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纱飘逸且长,时触处地面,时凝滞在晏如温的身背,如此一路步趋着二人进了广聚楼。
广聚楼是为赵国七十二家酒楼之首。四方与中央楼宇共五座,上下各三层,歇山式屋顶与数十只翼角组成的屋面错综变化。东至西纵楼为主,南北为辅,东楼临街,两侧延伸去尽是店铺。
二人被引带至西楼三层的深间,雅致且隐静。
“如温,我错了。”少姜思忖片刻,所幸开门见山地向他道歉了。
晏如眸底深沉地望着少姜,抿嘴不发一言。他更只想听她解释昨夜、今晨,而不是一万句道歉。
“你还不肯搭理我么?”少姜微翘起粉唇,沁头敛眉,执起一只酒杯就手中耍弄着。
他真是个冰块,要如何才能化呢。倏地,少姜眼中闪过一抹黠光,给手中的杯子续满茶水,一饮而尽。
少姜,豁出去吧。
“如温,你瞧着我的眼睛。”少姜语带魅气,从椅子立起,一臂伸挂在晏如温的后颈,另手滑过晏如温的喉结,向上柔勾昂起硬巴巴的下颚,强令他与自己对视。
晏如温面上不变,眼底却带着不显的嗢笑,她已会用美人计了么,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学。
“如温,你昨日可是见着了?”少姜见他眼色淡淡,亦勾勾唇。纤掌流转至他的面庞,由下颌轻软得向上滑至眼尾,指尖于鬓角打旋两圈。
晏如温眼神一凛,手掌作速抓住她的柳腰,一把将她嵌入怀中,侧首戢眸,沉抑开口:“见着了。”
少姜将双手于他颈后扼住,轻轻笑笑,缓缓开口:“我可有逾矩?”
“只有他拉扯着你。”
“你昨日既亦打了他,回府为何又要生我的气?”
“那今日,你为何去给他送药。”晏如温眉峰扬起,昨日他确实没有理由生她的气。
“我那哪是给他送药。是你昨夜偏不搭理我,我只好今日去看看,他脸上若是也有伤,我便知道了,你是因昨夜之事与我闹别扭呢。”
少姜咬着唇,这次他真的冤枉自己了。药瓶她一向随身而带,真不是刻意要给华君泽带去的。
晏如温仍是垂眸望着,面上的冷冽却渐渐缓和。
“如温,答应我,以后不能一言不合不理人好不好……”她凑向他的眸,哀视着道,昨日她整宿没睡好。
“好,我答应你。”晏如温终于莞尔一笑,又将怀中的人圈紧几分。
二人目光交视之际,晏如温已渐渐将唇凑近,呼出的热腾将少姜的小脸烫的通红。
“客官,是否需传菜了?”门外的小厮扣敲几下门,有礼询问着。
“可以,传吧。”少姜闻言扭着身子自晏如温身上跳下来,既然他不气了,那还是用膳要紧。
小厮推门而入,身后亦随进三两小厮,迅速地将饭菜摆置好,堪堪退下。
少姜忙坐下,将桌上的美食扫视一遍。每样都是色香味俱全,一眼看着都是她爱吃的。
她舔舔唇,干咽了口唾沫,扭头望着正笑看她的晏如温,脸上写着:“我可以动筷了吗?”
晏如温眸底尽是宠溺,缓合眼皮轻点头道:“吃吧。”
少姜随即执起竹筷,不紧不慢地夹着菜,时不时还布给晏如温一些。直到空置了两道碗盘,她堪堪住了手。
“吃饱了吗?”晏如温执手为少姜抹去嘴角的汤汁,见少姜满意的点点头,又浅笑开口道:“那轮到我吃了吧?”
少姜望着晏如温碗中堆叠的美食,与他置在一旁纹丝不动的竹筷。蹙起眉,他不动筷子如何吃。
她再抬头想开口询问,但见到他色眯眯的眸子盯着自己的唇,心中一慌,完了,他要吃的怕不是桌上的菜。
“你……你吃吧,哝,筷子在这儿……”少姜言罢就将竹筷要递过去。怎奈人家压根不想接,上来就拉着她送过来的胳膊,猛一拽将娇髀置于自己腿上。
“为什么不能吃少姜呢,明显你更好吃些。”
少姜咬咬牙,不知道自己曾经使得那招还管不管用。她将脖子伸去,美好轻触。
糟糕,他没躲。
少姜知道她玩过了,退撤想躲,却被大手禁住后颈。二人的唇靠拢不开,紧密无缝隙,正如此刻他们的心。
一番春意后,晏如温依依不舍得松开手,他笑看着猛喘息的少姜,小丫头还不会换气,尚要他这个师傅多带带了。
两人出广聚楼时,已至午时。日头高高触碰着广聚楼顶的挂铃,叮铃一片。
广聚楼门前,跪坐着一个身着脏破棕色麻布衫的男子,正伸着脏兮的血手朝向路人,口中悲念:“求求恩人,赏我些吃的吧。”
送少姜出门的小厮见状,赶忙抓下肩上的手巾,朝那人挥打去,边打边骂:“你这流民,还赖在这,快快走远,否则我,我要叫官爷将你赶出去了。”
那男子苦着脏面,转眼瞧见少姜二人,冲过来就要上手抓住她,这姑娘一看便是有钱人家,有钱。
晏如温紧紧拢眉,伸手牵过少姜令那男子扑空。
“报官,掌柜的赶紧报官!”小厮一见那男子更起劲,气的也不管脏不脏了,上去就推开他。要命了,这可是晋王殿下,出了事他全家的命都担待不起。
少姜却盯看着那男子的衣衫与手中,尽是血渍,然他身上又不似有伤口的样子。
楼中即刻现出几位彪形大汉,上来就一把擒住那男子,将他按的老老实实的。
不一会儿,巡视的官兵便过来了。
头领的一位官兵瞧见了晏如温,亦是忙上来行礼,却被晏如温摆手免了。
少姜瞧着那流民被扭送出城,心中仍是有许多疑虑未解,她转身问晏如温:“城中何时有如此多流民了?”
晏如温思量一息,亦颔首,眼神随着那男子望着道:“便是近半月。城内有重兵把守,将多数流民控制住。只怕近日来,城外应更多。”
少姜叹口气,朝着一旁正掸着衣衫的小厮问道:“小哥,请问这些流民身上为何有那么多血迹?”
那小厮闻见少姜发问,赶忙弓腰凑过来,满脸恭顺地回道:“姑娘有所不知,他们这些流民大多活动在城外,没得吃没得喝。有的时不时去偷好人家的鸡鸭啥的,但是偷来的又怕被人抢走,根本无瑕亦无处生火,便……直接生吃了。”
小厮最后一句话还是瞅着一旁的晏如温眼色才敢说出来的。
少姜闻言微呿着唇瓣,深吸口气,外面已历乱成如此了吗。
晏如温朝那小厮眯眯眸,挪步贴着少姜安慰道:“明日我会向父皇上奏此事,你不要太担心了。”
少姜摇摇头,她担心是没错,只不是担心流民之乱。流民已然可怜到生吃鸡鸭,更恐会吃些别的禽类。不定,有人亦死活不论的胡吃了。死吃,便会引疫病。
流民治理不是一朝而成的,而是要步步递进,却又不宜拖迟。
少姜所想,朝中之人定然皆知。不过是因为这些流民来的令人猝不及防,朝中上报后制定整治流程,再是为流民造住处与发放救济粮。如此一番流程下来,半月已是尽快了。
此时赵国便是已有前面一半的经历,若不及时控制,怕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少姜甫一回府便钻入寝屋,去翻寻她师傅的手记,这么一翻便是一下午。
“少姜,晚膳好了。”
少姜徐徐抬起头,晏如温已于案前候着她了,面前摆了满一桌子菜,并有两壶酒。她手拳敲敲脖颈,起身朝那儿过去。
“令你久等了。我惯是如此,一翻开书便是大半晌,彩棉总说我这个能事,便是令那些举子们都心生羡慕呢。”少姜坐在案后食指扣划着案面,显得很不好意思。
晏如温摇着脑袋。他自然不会嫌久,只要少姜在他身边,他便一直愿意等。这么想着他又开始给少姜布菜,此回又不过是怕她饿着。
“如温,我们明日去城外施粥吧?”少姜瞧着他不停的给她碗里加菜的大手,抿抿唇。她尚秉着句“食不言寝不语”,故而决定先把事情同他说了,才能安心用膳。
“好,那你今日早些休息,明日待我回府咱们再一齐去。”晏如温很干脆地应下,手中动作未停。莫说是施粥了,哪怕少姜要给流民送金子,他眼睛亦不会眨上一下。
“却有一事我颇担心。”少姜月色牙齿微咬唇,黛眉微压,侧首望过去。
“赵国这般地广,京城如此,其他城池定然也如此。人众则不善制,总有我们管不到的地方。若是流民传疾,恐怕届时会是必大隐患。”
少姜师傅手记所载:“夫有国者,以不时处流民,使流民食死禽,疾疫而传之,杀伤甚众。老小不能死者多,少病无良,妇人更卧床上,家田荒半时,城中铺土生尘,盖败国过矣。”
“好,此事我明日将一并上奏。你勿担忧了,此时提防亦足慎了,真至那时,我们已有万全准备了。”晏如温顿住,置下银著,深念少姜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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