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说的兵行险着?分明就是找死!”方苟咬牙切齿地瞪向谢观澜,“谢御史,你这下真的把我给彻底拖下水了。”
谢观澜那厮还气定神闲地凉凉觑他。
“难道你我不是早成了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么?”
方苟很想反唇相讥道他并不是很心甘情愿,无奈小命被人拿捏着,只好忍气吞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老白家的大儿子领着一群衙役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赶来。
方苟拉住谢观澜,转身作势要逃,没跑几步就被追上来的衙役包围住。
衙役要上来擒住谢观澜,却被谢观澜一个冷眼刺过去:“我尚是巡按使之身,你们也敢拿我?”
衙役面面相觑,登时不敢碰他了,只能将其团团围住。可怜方苟无权无势,当下就被粗鲁地擒住,直接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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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向松仍在州府中焦头烂额,一边着人去准备迎归德将军入城之事宜,一边谴人去折冲府问韦伯山搜捕谢观澜之事有何结果。
“捉住了?”
喜从天降如此突然,马向松怔忡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抚掌大笑:“好啊好啊,实乃天助我也!快将他们押回州府!”
谢观澜和方苟一进渝州州府,便被投进了大牢深处,别的罪犯全然不见,方苟才知自己身处的是死牢。
趁马向松等人没来,方苟不禁问谢观澜:“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观澜淡淡道:“此时我若不在这牢中,马向松断然不敢轻易让归德将军进城。所以明日归德将军进城前,我们都得待在这里。”
两人各处一牢,隔着一道栅栏。
方苟苦笑:“只怕归德将军还没进城,咱们就得先交代在这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为何问我?他们又杀不了我。”谢观澜无动于衷,淡淡道,“要破局的人只有你。”
方苟一时竟无言以对。
刚才是谁说同为一条船上的人?敢情只是为了骗他乖乖束手就擒!
这时大牢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片刻后马向松便带着周瑞匆匆走来。
马向松开口便道:“谢御史,你可知罪?”
谢观澜双手负于身后,淡淡看他:“何罪之有?”
“你!”马向松登时横眉怒目,一挥手,命衙役呈上供状,“前日申时五刻,你于城南堰堤将我府别驾推落河道,致其溺毙,两名坝工亲眼所见,已作供词!你还想抵赖?”
谢观澜眯起眼睛,透出危险的气息,不答反问:“你确定,他们真的亲眼看见了?”
马向松登时一愣,被他这般理所当然的姿态唬住,心里发虚,不禁色厉内荏道:“自然,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我已遣人将供词和奏报快马加鞭送往昶京,只待圣上定夺!”
谢观澜勾起嘴角冷笑一声,还是问:“你真的确定,齐潭是我杀的?”
马向松:“……”
“齐潭随行六个衙役,真正手无寸铁的人是我,马刺史且说说看,我如何双拳敌六人,将他们统统丢进水里的?”
一旁的方苟看着谢观澜说得义正严辞,狠掐了一把大腿才得以忍住笑意。
马向松道:“你自然有帮手助你。”
“何人?还望马刺史指点。”
马向松自然不能堂而皇之道出陈玄康姓名,拂袖一冷哼:“你心知肚明!”
“信口雌黄,真凭实据何在?”
马向松气得口不择言道:“既如此,你的传符又何在?”
“丢了。”
马向松只觉扳回一局,得意地冷笑一声:“谢御史领敕巡按,却遗失传符,又该当何罪?”
谢观澜微微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马向松,仿若他才是那个被审讯的罪犯。
“我丢了传符,该由朝廷论罪,何曾轮到你这个州府刺史过问?”
马向松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实在没想到一个区区的八品小官竟如此蛮横,从前便听闻御史台这群言官不识时务口没遮拦,如今他总算是领教到厉害了。
再看一旁的同伙方苟,一脸懵懂憨愣,马向松气得连审他的心情亦没有,甩手吩咐衙役:“将他们拖下去,处理了吧。”
如今他气到头上,仍记得斩草除根。归德将军明日进渝州,须得确保万无一失。
谢观澜岿然不动:“你的弹劾尚在途中,圣裁未下,我仍是巡按使,你敢先斩后奏?”
马向松气笑了:“早晚的事罢了。”
“你身为一州刺史,难道不知官员犯事需由大理寺调查,刑部复核,全程受御史台监督方可裁决定罪?”
“你在我渝州地界犯的事,害的是我渝州别驾,我为何不能判你的罪?”
“就凭我是京官,而你品秩再大也不过是地方官员。
马向松也是气昏了头,周瑞只好暗暗拉了拉他的袖子。
大乾判狱律中有令——诸在外长官及使者,于使处有犯者,所部属官不得辄便推鞫,须申上所司裁遣。
如今马向松虽然已上奏弹劾,后面也需将谢观澜押送京城,最终由刑部定罪。
周瑞凑到马向松耳边私语:“使君,无需急于一时,朝廷敕旨来之前我们再另寻他法,当下只需确保谢观澜无法向归德将军告密即可。”
马向松无可奈何地一拂袖,转眼看向弱小可怜的方苟——
无权无势,生杀予夺。
马向松终于有些舒心,阴测测地笑了起来:“那解决他,总可以了吧?”
衙役得令打开牢门,欲将方苟揪出来,方苟立即骇得鬼吼鬼叫起来,一边蹬腿挣扎一边朝谢观澜大喊:“谢御史,救我!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啊!救救我吧!”
谢观澜:“……”
谢观澜冷脸道:“无用之人,要你何用。”
方苟被拖出大牢,挣扎间发髻松散仍目眦欲裂地瞪着谢观澜,恨得几欲生啖其肉。
“谢御史,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何要如此无情!我若死了,都督也不会放过你的!齐别驾就是你的下场!”
“嗯?”马向松蓦地一皱眉,抬手命衙役停下,“你说的是何意?”
方苟一骨碌翻身跪在马向松身前,浑身颤抖地说:“使君,小人要告密!求使君饶了小人一命啊!”
马向松“哦”了一声:“且说说看。”
“合江县,坑口村,马头山——”方苟既害怕又激动,浑身发颤地一字一句道。
“——石弩!”
马向松顿时惊得一个箭步上前,刷地伸手一把揪住方苟的衣领,惊呼:“你是如何得知的?!”
“小人本就是坑头村的人,那时便是小人带的路。当时都督以为马头山低矮,决堤后洪水会淹没马头山冲毁石弩,然堤坝被坑头村的人筑竹笼石加固,水势得以减缓,后又经遥堤拦截偏了方向,因此马头山并没有被淹没,石弩也没有被完全冲毁。”
马向松面红耳赤:“如今那些石——那些东西还在那山上?”
“泸州军来堵塞决口的时候,小人便将它们藏起来了。”
“藏在何处?!”
方苟惶惶然不再吭声。
这是威胁,马向松懂了。他呼出一口浊气,紧紧握拳,指尖掐得掌心生疼才唤回一丝理智。须臾,脸上扬起笑容。
“无需担惊受怕,你既向本官告密,本官自然保你不死。”他缓缓松开揪住方苟衣领的手,声音带笑却森然,“夔州都督,可知此事?”
“应应应、应该不知……”
方苟浑身颤得更厉害,脸色煞白,说话也不利索了。
“小人曾在水牢中向齐别驾坦露过此事,随后齐别驾便将小人放走……”
“你说,是齐别驾放的你?”
“是……齐别驾本想挟小人去见都督,可不知怎的,都督竟突然下手杀了齐别驾!”方苟一副害怕得泫然欲哭的模样。
马向松不可置信道:“绝无可能!齐潭跟随我多年,怎会背叛我!”
“是真的!他还想杀了小人!小人情急之下便自个儿跳了河!”
“你跳河?何以安然无恙?”
“小人在坑头村长大,水性很好。”方苟眨了眨眼,突然委屈地一撇嘴,“谢御史还是小人救的呢,他那时承诺小人荣华富贵……”
谢观澜的眉梢抽了抽。
马向松魂不附体,满脑子还在想多年亲信背叛了自己,只觉天塌了:“不可能……齐潭对我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卖主求荣……”
周瑞却惊惶不已,石弩之事若败露,他们一干人等便是九族皆夷的下场!如今陈玄康更是屯兵三万在渝州附近,逼急了他当即挥兵犯渝,这又何尝不是死路一条!
“使君,齐别驾既死,我们再去追究也无用,且先想想当下该如何是好吧!”
马向松双眼赤红,恨声道:“他不仁,便休要怪我不义!想兵犯我渝州?且看他有没有这个命走出这个州府!”
周瑞悚然一惊,只见马向松将阴毒的目光投向谢观澜,最后落在面前的方苟身上。
“只是,你要如何证明你所说的句句是真?”
-
马向松捉到谢观澜和方苟一事瞒不过陈玄康布在城中的耳目,两人甫一进城,陈玄康便收到了消息。
只是陈玄康耐住性子在刺史府等候一个时辰,仍不见马向松回府向他禀报,只好带着人亲临州府。
没想到,这个渝州州府竟让他吃了闭门羹。
守门衙役不识他面目,他亦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言明身份,只得憋了一股气等衙役进门通传。
等了半炷香时间,周瑞姗姗来迟。
周瑞不过一个小小司马,陈玄康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当即怒讽道:“你们州府好高的门槛,竟然连我也不得入!”
“求都督谅解,前日使君因齐别驾坠水殒命一事而心神俱伤卧床不起,连人犯也无暇去审……府中衙役不识您,莽撞了些,也请都督恕罪!”
周瑞躬身作揖,赔笑请罪,眼珠子觑着陈玄康的神情,只见他冷哼一声:“人犯何在?”
“如今在大牢,下官正在审。”周瑞苦叹一声,“可惜两人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肯说!”
“还要他们说什么?速速杀了完事!”
话罢,陈玄康再也不看周瑞一眼,抬脚往州府里面走,气势汹汹一副要自己亲自动手的模样。
周瑞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陈玄康走进大牢。
“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有何能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大难不死。”陈玄康冷眼打量着面前的方苟,鄙夷地冷笑连连。
方苟却战战兢兢道:“都督已经不记得小人了吗?”
“自然是记得。“陈玄康哼了一声,“本该死在水牢的孽畜!”
方苟发着抖又道:“那时小人没有机会与都督相认,险些丧命于水牢,幸而得齐别驾出手相救……”
陈玄康猛地瞪眼怒喝:“我何时与你有私?你竟然在这里胡乱构陷,我——”
话音未落,陈玄康已经拔刀劈向方苟,木栏霎时被劈开,刀锋直指方苟头顶!
方苟惶然至极地叫道:“——石弩!”
只提这两个字,陈玄康倏然色变,劈下的大刀霎时一顿,只余凌厉杀气扫过,削断了方苟一绺头发。
陈玄康猛地收刀,黑着脸喘了口粗气,对周瑞道:“你出去!”
周瑞“啊”了一声,呆若木鸡。
陈玄康咬牙切齿道:“我说让你们出去候着!”
周瑞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告辞了。
死牢顿时只剩下陈玄康、方苟和谢观澜三人。陈玄康复又举刀,横在方苟颈前,眼神狠戾地盯着他,森然道:“你是何意思?”
方苟觑着那泛着寒光的刀锋,抖得更厉害了,赶紧道:“都督不必担心,主上已经为您处理好了。”
陈玄康眯起眼:“主上?是谁?”
方苟紧张地瞅着他:“是是是、是西南边的那位。”
陈玄康的脸色大变,猛地上前一把捂住方苟大喊的嘴,狠狠地盯着方苟:“他还让你说什么?”
方苟惶恐至极地抖个不停,声音含糊道:“他让小人为都督带路去找那石弩,毁尸灭迹!”
陈玄康兀自盯着他,方苟趁机道:“马刺史因石弩一事受惊不已,都督且好好安抚他,以免自乱了阵脚。”
陈玄康沉吟片刻,眉梢挑起透出不屑:“倒不如让你主上安分守己些,莫要得寸进尺才对!”
方苟连连点头,恭敬地躬身道:“是是是,前些日子是小人鲁莽行事,求都督给小人一条生路!”
“且看你的造化。”陈玄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陈玄康走出大牢后,便对守在牢门的周瑞道:“留着那方苟的性命,待我料理。”
周瑞不敢多问,颔首应是,吩咐衙役进去看守,随后便带陈玄康到州府书房见马向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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