让女儿跟夜枭卫沾上半点,厉声道,“也不想想你爹爹是何身份?你是何身份?过去做什么?没来由叫人看轻!”
“欸?越大人?好巧。”那边宋寒枝走近了才瞧见越千洲,顿时明白那些人在跑什么,轻笑着在他旁边的长椅坐下。
越千洲闭眼靠着树,听她说话才偏过头看她,冷淡地从鼻子里嗯了声,算作回应。
宋寒枝略带疑惑地盯着他,犹豫了片刻,小意开口道:“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他的气息不是很平稳。
越千洲道:“有事说事,没事闭嘴。”
“……”
宋寒枝碰了一鼻灰,但转念间又从他这句话里品出了另一层意思——听起来,他似乎能接受自己找他有事?
宋寒枝眼睛霎时亮了两分,站起身道:“在下确实有事相求。”她隔湖指向斜对岸的灯楼,冲他讨好一笑道:“不知大人可否送佛送到西,帮在下射灯?”
越千洲哂道:“山主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毕竟性命攸关嘛,可不得脸皮厚些?”
宋寒枝笑得坦然,见越千洲白她一眼却没说拒绝的话,当即面上一喜,“那……大人,我去拿弓箭了?”
嘴里问着,人已经跑开。
越千洲看她兴冲冲地跑远,将手中的枯柳枝扔进湖中。
没多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后方飘来一缕奇异的木香,他头也不回地伸手接弓,却抓到一支丝帛簪花。
“这什么?”
越千洲转过头,视线落在她发间簪花处,那里少了一支。
宋寒枝诧异道:“大人也不知这风俗吗?听说若寻人代为射灯,需要赠花呢。”
她路过景亭时才想起要送花的事。但那处人多,她怕越千洲没耐心等,就没去挑选。反正她头上也有,就顺手取了支捻金雪柳。
远处众人看她动作,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宋晞更是吓得捂嘴,也顾不得许多,挣开张氏的手匆匆往宋寒枝那边走去。
“哧!尽送些没用的东西。”
越千洲不屑一顾,将雪柳往她臂上一拍,顺手拿过她手中重弓。
宋寒枝见他从箭袋里取箭,指着射灯湖畔那边想让他过去挑个空地方,却见他忽地站直了,骤然搭弓射箭。
“咻!”
破风声起,宋寒枝瞳孔一缩。
仿佛一道闪电蹿出,箭矢破空而上,眨眼间穿入夜幕。远处高悬的明月灯如烟花炸开,璀璨夺目的灯楼顶部忽地暗下一大截,最上面三层骤然熄灭,十盏花灯齐碎。
整侧湖畔登时鸦雀无声。
……
“哈哈哈哈!好!”迎春堂里,虞皇畅声大笑,同身边公公道:“去,传霆渊和宋家小姐过来领赏!”
射灯湖畔那边,好些人还以为是灯楼出了变故,一番打听才知是越千洲出了手。
众人心有戚戚,摇头叹气。
一箭十灯,还在文戏那边的湖畔,远了一倍不止。
简直是将他们这些人一脚碾进了泥里,叫人难生追赶之心。
不少人面色难看地扔了手中弓箭。
“哼,嚣张无状!”
“他是出尽风头,旁人今日却没得玩儿了!”
……
“狗叫什么?”人群里忽地跳出一人,拿弓指着那几人怒骂道:“让你们玩儿这么久,也没见哪个够得着的!这会儿酸起来了?”
只见那男子肤如白玉,顶着一盏莲花冠,文文弱弱的,不像个习武之人。
对面有人冷嘲道:“你玉骰郎在赌坊里称王称霸便罢了,想在这儿逞英雄,还是先把弓拉开了再说吧。”
“拉不开弓怎么了?小爷我好歹输得起,不像你们一群怂货,只敢背后语人是非,有本事去大首领面前叫啊!”
他骂骂咧咧,手中的弓忽地砸出手,人紧跟着扑上去就要打人。
“拂鸣!”
唐钧忙是拉住他,急声道:“国公爷和贵妃娘娘可都在堂里坐着呢!可别闹了,仔细回家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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