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医中，怕是只有我师傅才能道出这病关键了。”
少姜半响后，方说出一句话，然众人仍是沉默，晏如温也抬起眸子望向她，眯了眯，却也没开口。
“妹妹……青阿嬷她……去世了。”身后的少锡思忖半响，开了口。
少姜回首，方才注意到少锡手中那本破旧的书册，连同案上那些，尽数是手线缝制。
少姜走近那些书，抚着那些发灰的皮质，上面尽是用苗语所刻的文字。她气喘的急快，那上面的字迹，都是师傅的。
“师傅她……怎么没的。”少姜艰难开口。自她离开苗国走向和亲之路，师傅也转身隐入深山，身迹只留王室几人知晓。
“村上的人说，数月前，金国首领派人，要将青阿嬷请进金国，她誓死不从。我带人去寻时，地上只散着这些书册，我便都带回来了。”少锡说到最后，已经将牙关咬的死死的，好似咬住金国首领的脖子。
少姜拿起一本册子，小心翻看着，一笔一划，皆是师傅的心血。
“晋王殿下，这些书，可否由我保管。”她的声音虽低弱，在场的人却都听得清。
“本也该交还给你。”晏如温望着少姜脆弱的背影，仿佛一声重响就要将她砰碎一般。
“尚有一事须晋王殿下恩准。”少姜缓缓心情开了口：“少姜想要亲眼看看病患。”
“小妹……”
“少姜姑娘，不必如此着急……”张医师亦开口劝道。
“好。”晏如温断言应下，少姜弯弯唇对他笑了笑。
一切都是天意，天要她成长起来。
自营中发现此病起，晏如温便选出偏远的几处营帐，将病患按发病时长区隔开来，且命令将士们不可随意串营走兵。
得益于他的此举措，患病者虽严重，染病人数却得到了控制。
少姜与张医师围着熏过药的面巾，走在病患间，时不时蹲下查验着病患的病情。
“张医师，此番按病发期区分已不起效用，应按他们身上斑块色泽区分，分为白浅、色红、色紫三类。”
“是，是。”
“其中可有最早进来的？”
“有是有……只是那个人怕是……”
张医师仍是领着少姜行至另一处营帐，里面多数病患皆是横躺着，二人走至最里处躺着一位男子旁，他本应是健壮的身形，却面赤如锦纹，透印着几颗珍珠大小的紫色斑块，整个头脸只剩下皮骨。仅不至一月，却被病疾折磨的不成样子。
“公子，可能听见我说话？”少姜在男子耳边拍拍掌，试图与其对话。
男子并无丝毫动静。
“不成了少姜姑娘，他四日前便一口食也进不得了，水昨日还肯进，今日却……”
少姜咬咬牙，上手就要揭开男子的嘴。
“哎呀，少姜姑娘，别……”
张医师见状赶忙阻拦，但见少姜已将男子的嘴打开，只得急忙转过身以衣袖掩住口鼻，紧闭着老眼，呜呜制止着。
少姜紧憋着气，先是将男子口中探看一遍，也赶忙合上，扭过头狂喘着气，刹是如此，烂腐臭味仍是猛猛地钻进鼻腔，少姜赶忙掏出携带的花香荷包嗅了嗅才止住呕吐。
“腐味重、黑舌、黑瓣底、不省人事，当是病势极重了。”
“是是是。”张医师距离远远的应了声。
“张医师，请问这男子病初可有其他伤口么？”少姜只得走到张医师身旁，继续问。
“伤口？跳蚤咬的算么？总之本官查探之处，只见着几处跳蚤咬的丁大伤口。”
少姜点头表示知晓，具体的还要等她回去查看师傅的手记尚可细知。
“烦请张医师再带我去看看最后得病之人吧。”
“好好好，请少姜姑娘随本官来。”
二人走过了几个营帐，来到一处矮些的营帐内。
“这位门前的士兵，是昨日来的，身上的斑块正如姑娘所言，色浅微红。”
少姜打眼瞧瞧帐内，人们都坐着榻上略带打量的望向她，让她顿感不适。
“公子，请问你可被跳蚤咬伤过？”
“……我身上未有，但是胡二狗被咬过。”那个男子见着少姜是随着张医师齐来，也料到她是个医师，当下想了想，却是抿唇摇摇头，然不过一会即又开口道。
“他可是十数日前被咬，与你同住一帐，如今已是身热不能动弹？”少姜深吸一口气，再点点头表示知晓，继续问道。
男子直捣头。
“对对对，胡二狗在隔壁营帐，确如姑娘所言。”张医师也点头应着。
“张医师，稳妥起见，还请你将众医师与我的住处挪到此处附近，另外，近日咱们也不要去晋王他们面前了，免得传了病气。”少姜语气恭敬，却毋庸置疑。
张医师面巾下的脸色透着苦涩，确是无法言抗。
“少姜姑娘还未回来吗？”晏如温望着不远处的几处营帐，问起一旁的郭副将。
“回殿下，少姜姑娘将住处搬至病患营房附近，说是为了防止自己传给别人病气。”郭副将垂首恭谨地回道。
“她倒是不怕。”晏如温语气不凉不热，倒不似在夸人。
“殿下你是没得见，张医师方才猛夸少姜姑娘多勇敢，她竟敢直接用手就掰开士兵的嘴……”一旁齐小将军揽口直言，说的正得意，却被郭副将一把推开。
“既她不怕……你们也不必担心了。”晏如温扭头进了营帐，徒留帐外二人大眼瞪小眼。
只怕不是他们二人担心。
这厢少姜正挑灯夜读，将今日所记病症一一与手记册子中的相对。
月色渐淡，浓郁的天空褪了深色，翘起一头的红日。那日月难得对望，为何不能多留些时日。
“温毒发斑……状热烦躁、起卧不安……红肿、躁渴……发斑者，点如豆大如圆，就是这个。”
少姜揉揉酸涨的眼睛，她足够幸运，能在师傅少有的手记中寻到此症，真当是师傅在天有灵，保佑她吧。
少姜将册中所记以中原文字誊抄下来，复小心地将手记合上，安放在一摞的最上方。方才捏着誊抄的方子出了营帐。
帐外已有些医师在奔波着煎药运药，少姜不敢延迟，小跑到张医师的营帐外大声喊着让他出来。
张医师也是一夜未眠，衣物未褪得倒在榻上偎了一会，闻见少姜略显激动的唤着他，他也赶忙以袖子抹抹脸出去了。
“少姜姑娘，可是寻到方子了啊？”
“正是，此方子是我于师傅手记中摘录下来的，烦请张医师探看一番，也好请晋王殿下去寻药制药了。”少姜面色虽有些疲惫，眼中却满带星光。
张医师接过方子粗看一番，本来扬起的眉头塌了下来，又紧紧蹙在一块。
“这，这……这里的好些药，本官都未听过啊。”
少姜也有些茫然，那这如何是好啊。
“只好去请示一下晋王殿下了。”张医师愁着脸，不知道的事，只能请示领导了。
二人又将自己身上上上下下撒了一遍雄黄粉，直到少姜喷嚏打个不停才住手。
“龙市？”少姜从未听过这个集市。
“龙市一般扎在国边疆线上，每月的十五至十八开市，其中不乏卖着各种奇异草药。”开口的是齐老将军，方才他正与晋王二人议论着边关军事。
“十五至十八，今日便是十七啊？”张医师掰算着指头，语气略显着急：“晋王殿下，事不宜迟，此时便要动身啊。”
少姜望着晏如温，整好，晏如温也望向她，二人心照不宣的开口：“那便出发吧。”
“我也要去！”帐外钻进来一人，正是齐小将军。
“胡闹，你去了又能顶何用。”齐老将军语气生硬地斥责他道。
“我去了，也可以给他们看着马嘛。”齐小将军皱皱脸，声音低了下来。
少姜望着齐小将军与晏如温一般长的身影，思虑起来。
先是金国寻了师傅，再是赵军中莫名而起的疫病，怕是暗底里可能带着阴谋，若是多一会武之人前往，此行亦能稳妥些，不过此番皆是她一人推测，她不能与人言说。
晏如温也看到了少姜的思忖神态，对着齐老将军扬扬颌。
“老将军该让齐小将军独当一面了，此行便让他随我们去吧。”
齐老将军短促一气，就当默认了。
“少姜坐我的马上吧。”晏如温跨上马背，伸手向少姜，示意要带着她共骑一马。
少姜看了看晏如温的手，又看了看一旁牵着马走来的齐小将军，扭头走了过去。
晏如温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少姜却未看着。
前方的齐小将军牵着马绳呆愣着，这个小姑娘，要与他同乘一匹马吗？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若是她执意如此……
“敢问齐小将军全名是？”少姜走到齐小将军面前，璀璨一笑，有礼的问道。
“本将……我叫齐遇阳。”
“遇阳兄，还请你另寻一辆马匹，这个马略小巧，我骑来正好。”
“好……嗯？”
齐遇阳手中的马绳被少姜一把扯过去，只见她踩瓷了马踏，一个流畅的扬身上马，蹬了两下马肚，向前与晏如温并齐排着。
“你，还会骑马？”晏如温脸色恢复如常，嘴角爬上抹玩味。
“看来我这还是有晋王殿下不知道的地方的。”少姜也抬抬下巴，眼睛弯成月弧般。
军营本便在赵国边境，三人三马循着境线向前奔着，日头尚未全落便寻到了龙市。
三人牵着马从市尾一路向前询问，不会便打听到了，说是市段中间有好几户卖着苗药。
“你走在前面，我们身后有几个尾巴。”晏如温轻轻抓着少姜的肩膀，将她往回拉了拉，送到自己的前方。
少姜被晏如温一把拥过来，小脸已经红彤彤，好在背对着他们，不然要羞死了。
晏如温拉着少姜在摊边闲逛，随手买了把精致的短匕递给少姜让她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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