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春生一走,就走到了傍晚。
浅浅微光打在树上,配合着风过林梢发出的沙沙声,仿佛真要把身后不明显的脚步盖个完全。
脚步的主人,从下午便跟着他了。
贺春生停步,身后的步子却没停,继续向他迈着。
那人大摇大摆,摆明不怕他发现,但这道脚步已跟着他游了大半个山,一直不远不近,觉察不出什么恶意。
贺春生打开灵屏。
【贺春生:我被跟踪了。】
尘不归很快回复。
【尘不归:你下手轻点,别打死就行。】
贺春生:“……”
脚步加快,贺春生身子朝后面倾去,抬眼,身后空无一人。
无名剑出鞘,指向虚空:“出来。”
等了会儿,依旧无人。
贺春生收剑,一脚踩上树干跃起,转眼便隐于林木之间。
身后的人还懵着,便被突然闪出的青影提起后衣领,抓了个准。
那人反应过来,立马开始挣扎,咿咿呀呀着喊起来。
是个熟悉面庞,今早在旧雨小店见过的。
贺春生放开手,男人身子立马向前仰去,摔的结实。
他坐在地上,拍手咯咯笑起来。
贺春生捏着眉心,有些无奈:“你……你怎么在这儿?”
岳方时指着树:“鸟,鸟。”
好吧。
他是不指望能问出什么东西了。
贺春生蹲下,从怀中取出一叠小帕。塞给岳方时:“擦擦。”
岳方时似懂非懂,拿着帕子胡乱揉两下,高兴的手舞足蹈。
贺春生起身,扫了眼周围,天已暗了。
时间是耽误不得了,但这人明显是个痴儿,让他一人下山自己也不放心。
他伸出手:“跟我走。”
岳方时愣了两秒,猛地起身,狠狠撞了他一下,旋即一边拍手一边跑,大喊:“鸟,鸟!”
贺春生嘶了声,看向岳方时跑的方向,眼睛狠狠颤了下。
山中黑的又快又沉,几句话的功夫便撤了光,四旁的树枝伸着爪牙,在黑暗中格外诡异。
一声鸟鸣在山中响彻,唤醒了整座山的空寂。
它们周伴白光,成群结队着往一个源头汇去。
是谢临风提到的山鸟!
“咕咕,咕咕——“
祈长生咬牙用劲,总算将半条腿踩上坑壁缝隙里,又低喘一声,才挣扎着将半个身子探出,滚了出去。
贺春生走的着实快,再加上下雪,不一会脚印便被盖完。
他凭着不知从哪冒出的执念,硬是穿身薄衣,在这雪天大山上走了几圈。
凡人就是凡人,饥寒交迫下难免头晕眼花,身子就支不起来了。
接着他便被人踹了一脚,滚进这个坑里。
这坑看着不深,但下了雪,土被冻在周围,滑的落不下脚,他刨了一天,才刨出一拳可以落脚的地方。
周围梢动风吹,寒意遍布。祈长生扭了扭僵硬的手腕,刚站起来,还没转身,便看到一抹青影闪着撞来。
祈长生侧身躲过,那人直直撞进坑里,带起一地雪。
“咳……!”
贺春生刚支起身,腰部便传来一阵酸痛,跟电一样,麻的他半个身子都软了。
祈长生停在坑旁,俯身往下瞧。
借着碎光,祈长生和贺春生都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周遭静默一瞬。
贺春生吃惊:“怎么是你?”
祈长生开口:“是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空气又沉默一会儿。
最后是贺春生先开的口:“拉我上去。”
自己和祈长生长得一模一样,这百年来他虽不在外人面前露脸,但自己一个人时可没少拿着镜子自恋,虽说只和这人见了一面,却很熟悉。
就像和影子对话一样,实在没什么好怕,甚至因为熟悉反而生出几分安心感,话也变得比平时多了些。
坑上脑袋顿了会儿,旋即转身就走。
……兔崽子。
贺春生捂着腰,龇牙咧嘴站起身,在坑底转了一圈,终于发现个能踩上去的小坑。
正是祈长生刨一天那个。
可不巧,他还没踩上去,两个字便落下来。
“别动。”
贺春生抬脸。
少年俯着身子,将一根绳子向他递来,就着暗光,隐约可看到他泛白的侧脸,绷紧的唇角,以及那枚小痣。
他没什么表情,眼半垂着,神色淡淡,看见他抬头,眉间才凝了些兴趣。
贺春生问:“你怎么回来了?”
祈长生没回,只是把绳子又往下垂了些,刚好到贺春生头顶。
贺春生抬手去够,原本刚好的绳子向上一拽,摸不着了。
头顶适时传来一声轻笑,少年的唇边勾出抹弧度,饶有趣味的看着他。
贺春生:“……”
幼稚。
“什么意思?”
“你很可疑。”祈长生眼睛眨了眨:“荒郊野外,突然冒出来,让我很害怕。”
到底是谁荒郊野外突然冒出来,又是谁可疑让人害怕。
好一招反客为主黑白颠倒。
贺春生无语。
他先前就应该一见面就掐死这个小崽子。
看祈长生的表现,似乎真不打算把他拉上去。
贺春生顿时火大,忍了几个轮回才没一拳头打向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上。
爱屋及乌,他爱惜自己身子,连带着把祈长生的身子也一起爱惜了。
打是打不下去,贺春生问:“那你想如何?”
祈长生的眼睛被阴影覆盖,纵使如此,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
最后,祈长生的目光停下:“你长得很见不得人?”
“?”贺春生摸上脸,这才反应过来,祈长生的意思,是想让自己摘掉面具,用真容对他。
他拒绝:“在下长得鬼形怪状,实在不堪入目,确实见不得人。”
祈长生看着他眼睛,咀嚼良久,换了个问题:“你叫什么?”
贺春生不遮不掩:“姓虞,单字一个愿。”
这名字并未他临场胡诌,而是早就有的。
民间流传着一种说法,有些人的眼睛连着忘川,因此可以看得魂身鬼体。
他做魂时无聊的紧,便这里飘飘那里瞧瞧,恰巧遇到过一位。
可惜那人七岁便离世了,这小名便是他起的。
“虞愿。”祈长生低声念着:“顺遂无虞,皆得所愿。不错。”
得了名字,他便满意了,又将绳子抛下来。
贺春生现在是真没劲跟他闹了,他伸手握上绳子,微微震惊。
这并未粗绳,而是衣料的材质,估计是祈长生剪了衣物绑的。
……这兔崽子,宁可自己被冻死,也要逗他一遭?
时及此时,贺春生并没感觉他有什么恶意,只觉这人十分顽皮,像他养在云霄后山的灵猫。
祈长生趴着向下望,见贺春生的目光移开,愣神不知在想什么,神色一暗,又将手中绳子松开,不拉了。
贺春生伤口泛痛,蹙眉道:“犯什么病?”
见他看向自己,祈长生面色恢复平常:“手滑。”
……滑个屁,就是故意的。
“嗖——”手上本就松垮的绳子直接落下,旋即拉着绳子的另一端的人也落了下来,撞在他身上。
一阵天旋地转,待贺春生灵台复明后,才发现自己两腿岔开,坐在祈长生的腹上,他抬身,腰却被狠狠掐住,根本挣不开。
现实很残酷的告诉他,没了灵力,他根本敌不过比自己高一头的祈长生。
毕竟自己重生后无比珍爱这身子,平常多几步路都须坐轿,舞剑弄刀什么的,近几十年更是没有。
不等贺春生开口,祈长生便道:“脚滑。”
同一个理由听了两遍,贺春生终于有了些脾气,他一拳上去:“松开。”
祈长生猝不及防挨了一拳,偏了半边脸,眯眼半晌,终于将手撤开,举过头,做投降状。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撤开时,指尖似乎轻轻勾了下自己腰上的软肉。
贺春生不自然的嘶了声,起身便看见祈长生躺在地上,半撑着头,探究的盯着自己。
他气在头上,也不管这是谁的脸了,一脚踹了上去。
祈长生伸手握住,又捏了捏他的脚踝,似乎有些开心。
“是真的。”
……贺春生有些发毛。
虽说同一张脸,但这人显然是个变态,还是个古怪难测的变态。
他收回脚,冷哼一声,不打算再理这人,忍着疼打算再爬一遍试试。
根本忍不了……
祈长生是从乡野里滚出来的,皮糙肉厚不怕摔,但自己是被好吃好喝养大的,细皮嫩肉哪忍得住这种疼。
贺春生踩着洞壁的脚一滑,心叫不好。
身子落于虚空,被一只手带起,稳稳落于坑底。
贺春生看着祈长生,后者挑眉:“不说声谢谢?”
贺春生瞪了眼腰上的手:“你先放开。”
“可以。”少年答的干脆:“你打我一巴掌,我就放开。”
“?”贺春生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但看祈长生神色,不觉得他在玩笑,恼道:“有病!”
兔子被逼会咬人,前提是被逼,而不是躺在哪告诉他:“快来咬我。”
这种求虐一般的宣言,让他有理由怀疑未来魔头脑子有问题。
看他不打,祈长生垂头,与他目光相对,看他眼尾因怒火烧起的薄轰,满意的笑了声,终于松手。
与此同时,一声鸟鸣自坑前撩起,闪光向坑底朴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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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人间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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