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柚看着五天达到百万播放量的视频,有点发懵,瞬间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那天他不仅一时冲动地灌醉了隋轻,还一时冲动地把年初隋轻发给他的视频发出去了。
但他逃避去看留言反馈。
一直到视频发出的第五天他才敢去看播放量,百万这个单位还是有些令他措手不及。
他想去告诉隋轻。
隋轻在打电话。
秦柚默默听着,等他挂断电话,秦柚就沉着脸问:“你是要去哪里?”
隋轻说:“挺远的地方。”
“出国?”
“嗯。”
“哪儿?”
“丹麦。”
“什么时候去?”
“一收假就去。”
“什么时候回来?”
“最早四月份。”
隋轻回答的时候都没什么底气,他接着解释说:“工作室接的大项目,抵我干一年的活。五月初肯定能回来,肯定能陪你高考。”
秦柚心烦意乱,问:“一定得去吗?”
废话,当然一定得去,秦柚知道。
隋轻说过几天带他出去玩。
秦柚说过几天要写作业。
他望向隋轻,隋轻很为难,他就步步紧逼地问:“没你我怎么办?”
隋轻说没他他也行。
“不行,”秦柚盯着他说,“没你一点也不行。”
隋轻安慰说:“不怕,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就像上个学期一样。接这一个项目我往后一年都可以偷懒,到时候就有大把时间陪你了。”
“不行,”秦柚还是说,“没你不行。”
闹什么变扭呢,傻逼——秦柚心想。
——隋轻不是你亲哥,你哪儿来的脸让他陪着你。
——可是高三下学期不是很重要吗?他就应该陪着自己。那些重视孩子的家长就应该在这个“特殊时期”陪着孩子,当教师的家长卸去班主任的职位,睡懒觉的家长早起给孩子做早餐,工作繁忙的家长抽个空关心关心孩子,咄咄逼人的家长都要学着对孩子温柔一点。
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爱孩子还是爱孩子的未来,或者是爱自己的未来、爱自己这么多年的投资回报,但至少他们让孩子知道自己被重视了——即使只会持续五六个月。
就算隋轻没把高考当回事,隋轻也应该像那些家长一样,推掉工作,把人生中微不足道的四个月都分给自己。
傻逼,秦柚骂自己,你要不要脸。
隋轻的纵宠,隋轻的随性,隋轻的不着调,让秦柚忽略了很多东西,比如隋轻也有自己想去做的事。
隋轻还是走了。
他保证手机一直在线,就算是忙得不可开交,也会一有时间就给秦柚回消息。他事无巨细地嘱托清楚,怕自己不做饭秦柚买饭钱不够,每个月多给了他一千,秦柚只要了一百。
临走前,隋轻张开双臂说来抱一个。
秦柚走过去,圈住他的腰,不太肯松手,还在他肩上留了几滴眼泪。
傻逼,你又哭什么。
傻逼,还他妈哭是不是。
……
二月末,百日誓师大会。
站在操场上的秦柚有一瞬间的恍惚,去年,那个在演讲台后懒散地着说“大家好大家好”的人今年不在了,去了丹麦;去年他一定想不到,那个说自己“从来不努力”的人现在成了他大半个哥,成了他偷偷惦记的对象。
今年秦柚是站在高一和高二前面的傻逼,站在这个位置他才发现,原来高三离演讲台那么近,而去年他离隋轻那么远。
对于余中来说,还好隋轻不在市里,不过就算他在,学校也不敢找他来了,管不住,总不能人都离校了让人再写一份保证书。今年特意换了个成熟稳重的荣誉校友,照着稿鼓励着高三学子。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你们经历了无数次的挑战和考验,但是你们始终保持着信心和勇气,不断前行。我相信,在未来的百日里,你们一定会更加努力,更加坚定,迎接更大的挑战。”
秦柚完全没在听。
他在回忆,去年隋轻说什么来着?什么梦想什么失败的来着。
这位新的荣誉校友又在说什么?
“……荣幸……自豪……人生旅程。”
“……考验……勇气……前行……更加努力,更加坚定,更大的挑战。”
“……决定你们的未来……定义你们的价值……追求梦想的平台。”
“……一种机会,一种挑战,一种成长……良好的心态,积极……困难……相信自己……”
“……失败是……经历过失败……成功的意义……失败……成功……失败,失败……”
“只要你们坚定信念,勇往直前,就一定能够走向成功。愿你们在高考中取得优异的成绩,实现自己的梦想!”
规范的掌声响起,校方十分满意。
啊,秦柚想起来了,去年隋轻那傻逼说的是——
“我们生来不是追求幸福,我们生来是体会世界,包括难过,包括痛苦;我们用来学习的时间应该是一辈子,而不是一个短短的高三。”
后面的同学拍拍秦柚的肩膀,说该往前走了。
秦柚想说你他妈管我前进还是退缩,然后就看到全班只剩他和后面的同学还定在原地,于是闭嘴跟上队伍。
他在想事情,前面的同学拐什么弯他就拐什么弯,爬几步楼梯他就爬几步楼梯。幸好同学只是随着队伍回到教室,他才能走着神回到座位。
桌子上摆着试题册,摆着卷子,秦柚看着答题区空荡荡的难题,思绪再次飘走。
他在想隋轻——隋轻什么时候回来?
自己又对这些难题举棋不定了。
……
班主任找秦柚去谈话。
这次他没“犯事”,只是师生间的正常谈话,每个人都挨个去,问理想问规划之类的,秦柚也逃不掉。
他和班主任之间的芥蒂还在,但班主任为人师表,不至于对他怎么着,而且感到不好意思的应该是班主任,厚着脸皮的也应该是班主任。
“秦柚来啦,来坐着吧。”班主任说。
秦柚不坐,站着听。
班主任也只是说:“坐着吧,咱们的谈话可能有点长——你不想坐也没事,老师尽量长话短说,你要是站累了就坐下哈。”
“咱们先来看看成绩——还是比较稳定的,差不多都是五百□□的样子,很棒哈。而且咱们不看分数,到时候填志愿看的是位次,你这个排名也排得很靠前嘛,省三万以内肯定有了,最好的这次估计能排个一万多。但是你看,有一两次是不是状态不太好,差了三十分,这就是好几万名了,要注意一下。高考的时候一定要保持好心态,正常发挥你这个成绩上个不错的大学肯定是够了,而且万一我们超常发挥了呢,对不对?”
“那现在我们来说说有没有什么理想规划啊,比如有没有心仪的院校?”
秦柚不说话。
“秦柚啊,考前规划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环节,如果你现在还没有决定,就抽空和爸爸妈妈研究一下。我看你好像没有买那个填志愿指导书哦,没事,你去找同学们借来看看,或者上网看看,不过网上的信息要注意甄别,最好看过了来找老师家长交流交流。你呢可以了解了解自己的兴趣爱好,综合评估一下各个院校各个专业,那么多专业呢,肯定有适合我们的一个。”
“对了,你不是喜欢音乐吗?未来这方面有没有相关的打算?”
秦柚摇头。
“没有也没关系,就当个爱好,上了大学那肯定是加分项,咱们小伙子长得也帅,音乐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你还是得多说话,我猜有不少姑娘喜欢你,就是都不敢跟你说话。你要知道,上了大学就不只是班级圈子了,社交能力是非常重要的,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个道理你也懂,毕竟这就是这个世界不成文的规则嘛。”
“老师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什么想表达的?”
秦柚摇头。
“没关系,不着急,慢慢想:院校、专业、特长、爱好……”
秦柚最后被班主任挥手放回班里了,他坐在座位上,外面天是暗的。
有同学在讨论专业什么的,说哪个好哪个赚钱哪个有前途。
但是真的有前途吗?秦柚觉得自己不是能够在那些专业里有前途的人。
就这么瞎学着瞎学着,从小学到高中,他究竟在学什么,这一切与他的梦想无关,那他到底在为了什么而学?
隋轻之前说他是为了“踏实”。
对了,不是为了出头吗?不是为了赚钱吗?
不就是为了能装逼吗?
隋轻让自己写的那些东西确实安抚了自己,但是远远达不到“踏实”的标准。
这个“标准”哪儿来的?凭什么能和隋轻帮自己放飞的那几张试卷打得有来有回?
连隋轻都不得不一张一张把卷子捡回来?
别问。
梦想,梦想,隋轻说要有梦想。
即便会痛,会难受。
可这过程令人慌乱怎么办?
隋轻说的到底对不对,隋轻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隋轻,你快回来啊。
……
秦柚问隋轻,能不能睡他的床。
隋轻说可以。
他的脸在视频框里,是一个仰视的角度,三月份的北欧天气还是有点冷,他在室内只穿了短袖,还因为头发乱带了个帽子,但他依旧那么帅。
秦柚用的电脑是隋轻给他买的那台Mac,是隋轻为了让他用logic编曲特地选的。
秦柚又问他,要是把他的床弄脏了怎么办。
他说脏就脏了,到时候再洗。
秦柚心说,你要是知道我想怎么弄脏只怕你恶心。
这个学期他没去湖边,毕竟他在家就可以编曲了,而且比起去湖边,他更想回来找隋轻。每天晚上回来,打视频,弹吉他,发新编的曲子给他听。
学习……秦柚不想碰。
凭借着上个学期隋轻教他的那些东西,倒数四个月中的第一个月被他混过来了。
“这段合成器好听。”隋轻说,然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机。
“要发出去吗?”秦柚征求他的意见。
隋轻说:“不发就没人听。”
“有你听。”
“我一个人可不够。”
秦柚低头不语。
隋轻忽然说:“我认识了一个华裔小孩,玩音乐的,比你大点,你要乐意我把你推给他,他那边说没问题。”
秦柚眼睛睁大了一瞬,然后想了想又说:“算了。”
隋轻没逼他,再聊会儿,他就看看时间说差不多了,跟秦柚挥手拜拜。
秦柚躺回床上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出头,还早着,他起来洗漱洗漱,拖着犹豫的步伐来到隋轻的房间门口。
头几乎碰着紧闭的门,手慢慢放在门把手上——傻逼,犹豫什么,他都不在。
一开,一推,他走进去了。
没开灯。
小偷小摸的人不需要开灯。
小偷小摸的人害怕开灯。
秦柚不仅害怕开灯,他还害怕着许多东西。像是隋轻还不回来,像是月初发的视频只有千出头的播放量,像是今天周考他物理大题一个没写,像是现在才十一点他却要睡觉,又像是黑板旁边为期“89天”的倒计时。
隋轻的床褥像蚕茧一样把他包起来,似乎是温暖、安全的,可是他快喘不过气了,蚕丝变成蛛丝,他越想挣扎就会越粘越紧,像掉进一个无底洞,再怎么快都不够。他想哭,他想大声喘息,然而一切不知道被哪一只巨大的怪物压抑着,手都快咬出血了。
他想隋轻,他想亲隋轻,他想摸隋轻,他想操隋轻。
迷茫不是他的错,失败不是他的错,压力越积越重不是他的错,繁殖欲铺天盖地也不是他的错。
他弄脏了隋轻的床,这也不是他的错。
都是激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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