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柚没再打开过那个相机,也没再碰过隋轻,又回到了连亲一下都不敢的状态。
但心里的那团焰簇还是没有烧完。
——他妈的你个傻逼已经从高中烧到现在了,究竟还想怎样?
他没有让隋轻陪着自己演出了,同样也没有跟着隋轻限制隋轻的社交。
就像恢复了正常。
他要连着跑五个地,隋轻问过他要不要陪着,他摇头。
然后在外面一个人待了一个月,隋轻就任他待,也不问他催他,他就好像重新回到了余中附近的那个小租房。
一个人待屋里用便宜的木吉他编一些粗制滥造的曲目;一个人看着别人用流水线歌曲获得关注和认同;一个人扒着别人轻而易举就能被扒出来的谱;一个人靠着反复看别人的视频学新乐器。
一个人被老师和同学的“学不死就死里学”烦得要死;一个人被不够优异的成绩和不够正常的家庭剥夺话语权;一个人忍受着无法忍受的学生身份;一个人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一个人还没有遇到隋轻。
但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有隋轻所说的“梦想”,甚至在遇到隋轻之后,这个“梦想”里加了一个隋轻。
隋轻和他的梦想一点也不冲突,遇见隋轻不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如果没遇见隋轻他可能连那个傻逼高中都撑不过去。
他对隋轻的喜欢也不需要隋轻对自己好,隋轻只要站在那里他就喜欢;隋轻对自己的好反而成了不能喜欢他的原因。
他不知道是从哪一步开始不对的。
他只知道当年自己有勇气顶着数学的圆锥曲线和物理的电学课程,一放学就去俱乐部——虽然初衷是为了赚钱,但赚钱也是为了梦想;可是他现在连再坚持一下、追逐梦想的勇气都没有。
隋轻和他的梦想纠缠交织在一起折磨自己,大概是因为都得不到。
一切大概是从他的爱情、自尊和梦想被人丢在地上碾压得稀碎开始。
但他什么都不说。
他一个人在外面过完那一个月,带着隋轻亲手给他换上的耳钉,带着隋轻在德国陪自己买下来的吉他,没再回去。
隋轻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隔绝了和隋轻的任何交流。
只有不再被隋轻关照和纵容,他才能回到看谁都是傻逼的世界。
没删没拉黑,就是单纯不回消息。
本来就没几条消息好回,隋轻除了一开始问他去哪儿了怎么了,就再也没发过消息。
秦柚本来想着说,就像之前演出或者出门一样,自己先一个人把乱糟糟的东西捋清楚,然后等隋轻来问他“还不回来吗”,他就回去。
但是隋轻除了一开始,什么都没问。
……
“这不上去跟他们玩儿一会儿?”
秦柚看着姗姗来迟的刘询坐在自己对面,听着别人弹奏的音乐,摇头。
刘询说:“早说你要来,早说你来我就抽空陪你了,要不还让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秦柚说没事。
刘询给他递了一根烟。
他没要。
刘询问他:“也好几年没见了,我记得那会儿才高中,现在呢?大学毕业了吗?”
他说没上。
刘询说没事,还说:“自自在在的,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在做什么,那东西上不上都一样。”怪不得能跟隋轻玩到一块儿去呢。
刘询还问他多大了。
他说二十三。
刘询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说:“稀烂。”
刘询叹了口气,没问他怎么个“烂”法,又问:“怎么想着跑到大洋彼岸来?要是有事的话你给我说,你刘哥说不定能帮你。”
秦柚说:“没事,随便看看。”
他们就喝酒。
喝着喝着秦柚忽然开口:“刘哥。隋轻……最近怎么样?”
刘询不怎么在意,说:“我也小一年没跟他联系了,但肯定就那样吊儿郎当地过着呗,这人别说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也得是这样。”
“……”
秦柚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跟他也不经常联系吗?”
刘询说:“我跟他都话多,见一面能把一年的话说完,经不经常联系都一样,关系又淡不了。”
秦柚问:“他也不主动找你吗?”
刘询说:“没事儿找我干嘛?——不对劲,你是没跟他来往了吗?”
秦柚问:“你知道我跟他来往过吗?”
“那能不知道吗?”刘询一口回应,“当年你住他家,两个哥哥不是还带着你一起吃饭吗?”
“……”
秦柚说不是,说:“我是说我跟他……在一起过。”
刘询:“?”
刘询:“……啊?”
刘询:“卧槽?卧槽……是那个在一起吗?”
秦柚很细微地点着头,下意识的动作却是否认,佯装无事,神色淡定地说:“我也不知道,算什么。”
装个鬼。
又哭了。
眼泪只是蓄着,没有掉,但也算哭,毕竟眉眼已经没法淡定了。
三年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哭过了,三年来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还是在隋轻最好的兄弟面前,话里话外说的都是隋轻。
一碰到隋轻,这傻逼眼泪就是流不完。
“我靠……”刘询还没反应过来,“我靠,弟弟你别哭,我不会安慰人,你别哭。就是、就是怎么说呢……先别哭先别哭。”
秦柚喝了一口难喝的酒,红着眼眶没让傻逼眼泪蓄起来。
刘询这才慢慢反应过来,说:“应该……应该不是他提的吧?”
秦柚说是我。
刘询说:“那就不怪了——那你们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秦柚一时间没办法回答,回避了这个问题。
刘询看了看他,有点替他心疼,想了想说:“你跟他,最晚估计得是两年前的事了吧。”
秦柚说:“三年。”
转口又说:“从开始算五年。或者六年。”
顿了一下,再问:“为什么是两年前?”
刘询犹豫着说不出口,顶着秦柚的视线,他只好说:“他不是两年前谈恋爱了吗?也没有两年,一年多一点吧,小一年前我回去,已经跟人姑娘分手了。”
“……”
刘询把那话快速说完就跳过去了,对秦柚说:“我听着像是三年没联系啊?”
秦柚默认了。
刘询就说:“这三年都没想着给他发个消息什么的?你发他肯定回啊。”
秦柚问:“为什么他不发?”
刘询不解,“那怎么能呢?不应该吧。一条都没给你发过吗?总不能是闹矛盾了吧?他那人怎么会跟你闹矛盾呢?”
秦柚:“……一开始发过,那时候有点情绪上头,没回。”
刘询:“这弄的……我估计你没回信息他就当你不需要了。他给你说过他妈吗?”
秦柚:“没。”
刘询:“他那个性格也确实不太可能专门给你说。他妈在他十八岁那天走的,十八岁之前也没怎么管过他,十八岁给他留了点钱就没回来过。我隋姨那人也挺怪,你说再怎么着亲儿子也不能真不管吧,但是隋轻从小她就管他一条命,早巴不得丢下他远走高飞了。这要是别人,有这种妈真不知道会活成什么样,问题是隋轻这傻逼从小也不在乎有妈没妈,要不说能是母子呢。
“他妈在他十八岁当天走,我还是高中快毕业了才知道,我爸妈知道都快心疼死他了,我也是,但是他笑嘻嘻地说‘挺好的’。这个人打小就聪明,比所有人想的都要聪明,不是说他学习有多好,是说他的思维能力强得吓人,学习好那都是附带的。他不是不难受,他难受过,就那么一晚上,自己又调整好了,他那句‘挺好的’不是逞能,是真觉得好,反正他妈在不在都不影响他一个人就能过好。他给你发过消息你不回,他说不定就默认你走得心甘情愿,怎么可能会让你回去。
“你肯定也知道他人不坏,对谁都挺好,嘴上没个门,又好说话,他只是不在乎的东西太多了,他自由到连‘自不自由’都不在乎。诶,你小我们几届来着?当年他写的那个保证书你知道吗?那几届,包括往后几届,都老出名了。”
秦柚说:“知道。”
“他那人其实就那样,本来就和这个世界不对付,但是不得不做出保证。做了保证,就得模糊对这个世界的喜欢和厌恶,所以对他来说什么都行,包括‘和谁在一起’这个问题。
“但是他也没丢掉自己的喜欢和厌恶。在他的思维能力可以调控的范围内,喜欢的他就靠近,不喜欢的他就远离,不至于说什么都受着委屈——除非他心甘情愿。说真的,我虽然还没消化过来你们在一起过的事,但也没那么吃惊。我跟他一块儿长大,就那么一个最好的兄弟,取向是什么样我能不清楚吗?但是我跟你熟,知道你高中是怎么过来的,又知道了在一起的事儿是你提的,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他心疼你,不是所有人都讨他心疼的。说说吧,怎么想的不理他,一个人跑出来,一跑跑三年?”
秦柚还是沉默,但过了会儿他开口了:“犯贱。逼他喜欢我,又没脸回去。”
刘询说:“哪儿跟哪儿的,那傻逼从小就没要过脸。其实你跟他挺像的。”
秦柚:“……一点也不像。”
“像,”刘询一口咬定,“你们都从一个地方走出来。”
秦柚:“我跟你们不是一个市的。”
刘询解释:“我是说,你们都从一个起点不算好的家庭里走出来,你们都没有家;你们都在同一套制度下长大——不,是我们——但你们都没有稳定的依靠,你们走到今天,靠的都是自己。”
秦柚:“……”
“就‘喜欢’这种东西——我们理解里的‘喜欢’,隋轻真没那么在乎。喜欢过他的人我数都数不过来,你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忽略别人的喜欢的,不是刻意的,是天然的,就好像他在另一个世界。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像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和我们界限很分明,不过他自己挺开心的。他和别人的界限是长大之后慢慢模糊的。
“上学的时候,隋轻就不喜欢对一件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们遇到难题了是非得弄出标准答案,他就能察觉到出题的那群傻逼出这个题的局限性和不合理性,然后随便写个答案糊弄——但你别说,正确率还挺高。你说大家活着,不就求个‘清楚’求个‘明白’吗?为什么求?因为这世界它复杂,复杂得不清不白,总说隋轻糊弄,总说隋轻态度不明确不强硬,那是因为隋轻比别人更懂这个世界的模样。”
刘询说完看着一言不发的秦柚,也不继续说了,先等他想着,等着等着,也有点儿心疼地说:“回去吧,真别瞎担心。你就算离了三十年回去,他也不会跟你生分,他从来就不记仇,更不可能和你有芥蒂。”
秦柚没回应,只问刘询:“……他前女友……”
刘询说:“这个你不用管,他俩不可能了,隋轻不是那种会惦记人的人,他只在乎当下。”
秦柚不知道自己用了什么语气,问那位前女友是什么样的。
刘询微微抬头回忆,带了点崇拜地说:“我就见过那么一两次,帅,是真帅,不是说长相,没那么漂亮,是气质。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帅的女生。跟隋轻像,但是做事不像隋轻,说一是一,很果断。心思挺沉的一姑娘,可能心思和压力比隋轻大得多,生活也难过得多,和隋轻分手大概是因为向现实屈服了。”
秦柚坐着没说话,刘询叹了口气,把他手里的酒杯拿出来了,说:“回去吧,回去找他。”
秦柚问:“他会在吗?”
刘询说:“在,还是老地方住着。就算换了地方,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他一定接。”
刘询又叹气,抬一下颌让他看看自己的手,说:“那手怎么搞的?回去吧,别说他了,我都心疼。”
他拉了一下衣袖,试图挡住锐器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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