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子快些走哎,到地方了好吃好喝招待你,定不让你辛苦这一趟!”
岳二桥坐在板车沿傻乐,岳方时在旁闭目养神,余下二人躺在柴火垛上,灰驴一听,浑浊的眼抬起,应声般拍了下尾巴。
两方都是田地,夹着条土路,石绊土坑多,一路颠的不行,贺春生半昏半醒,觉着身子酸疼难挨,两条秀眉蹙在一起。
他身上的伤虽已被处理,但抵不住火辣辣的疼,贺春生不住翻身,刚好撞上祈长生。
冰凉僵硬的触感,极大抚慰烈酒般的痛觉,贺春生往祈长生身上贴近,面具随动作落下。
淡色的唇覆上一个软物,两颗唇边痣快贴在一起,血腥味顺进口腔,丹田内的灵力汇成暖流,运至周身,最后聚到额顶。
贺春生睁眼。
面前是放大几倍的一张脸。
贺春生愣了一秒,颤着睫毛,小心翼翼往下一瞟,立马坐起身。
他还当是什么,原来是,原来是……
那两瓣薄唇,上面还残留着血气,贺春生干坐半天,反应过来,脸腾的红了。
他指尖点上唇,不可思议的想。
……我轻薄他了。
等等,这是哪儿?
贺春生抬眼,刚好对上岳二桥的目光,他方才动静不小,岳家二兄早已睁眼,只是不敢说话。
岳二桥道:“贺小友,你……?”
“我会负责的!”
贺春生想喊,话在嗓中,却卡着发不出,羞的快晕过去。
岳二桥眼神中多了分疑惑,不明所以道:“……你渴不渴?”
说着,提起随身水壶,往碗中倒出些水,递给贺春生:“贺小友,你身上的伤我都处理过了,但这嗓子……原因我也找不到,先委屈你一阵儿哈。”
“唔……”贺春生下意识道谢。
他接过碗,茶水泛着涟漪,照清天上的云,他低头抿唇,被自己吓了一条。
水中倒影不是自己,而是易容后的面貌,他看着从唇边抹下的血,脸又不争气的红了。
一碗水完,贺春生才觉尴尬消散,那份羞耻也淡下不少。
灵力运散,丧失的力气填满,被疼痛冲碎的记忆一并涌上。
贺春生说不出话,只能戳戳岳家二兄。
看着岳方时的背影,贺春生如梦方醒,震惊的看着他。
岳方时通灵般,没好气哼道:“傻子变聪明了,怎么?没见过这种奇事?”
“看什么看,很好奇吗?”
岳方时顶着张中年男人脸,眼皮遮住半只眼,如今出口又是青年嗓音,怎么看都很奇怪。
岳二桥笑的眼袋乱坠,打圆场道:“家弟嘴毒,见谅。这儿事说来话长,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他往后挪了点儿:“还有那位祈小兄弟的情况,也提前和你说下,好有个心理准备。”
贺春生下意识捏了下祈长生的指尖。
祈长生胸腔内的伞怨不知所踪,其内被稻草填满,身体已僵硬了,肤色较第一次见面更青更白。
血将五官模糊,修长十指缩起,贺春生贴近听他呼吸,这呼吸像绷紧的琴弦,不留神就断了。
祈长生明明比他还高一头,如今蜷在车上,看上去竟如此小。
他正色,乖巧点头。
“这事儿呢,还要从我师兄说起,他你定认识。”岳二桥道:“谢临风,怎么样,听过吧?我们此次救你,便是他的计划。”
*
贺春生坐在椅上,被喝下一盏茶时,魂才回来。
谢临风居处,名唤八卦村,因屋院连起像八卦得名,他在村深处搭起竹舍,前有河流后有丛树,又深居简出,在此地躲了百年之久。
岳方时和岳二桥将祈长生送去谢临风房内,还未归来,如今这处只有自己一人,刚好梳理混乱思绪。
周边无人,贺春生也不顾及形象,猛灌一壶茶水。
好不真实。
昨日自己被绑在惩处柱上,受下三千魂钉,夜中魂归阎罗殿,却在半路被拉回,如今胸腔内心跳坚定,发着有力撞击,灵流遍布于脉搏,身上的窟窿,也争分夺秒着愈合。
身穿鬼门关,才从梦中还。
好不真实。
这处房屋是谢临风的正厅,并不大,面向北面,受光极差。且这么大点的地方,被四块灰帘掩的严实,在正上方开了窗,方方正正,模糊光影洒下来,刚好打在贺春生脸上。
像梦一样,很温暖,让人感觉什么都远去了。
祈长生,三峰,云霄,尘不归,淮水,欧阳舟……一切的一切,都不在了。
自己还是那抹在尘世游荡,只求人形的残魂。
岳二桥掀开布帘,“哐”的拉凳子坐下,翘起腿够茶壶,不轻不重,碰出声脆响。
岳二桥惊讶:“嚯!”
贺春生回神:“啊!”
岳二桥摇摇壶:“该烧水了。”
他刚起身,便看见贺春生很惊讶般,往自己这边瞟一眼,再瞄一眼,十分疑惑。
壶底茶水映出一张面庞,与岳二桥原先相差甚远。
是个青年,小麦色,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黑眸长睫,长得很俊。
岳二桥抓抓头发,刚想开口,布帘再次被掀开,一人探身进来。
两人都是黑衣,但他与岳二桥完全相反,来人皮肤青白,有些病色,发中隐隐飘着白丝,冷冽如道闪电。
三人静站一会儿,贺春生犹豫张开十指,在空中比划。
岳二桥道:“你想说什么?”
岳方时一脚踢过去:“这都看不懂,白瞎你这两只金鱼眼。”指着岳二桥的脸。
岳二桥后知后觉:“哦对对,是我们,我们怕暴露身份,在外用的假面,现在是真实长相。”
说完,朝贺春生抛媚眼:“怎么样,我俊吗?”
岳方时又是一脚。
连挨两脚,岳二桥总算正经起来,看贺春生坐在椅上不动,睁着一双眼朝上看,一拍脑袋。
“看!我把正事忘了!贺兄,我方才问师兄了,你这嗓子,并非遭毒落了病。”岳二桥打起马虎眼:“额,只能说人生无常,什么事情都不能放心上,毕竟心病难医嘛。”
贺春生懂了,他尝试性张了次嘴,无奈还是说不了话。
岳方时蹙眉:“他灵根尚在,三千魂钉也……若连这坎都过不去,他也没活的必要了。”
贺春生手指猛颤两下。
岳二桥和稀泥道:“呵呵,家弟开玩笑呢,别见怪。”
贺春生忙比划:“没关系。”
岳方时却没下台阶,而是冷笑一声:“我可没说错话。”掀开帘子走了。
贺春生有些迷茫。
打手势:“他怎么了?”
岳二桥道:“没事儿没事儿,他从小脾气就这样,但没啥坏心,就是嘴上不讨好。”
“对了,说说那位小友的事儿吧。”
“他情况虽不好,但多亏我师兄有一‘五脏复制术’,即寻一完整五脏,便可复于他体内……你先把帘子放下,我已将自身五脏复制于他体内,如今师兄在为他疗伤,用不着你的。”
贺春生停在原地几秒,转身盯上岳二桥。
“估计今晚,你师弟便醒了……”岳二桥摸上脸:“你看我做什么?”
贺春生重重行下一礼,后直起身。
大拇指弯曲:“谢谢。”
拳头拍打小臂:“辛苦。”
指向岳二桥:“你。”
岳二桥挥手:“什么话。”
“对了,我带你去偏房,师兄有事儿找你。”
偏房距正厅不远,贺春生一路过去,发现这个房子处处方正,按自己对谢临风的印象,他的屋房布置,应是妙趣横生才对,这棱棱角角的,太板正严肃了些。
岳二桥对门作揖道:“师兄,人给你带到喽。”示意贺春生进门。
若在以前,作古多年的人突然出现,自己定要吓死,经生死一遭,贺春生镇定很多,踏门便入。
与正厅一样,四张灰色布帘,西墙一块方窗成了唯一光源,径直照在木椅上的人身上。
灰色长袍融入黑暗,余下的皮肤照的透亮,连眼尾细纹,额上沟壑都照的清楚,如放大几倍在眼前。
这……是假面吧?
按云霄记载,谢临风十五入门,二十故去,就算按故去的面貌算,也不可能是这样。
这分明是个中年人了。
但前辈不想以真容示人,也能理解。
贺春生行下弟子礼,谢临风的眼神终于看来,他笑了下,道:“不错,有规矩。”
许是觉察到他有些僵硬,谢临风安抚道:“别怕,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
他指向桌上白纸,道:“你说不了话,写给我吧。”
谢临风道:“你身体无碍,那位小友……他落了眼疾,视物需过些时日,好则半月坏则几年。”
贺春生艰难嗯了声。
谢临风问:“既然并无大碍,是走是留,自己决定吧。但若要留,便要服从我们的行动。”
贺春生拿过笔,写着:“可是与云霄、淮水有关?”
“淮”字前划了一道,依稀能辩出是个“师”字。
谢临风点头,贺春生当即表明态度,他要走。
谢临风道:“想好了?”
贺春生点头:“这辈子,再不想,有瓜葛。”
谢临风深叹口气。
“那你准备去哪?几时去?我可起阵送你。”
贺春生没拒绝,他想了会:“汝阳,即刻。”
*
贺春生不想再麻烦别人,走的急忙,传送阵起,岳家二兄才知道。
等他们过来,人影已在阵中模糊。
“哎?师兄,你就这么放走了?”岳二桥道。
传送阵光芒渐弱,捏诀声落下,两个人影彻底消失在阵心。
谢临风道:“心结未开,强留也没用,我在他身上留了定位符,时机成熟,再去也不迟。”
岳方时抱臂,没什么情绪:“你用自己五脏复制,为何让他替了功?”
谢临风摸摸下巴,那里的皮没有水分,成膜一般挂在脸上,他的眼珠已经浑浊,眼皮松松垮垮,不知在看什么。
贺春生没注意到,谢临风是实打实的中年音,沙哑低沉。
谢临风道:“我老了,受不起这些功,看不得晚辈一拜。”
岳二桥还想接两句,谢临风朝他头上一拍:“走了。”
“该给言生,回个信儿了。”
kiss~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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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八卦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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