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齐遇阳见晋王顶上都要升烟了,忙安慰道。
“她你还不知道吗?没人欺负的了的,咱们先别去凑热闹了,关心则乱。”
齐遇阳话音刚落,少姜那边已不落风的反问起来。
“医术之精,在于勤练,无论是苗医还是赵医,术不精便多听多看。既此时此病我比你们更擅,又有何处可质疑的?”
“何况,我倒是有一事不明,想请问诸位。以你们的论理,不难看出为何皆是孩子们得此病吧。”
一位年长些的白发医师沉稳的开口。
“是孩子们正气不够,互相传染所得了。”
“然定城乃至临城此些年,并未现过此病吧。大头瘟并不易得,且只能是身体极弱之幼孩所现后久久不得医治,拖延至此。虽会自愈没错,但会自发带来的病痛,会携带终身,若是养护不当,今后还会复发也不一定。”
“现诸位只需寻出那个孩子,我少姜尚以我的医术保证,必定令他根治,必不再犯。”少姜提提唇角,声音并不强硬,反而很温和。
书中并没凭据证明此病会再犯,不过她确实要找到这个孩子,一个虚弱到生出此病的人,想来是极需要一位医师。
“谁家娃娃啊,得快快找出来啊。”
“你们谁先接过这种病人,老刘,是你吗?”
“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了,如今再寻,怕是难了。”
一圈医师讨论个不停,皆在询问第一个就诊患病的孩子是谁。就在谁人也论不出根本时,榻上的男孩虚弱的开了口。
“是……花音……子。”
男孩的声音不大,却因为声细,在人群中格外突出。
少姜听到男孩所言,抬起头扫视着这些人,他们皆是眉头紧促。有人张张嘴脸上露出明了的表情,随即隐了下去。亦有人浅浅叹着气,却都不敢言说。
“花音子是何人,诸位为何怯怯不言?”少姜语气略显冷淡,这些人隐瞒着什么。
未几,那位稍年长些的白发医师叹息着缓慢开了口。
“唉,这一切皆是老天在戏弄。花音子出生没几日,她爹夜半走山路跌没了。两岁时,她娘也溺亡在了家门口的河中,随后俩月,她家门前又捞起两个死尸,邻里便皆传她是河鬼索命来的。六岁时,花老太太也没了,城中人更是避之不及,唉……”
“老朽亦觉得惭愧。一月前,她来老朽这请诊,那时她直指浑身疼痛,老朽亦摸不出个所以,只得给她开些止痛汤药让她带走,之后她也未来过了。”
一旁的少姜眼神发冷,扫了一圈其余人,但见他们的眼神都晦暗闪躲,可见白发老者所为已然是大善之举了。其余之人许是连门也未让她进。
“你们各人皆述着自己心如慈佛,却又任由着无辜的孩子自生自灭,你们的心是肉做的吗?”
少姜越说越觉得心中恼火,一整座城的人都躲着一个奶娃娃,竟只是因为她苦命的出身与家门前恰巧流淌过的一条河。这说出去多么可笑啊。
倏地,自她背后走过来一人,滚烫的手牵住她攥得紧紧的手,清冷的音色迫使她将怒气降了几分。
“如此说,城中此病蔓延与你们的冷眼旁观不过是互为因果罢了。”
晏如温此话,更是让众人皆抬不起头。
“我们也是开药堂做生意的,又不是菩萨,哪能总大发善心……”
一个微胖的男子硬着嘴为自己辩解,想必他也是拒人与门外的其中一员吧。
“行医救人便是发善心?那本姑娘又何苦发善心,自然你们城里的病,有你们城里的医师来治,我来倒不是抢了你们生意?”
少姜反倒被气笑了,行医无能反而如此理直气壮,若是这群人都是如此,这座城如何能救。
“李大壮你起床把药酒当水漱口了?净说浑话,还不快给姑娘道歉。”少姜一旁的丁院长严声呵止着李大壮,而后恭敬地对少姜拱拱手,想要为其辩驳,却被少姜直接打断。
“他无需对我道歉,他需要对那位花音子道歉。”
少姜语气冰凉,看着李大壮圆胖的脸颊又抖了两下,心里更是耻笑。
有这种人做了医,医不再是医,而是生意,别说游医学习了,就是汤药他都要想法子多卖些吧。
“花音子近日如何了?”晏如温适时开口,提前将少姜的心里话问了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
“她已经……良久未出门了,求求你……们,去看看她吧。”榻上的男孩语气有些着急,奈何虚弱不已,无法大幅度动弹。
少姜看着他,心底滑过一抹温热,哪怕大人再怎么迷信,总会有些心善的孩子不受影响。
“老朽愿领着几位过去。”那位白发医师却自发开了口。
少姜拿着药箱随着白发医师跟过去,身后晏如温也大步跟上,温柔地接过她手中略沉的药箱,转头递给了身后的齐遇阳,自己行在少姜身边护着。
“……我真是活该。”齐遇阳一路拿着药箱,还要一个个接过他们在路上为花音子买的吃食,整条人累的不行。
春风急,阳绿续,百花狂染梢头骑。
沿着柳河一路东去,几人行了约么一炷香的功夫,终在一片矮平的草屋中寻到了花音子家。
屋前的墙边檐下,大大小小摆着七八个破裂陶罐,罐中或盛满积水、或空有朽枝,积水之上尚飘着星点虫尸。
少姜身子半曲着探进略矮的屋门,眼前瞧见了屋内四边,墙角一平榻、一简炉,墙上系挂着一条渔网与一袭近拆散的斗笠,整个屋子虽贫瘠却清爽。
榻上睡躺着个弱小的身子,积黄的面容与枯干的头发,身上盖着略厚的藏色花被,四处是破洞与补丁。
少姜抿着唇快步上前,蹲在榻边观察着女孩的小脸与脖颈,确认病已退便将心实实的放下了。
齐遇阳将药箱置放地上,四处寻了一圈,只得将一应吃食放置在榻尾的地上。
“花音子,你可有哪里尚痛?”少姜轻轻喊着花音子的名字,试图将她轻声唤醒,免得触动惊扰到她。
可唤了好一会,床榻上的小人仍无有回音。
少姜只得用手轻轻拍了花音子如桃枝般骨瘦的颈膀,她不敢用力,只怕是以执笔的劲道,也会将花音子弄痛。
床上的人儿缓缓张开眼睛,无力的眨了两次,又要闭上,怕是以为出现幻觉了。
少姜使劲抿了下唇,又隔着被子拍了两下她的胳膊,花音子才朝少姜转过来。
那是一双明亮的眼睛,镶嵌在略显骨骼的眼眶内,长却糙乱的睫毛阴影因为侧躺着,斜斜滑下,那般不真实。
“啊……”花音子的声音犹如煮干汤水的药锅,熬煮着泡胀的草根,滋滋沙哑。
“姑娘,她打小便是哑的……”
门前的白发老者不忍看着,叹气解释道。
花音子望了望少姜,又看了看门外的人,徐徐眨了两下眼睛,随即伸出纤细的手指,伸向少姜,眼底满是期冀,她是看到神仙了吗?
少姜望着她的一席举动,又对上她半睁却明亮的眸子,心底微痛。她看着这个瘦弱如幼猫般的小女孩,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是这般造人唾弃,微缩在夏国的一角,无人问津。
少姜伸手抚着花音子黄枯的发与她纯真的眸子对视良久。最终她心中下定了一个念头,她要将花音子带离这里。
“花音子,你愿意跟我走吗。”
花音子顿了顿,随即笑笑,她等了很多年,等了很多人,只在等这句话。她尚记得祖母对她说那句,母亲与父亲被他们的神仙君子领走了,而她的神仙君子也要将她带到天上去了,果然,第三天她就不见了。
她一直问邻家哥哥,谁会来带走她,哥哥挠挠头想了半天,说她太瘦弱了干不了什么活,没有人愿意带走她。可是她吃不饱,怎么吃的胖。
花音子费劲得掀开被子起身,爬到床尾,却定住不动弹了,好香,那是谁的糕点,她抬头看见屋内一角的齐遇阳,冲他笑了笑,应该是这位好心的大哥哥带给她的吧。
只见她缓缓地将墙上松动的一块花砖取下,小心得取出一块发着青光的环形玉饰。
“送给我的吗?”少姜略显惊愕得看着花音子轻点动两下的脑袋,她既有如此贵重之物,从未想过典当换取银钱,然却愿意相信她,送给她。
厚被子太沉重,少姜将自己的披风摘下,给花音子包裹一圈,由晏如温将她抱起,只见他并未使劲便捧了起来。如此轻,就像一朵花。
“要将花音子带走?”
知州府衙内,黄卞立在临水的亭台边上,一手执着小碗,一手捏了撮碗中的碎米,细心地向水中的金鱼投喂。听闻一旁的灰衣男子所言,精明的眼睛闪过一瞬诧异,随即又是一脸若无其事。
“一个说不出话的哑娃娃,不成气候。既然女菩萨发善心了,本府岂有拦住的道理,让她带走吧。”黄卞转身将小碗置放一旁的石案之上,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执起瓷壶倒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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