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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离间

谢观澜正走出北苑,却见高易之捂着脑袋疾步往回走,一旁小厮和丫鬟紧紧跟随。

一见谢观澜,高易之便唉声叹气,直呼:“晦气!我本想着到马车上等你,不料刚出门——就被砸了脑袋!”

高易之松手,只见额头一处破皮渗血。

“再瞧砸我的是什么?你猜猜看!”

高易之摊开另外一只手掌,恼怒不已:“竟然是个千千[1]!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顽童居然敢在刺史府门前打千千!”

一说曹操曹操便到,这时护卫正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匆匆来到。

“高署令,我们在侧门发现这个鬼鬼祟祟的小子!”

“肯定就是你!”高易之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小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刺史府!敢在刺史府门前撒野是嫌命长了吗?幸好被砸的是我,若是别的官人,你此刻便要掉脑袋了!”

少年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又白又亮,不服气地瞪着高易之,辩道:“是千千要砸的你,又不是我,关我什么事!”

高易之登时瞪大了眼睛,“嗨呀”一声,也顾不得脑袋上的伤了,叉着腰端详这不知死活的少年,不可置信道:“你居然还敢强词夺理?真真没天理了!我可得替你爹娘好好教训你一番!”

“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是我砸的你?你们无凭无据,胡乱冤枉好人!”少年双眼赤红,愈发愤怒:“你们这些狗官草菅人命!”

高易之只觉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终于明了百姓在堂下直呼冤枉的委屈,指着少年的手都颤抖了。

“你你你、你简直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刁民!刁民!”

少年兀自死死地瞪着他。

谢观澜道:“高署令,你头上还有伤,先行回去处理吧。”

高易之这才觉起脑袋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指着少年责备:“我伤成这样儿尚且没你这么大脾气!什么仇什么怨呀!”

话罢,带着小厮和丫鬟匆匆赶回居所上药包扎,余下谢观澜、护卫与这少年。

少年转而瞪着谢观澜,咬牙切齿道:“你要做什么?要杀要剐随便你!”

谢观澜不语,示意护卫押着少年跟上。一行人径直出了刺史府大门,谢观澜让护卫将少年丢进了马车里。

“你到底要做什么?!”少年狼狈地瘫坐在车里,简直无法理解眼前这人,怯意后知后觉地上来了。

谢观澜的神情阴郁得骇人,微挑的眼角尖利得有些邪气。

他垂着眼,抬手一下一下地抚着马鬃。须臾,抬头看少年:“那日在坊市为方苟惊马的人就是你?”

少年的心咯噔一跳,脸色煞白,耳边又传来谢观澜幽幽的声音:“是死是活,全凭你自己的本事了。”

少年来不及说话,只见谢观澜一收手,那马倏然仰头嘶鸣一声,随即如离弦之箭般横冲直撞而去!

“啊———”

-

水牢水流不止,流了半夜,已然淹至方苟的脖颈。方苟只觉得胸口闷痛,呼吸困难,熬了半夜,已是昏昏沉沉气若游丝。

依稀有人声响起:“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方苟勉力抬头一看,果然是齐潭。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罢。”齐潭双手交叠探入袖中,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速速交代,谢观澜究竟意欲何为?”

方苟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齐潭摇头叹息:“何必如此死忠呢?据闻谢观澜此人冷血无情,你为他肝脑涂地,不见得他会对你感恩戴德。良禽择木而栖,你不如投了我们,马刺史位高权重,可保你荣华富贵一生。”

方苟的瞳孔晃了晃,有些动摇之色。

见状,齐潭继续利诱道:“再说,谢观澜那厮如今在我们的地盘里,必死无疑,不过早晚罢了。无论他查到了什么,只要我们先下手为强,势必高枕无忧。一个必死之人,如何值得你牺牲呢?你若将他的奸计和盘托出好让我们防备更周全,事成后我们必重重有赏!如此说来,咱们渝州泉安县县衙正好缺了个主簿,我可举荐你去……”

方苟双眼顿时发亮,急切地开口:“谢观澜、谢观澜他——”

齐潭喜笑颜开:“你且慢慢说。”

“他让我送一封信。”方苟道,“和他的传符一起,送去夔州州府。”

夔州?

齐潭一惊:“信上说了什么?”

“我不识字,不晓得。”方苟茫然地摇头,“只记得信上有个‘求’字……”

求什么?

齐潭顿时思绪翻飞,瞳孔震颤。

抑或是——

救?!

齐潭倒抽一口冷气,再看方苟,只见他确实浑浑噩噩难以道个明白。

“继续放水!”齐潭神情狠戾地吩咐护卫,“待入夜之后便丢进永安河中,做得干净些!”

“是!”

方苟目眦欲裂,大喊:“齐别驾,您答应饶我性命的!我已经全都说出来了,您饶了我吧!”

齐潭回头地盯着他,阴测测地笑:“你做得确实好,我便作主让你早下阴曹地府觅个好差事。莫急,待明日那谢观澜就会紧随你而去,黄泉路上你再做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吧!”

“你骗我!你不得好死——”身后的方苟还在怒喊,齐潭冷笑着匆匆离去。

离开地下水牢,齐潭一路疾走至北苑书房。如今夔州都督为躲人耳目暂居北苑,霸占了正室,堂堂渝州刺史便只能屈居书房了。

马向松昨夜为设局引方苟上钩,特意与他们密谈至深夜,此下不过睡下两个时辰,被齐潭哐哐拍门吵醒,顿时怒气横生。

“何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马向松匆匆穿衣,倏然回过神来,“是不是那方苟招了?”

“招了!招了!”

可齐潭的脸上却毫无喜色,反而满是惊惶,低头凑在马向松的耳边窃窃私语,听得马向松瞠目结舌。

齐潭疑心道:“您说,他是不是想暗渡陈仓,李代桃僵让我们当他的替死鬼?”

“不可能,做那事的都是夔州军,只要一查他便脱不了干系!”

“可是他的人如今就在咱们府上呀!为掩人耳目,我们还让他们充当府中奴役差使。这么些天以来已是熟头熟脸众人皆知。如若事情暴露,他来个金蝉脱壳,再把军籍一烧,那便是死无对证了!”

马向松一个趔趄,全身发软地坐倒,兀自辩驳:“这个尚且逃得了干系,可他于鹫灵山屯兵三千,如何能蒙混过关?!”

“他说他陈兵三千于鹫灵山以备解围,可谁知道那是不是真的!”齐潭突然想通了,脸色煞白如纸,“谢观澜以传符作身验传书向夔州州府求援,他夔州都督便可名正言顺地遣兵营救!届时谋害巡按使的就只有我们了!”

“不可能……不可能……”马向松恐惧不已,瘫坐在椅上不住摇头。如今他这般孤注一掷,全凭陈玄康这个手握重兵的夔州大都督在背后撑腰,万一他真的——

“快!快遣人秘密前往鹫灵山一探究竟!快去!”

“是!”齐潭马不停蹄地出门去了。

-

谢观澜走进刺史府,吩咐旁边跟着的护卫:“去跟高署令说一声,且让他好好休息养伤,巡查之事再定。”

护卫离去之后,谢观澜独自信步走在偌大的刺史府中。北苑乃刺史居所,府中重地,小厮丫鬟比其他院落多了近一半。

“夫人晨起想要喝一壶雀舌,为何迟迟不送水来煎茶?一早便躲懒,要作死了!”一丫鬟立于道上,责备面前的小厮。

“望春姐姐,不是我偷懒,我刚才从厨房那处提水回来。”小厮提着水桶忙道。

望春疑道:“为何要绕远去厨房水井打水?”

“棠花院外的水井不知咋的,水起了好多沙子。打了多少桶上来,全是浑水,我怎么敢拿那水给夫人煎茶呀。”

“怎会如此,得叫人来看看,万一水出了什么问题可不得了。”话罢,望春忙领着小厮进了棠花院。

他们所说的这口井正于棠花院和北苑外围,就近用于两院日常生活。

谢观澜找到那口井,有两个小厮正站在边上探头朝井下察看。

谢观澜无声跃身落于树上,听见小厮称奇道:“这水越来越少,别是这井要涸了吧!”

另外一小厮摇桶下井提水,可放尽了绳子,提上来只有浅浅半桶浑水。两人无可奈何,只好匆匆提桶去别的地方提水了。

谢观澜从树上跳落到井边,只见这口井的水位确实比平常水线低了不少,水面还不时涌起一圈圈的小漩涡。

谢观澜挑眉,再次跃身上树,环顾四周。

这刺史府上下,能与那衣衫褴褛的少年混为一谈的便只是方苟了。

既然这少年还在刺史府周围窥探,便说明方苟极可能还在府中——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只见渝州别驾齐潭从北苑角落的一间耳房走出,匆匆离去。

而这耳房与这口井只有一墙之隔。

[1]千千:陀螺

方狗子:看我玩死你们![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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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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