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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

在看演出的前夜,茵瓶失眠了。

她其实早早就躺在被窝里,但兴奋得睡不着,戴着耳机把那张乐队同名专辑放了一遍又一遍。伊茉的声带振动像铅笔划过纸张,在耳道里产生酥酥麻麻的感觉。茵瓶点开通讯软件,鬼使神差地想找她说话,思索半天,才发出一句:

「预祝明天演出顺利!」

「谢谢你啦(emoji)」

隔了一会儿,伊茉才回复:

-「你们愿意捧场,我才应该谢你啦」

伊茉像现在这样客客气气地说话的方式,其实茵瓶有点不适应。不知道是不是日本那边的习惯——明明以前是那样一个幼稚鬼,跟幼儿园小孩吵架都能哭起来,现在已经像个真正的大人。茵瓶此时真切地感受到彼此之间相隔八岁的差距,已经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甚至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只好回了一个送花花的表情包。

-「这么晚你还不睡觉啊?高中生熬大夜真的OK吗?」

没想到对方主动挑起了话头。

「还好吧,才十二点半。我朋友说,她上次刷你们的live到凌晨四点才睡。」

伊茉回以一个表情包,表达受宠若惊的意思。感到对方似乎没有多余的话想说,茵瓶知趣地准备说晚安,但伊茉又发来几句,大概地嘱咐了关于时间地点、在哪里排队、如何进场之类的事:

……

-「老师应该不太懂live之类的,到时候可能还得靠你和你的朋友带着她一下。提醒她不要穿高跟鞋。」

「好的」

-「反正你记得是靠近马路的那个入口,不要跑错了,提早一点来。」

「好」

-「要不然的话,你这小矮子站在后面,完全会被人挡住视线的。」

“小矮子”——搞什么,上次明明还说她长太高了才认不出来——茵瓶有点火大,回复道:

「放心吧,我到时候踩一个高跷去,没人比我高!」

-「好啊 我到时候就只盯着你这个地标看咯」

-「史努比坏笑.gif」

茵瓶在心里收回那番成为大人的评价——伊茉这人,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幼稚,没变过。

对于这次时隔多年的live体验,茵瓶期待又紧张。她不能说对看演出这种事不熟悉,但无论是作为钢琴老师的妈妈,还是古典乐发烧友的爸爸,他们带茵瓶看的演出大多都局限在剧院、音乐厅或沙龙厅这样演出严肃音乐的场所,此外也就只有儿童剧场上演的小马宝莉儿童剧。唯一一次接触到近似于现代流行乐的live演出,就是当时冲着伊茉去看的爵士沙龙。

原本在市公立读小学的茵瓶,从那时起定下了要考音乐附中的志向——但时至今日,茵瓶却有点搞不明白,这个决定究竟是出于自己对钢琴的热情,还是仍然来自对伊茉的模仿?

如果没有热情的话,那么演奏钢琴又意味着什么呢?

或者说,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音乐呢?

最近脑子里总是盘旋着这些问题,完全安静不下来。在一阵心脏鼓动的黑暗之中,茵瓶睁开眼,房间里透出蓝色的光。她爬起来拉开窗帘,清凉的空气涌进肺里,一大片蓝色冲洗着酸涩的眼睛,耳边只剩两三声虫鸣。

周六那天早上,茵瓶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出来时,妈妈正对着镜子抹着口红,穿着一件蓝色的修身吊带裙,外面披了个小罩衫——这不是她平常的打扮,更何况她今天还有乐团的排练。问起来,妈妈只隔着镜子看向她,说:“live是需要仪式感的啦,你今天也好好准备一下”,看起来很懂;可她临出门前,又往包里放了耳塞。

到了下午,翘翘出现在门口,一手抱着和她上半身几乎一样大的波斯菊花束,另一手挎了台专业相机。茵瓶看着她穿着鲜亮的明黄色上衣和牛仔热裤,戴着色彩夸张的卡通耳饰,脸上打了可爱的雀斑妆和亮片,还编了挑染的辫子;相比之下,自己这套淡紫色的格纹吊带裙就稍显朴素了。

翘翘打量着茵瓶,“啧”了一声,借用了妈妈的卷发棒,给她重新打理造型。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长发打着卷,茵瓶觉得好像妈妈在结婚照里的样子,有点不习惯。

“这样不会太夸张了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live就是这么一回事啦!”翘翘涂上唇彩,又往自己红扑扑的脸上补了点腮红,“听说,哆啦会向自己感兴趣的粉丝主动要联系方式,我今天一定要留下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才行!”

“……怎么听着不像什么好人?”

两个人在小区门口看着车在路边停下,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妈妈的脸。她看着茵瓶的新造型眼睛一亮,翘翘在旁边露出得意的样子,说这是她的功劳。在路上等红灯的时候,妈妈突然“噢哟”一声:

“会不会等下我们不说,茉茉姐姐又要不认得你了?”

这句玩笑话说完,车里的人都乐起来,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只有茵瓶一个人紧张兮兮,妈妈看着她有点拘谨,又改口宽慰了几句。茵瓶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驰的街景,揪着一小撮头发,在手指里一圈圈绕个不停。

在距离livehouse两百米的餐吧门口,妈妈放下茵瓶和翘翘。一下车,就看到伊茉倚在门口划手机等着。

明明是晚上就要上台演出的乐队主唱,但伊茉现在还素面朝天,头发也没扎,只穿一件印着乐队logo的黑色T恤,戴着鸭舌帽。已经是下午时分,日光斜斜地打在伊茉身上,帽檐被压得很低,阴影遮盖了半张脸。看到茵瓶,她收起了手机,脸上的光影随之微微沿着利落的五官线条移动,照得耳骨钉闪闪发亮。对视一眼后,伊茉反而挪开了视线。

在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她总给人一种冷淡疏离的感觉,加上这个反应,让氛围古怪起来。即使是下午时分,日头已经不那么旺盛,在没什么树荫遮挡的车道边,体感依然热得像蒸笼。茵瓶感到手心微微发汗,她强装镇定,低头抿了抿自己油乎乎的嘴巴。

回过神来,伊茉又戴上了笑嘻嘻的面具,冲她抬手打招呼。

“哎,林茵瓶!”伊茉单手叉腰,故意问道:“你的高跷呢?”

“我来得够早了,不用带。”

看她没有要拿打扮的事来嘲弄自己的意思,茵瓶稍微安下心来。

伊茉的视线越过她,问:“这位是谁呀?”

茵瓶这才发觉翘翘抱着那一大束花挡着脸,躲在自己身后,于是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来,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翘翘,也谢谢你送她的票啦!”

“啊,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位。”伊茉点点头,向翘翘伸出右手,“你好啊,翘翘!”

翘翘一改平日里咋咋唬唬的样子,也完全没有那天说人家八卦的嚣张姿态,十分老实地被茵瓶牵着。她抬眼对上伊茉,看看茵瓶,又看看面前的手,终于握紧,用力地上下晃动。

“哇——真的是你!”翘翘一边握手,一边抬头盯着伊茉喃喃自语,突然大喊道:“我摸到活的Jasmine了啊!”

“搞什么啊?当然是活的了!”

伊茉看着翘翘的奇怪反应,故意附和了一句,逗得茵瓶终于没忍住笑出声音来。

“没猜错的话,这是给哆啦的,对不对呀?”伊茉指着翘翘怀里的硕大花束说道。

翘翘点头,伸长脖子往伊茉身后的门口里面看去,只看到胖胖的餐厅老板在收账。

“别找啦,哆啦不在这里。”伊茉说:“这里只有我和键盘手,其他人都还在排练室。”

“啊!键盘手!”翘翘又激动起来,“诶诶诶……诶莉卡!”

伊茉似乎有点尴尬,笑着说:“是临时找的键盘手。”

翘翘失望地耷拉下脑袋,长叹一口气。提起伊茉解散的前乐队,或者说前任,话题忽然被一种低气压包围着。

茵瓶不了解她们乐队的事情,听得云里雾里,也接不上什么别的话,只好岔开话题,问伊茉关于今晚演出的一些安排。伊茉回答说:她们今天的演出是三支乐队合作的拼盘live——其他都是新人乐队,Fant?me Speed由于有一定粉丝基础,按照惯例压轴出场。这会儿距离她们上台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此刻她们刚试完音,下来填肚子。

“……哆啦非说什么,复活的第一场live一定要用她自己的鼓,还想骗我做苦力,幸好我溜得快没被她逮到。”伊茉说着说着又幸灾乐祸道,“贝斯手就可怜了,刚从乐团排练完回来,就被哆啦抓着搬东西,到现在还没吃上饭。”

“啊,贝斯手!”沉默了好一会儿的翘翘突然又响了。

“你怎么还没死心?”伊茉看着翘翘的反应好笑起来,“当然是新的贝斯手了!”

翘翘有点忿忿地撅起嘴。几个人在门口等妈妈停车过来,说了有一会儿话,翘翘怀里那束花单手已经搂不住,换双手架住。伊茉看她来回折腾,说:

“你们要不要先去排练室找哆啦?”

茵瓶问:“可以吗?”

“可以啊,反正就在旁边。”

伊茉爽快地应声,突然伸出右臂搂过茵瓶的肩膀,带她转过身来。只见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太阳的形状,垂悬在城市大楼之上,将将落下。她冲着那边抬手一指:

“喏,你在这里就能看到那栋楼了!”

茵瓶低着头不敢动。盛夏的暑气紧紧地把人裹住,在闷闷的空气里,逸散出近在咫尺的洗发香波气味;耳朵尖尖传来长发的触感,又痒酥酥地垂落;伊茉的手臂搭在她裸露的肩颈上,传递着体温,把刺眼的日照和耳边的蝉鸣衬得更加让人心烦意乱。茵瓶后撤一步,从伊茉的手臂里钻出来。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突兀,茵瓶有点不好意思地抬眼看着她,补了一句:“好热。”

伊茉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好笑。而后又让她们等着,回身去餐厅里面拿了东西,走出来哎了一声,往翘翘的方向一抛。

“去吧!”伊茉说,“负一楼,B108室,这是房卡。”

“哇!大好人!”翘翘蹦跶着,挎住茵瓶的手臂,“快!茵茵我们走吧!”

伊茉她们排练室所在的大楼,就在livehouse的街对面,离餐吧位置也很近,茵瓶和翘翘两个人走五分钟就到了。一出电梯,茵瓶就感到异样的安静,连翘翘都不自觉用气声说话:

“怎么回事啊这里?”

“整层楼都安了消音设备啦。”茵瓶观察着这里,大厦的整个负一层都是可供租赁的乐器排练室。“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厕所?”

“早说嘛,我刚刚看到了,”翘翘指给她看,“要往反方向走,电梯的那个位置。”

廊道有点长。于是两个人决定,翘翘捧着花束和房卡继续往前先行一步,茵瓶去洗手间。

厕所里,茵瓶看着镜子打理了一下头发,肩颈又被辫子弄得发痒,联想到刚刚伊茉头发和手指的触感,刚刚被空调赶走的燥热又爬上脸颊。凉凉的水淌过手心,茵瓶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走回廊道里,茵瓶一边抬头找房间号,一边隔着玻璃窗内窗帘的缝隙向里偷看。不同的房间所置的乐器还不尽相同,大部分是摇滚乐队使用的插电设备,有的则作为钢琴练习室,还有的放着管弦乐器。目的地坐落在在走廊的尽头,现在这里只有这一间开着门,透着光。茵瓶刚靠近,就听见翘翘和谁争执的声音:

“……我是堂堂正正开门进来的!”

“就算你有钥匙,我也不能确认这张卡你是怎么弄来的。”另一个声音沉着而强势,“要说是你从伊茉身上偷来的,也不是不可能啊。”

不好!

茵瓶小跑两步来到门口,只见翘翘的花束倒在地上,她仰头和一个身材很高大的人僵持着。

房间很大,在一整面镜墙的反射下显得更开阔了,地上铺了驼色的地毯,放着大大小小各种乐器、桌椅板凳和排线弯弯绕绕的插电设备。除了这些,最显眼的就是靠在右侧白墙上的那架比人还要高的低音提琴。那两人就站在这架琴旁边,高个子女生头顶在琴头的位置,显得一旁刚过琴颈的翘翘十分弱小。

“哇——”被说成小偷,翘翘也有点来劲,用房卡猛地指着对方的鼻子说:“你这是污蔑噢!”

“好啊。”对方一把抓住翘翘伸出来的手,大手像铐子一般扣住她的手腕,“不如我现在就叫安保过来,当着第三方的面我们就讲清楚,到底是不是我冤枉你。”

“……”

翘翘平日里是那种就算不占理也嘴上不饶人的类型,但此时面对着巨大的身高差和力量压制,加上手被攥住死活挣脱不开,她纵使再有歪理,现在也有点被吓住。茵瓶见势不妙,走上前去捞起那束花,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解释道:

“伊茉只是让我们来放下东西,出于好意才给的房卡……我们现在就走,请不要惊动安保。”

对方终于看向茵瓶,并没有放开翘翘,仍然表情严肃。一对像枪口一般黑洞洞的眼睛看过来,漆黑的头发十分整齐地扎了个低马尾,皮肤黝黑,浓眉大眼,不怒自威。

“放东西归放东西,手脚不干净又怎么算?”

高个子站在巨大的低音提琴前面,二者的威严几乎合而为一。在灯光下,棕色木质琴体蜿蜒着典雅温润的光泽。茵瓶纵使对弦乐器了解不多,也看得出来它身价不菲。

她瞥了一眼翘翘心虚的表情,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那么漂亮,一定是很珍贵的琴吧。”茵瓶一面看着高个子说话,一面轻轻拉一下翘翘的手臂,“翘翘还不了解,乐手的乐器跟自己的拍档一样,是很重要的……要是被别人碰坏了你的手办,就算只是出于好奇,你也会很生气吧?”

接收到茵瓶的指示,翘翘终于也以一个被抓住手的狼狈姿态,向对方弯了腰:“是我不好,不该乱碰东西的……对不起。”

“下不为例。”

对方也许是被诚恳的认错堵住嘴,气势消大半,没再多计较别的,只是把房卡从翘翘手里夺走,就放开了她。紧接着门口又响起“哔”声,一个蓝色的脑袋钻进来:

“干嘛呢?”

是哆啦。

见到偶像,翘翘情不自禁“啊”一声,被高个子横眼一扫,又把声音吞回去了。

高个子走到门口,举着那张伊茉的房卡,嘀嘀咕咕了几句。

“没事儿,伊茉就这毛病,女孩子要什么她就给什么,也不是第一回了!”

哆啦瘦瘦长长的身影绕过她,边进来边笑。进来以后,抬眼才看到房间里的两个小女生,她一眼就认出了茵瓶,“噢”地睁大眼睛走过来:

“是你啊!”哆啦扬起笑容,露出一颗漂亮的虎牙,转头对身边的高个子说:“我知道她,小姑娘肯定是伊茉叫过来的。”

哆啦冲着高个子飞速眨了一下左眼,意味不明;提到伊茉,高个子看起来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但也没说什么——似乎给人造成了什么无妄之灾。

“她没干嘛,主要是旁边这个,”高个子说,“毛手毛脚的,刚才话还多得很。”

哆啦两手叉着腰,顺着高个子的话,把视线投向翘翘,嘿嘿一乐:“小女孩儿好奇嘛,这多可爱!”

茵瓶悄悄用手推翘翘的后腰,让她上前一步,回答些什么。翘翘脸红得像个灯泡,支吾半天,憋出来一句:

“……我再也不敢了。”

看到她要哭不哭的样子,哆啦像上次在机场一样,莫名其妙被逗笑了。接着,又去分析茵瓶手上的一大束捧花,推测来龙去脉——

“我知道了!”神探哆啦最后下了定论,“肯定是伊茉收了你的花,自己懒得上来或是怕被我逮,就把钥匙给你们,叫你们帮她抬上来。对不对呀?”

完全不对。

茵瓶回头和翘翘对视一眼征求意见,她躲在后面,红着脸,也知道现在实在不是个适合对偶像表白的时机,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于是茵瓶也看向哆啦点点头。

哆啦性格很松弛,只是笑着念叨一句“真有她的”,然后下巴一抬,示意茵瓶放在身后的台子上就好;那严肃的高个子对此不予置评,回过身去拿琴盒,忙活起来。

茵瓶转过身,放下花,最后一鞠躬,留下一句“打扰了”,就快步拉着翘翘离开了排练室。在通向电梯的阴暗廊道上,茵瓶在翘翘的手背上清脆地拍了一记,以示教训。

在电梯里,翘翘长吁一口气;茵瓶惦记着要对伊茉解释,拿着手机拼命敲字,敲得电梯到了也没反应过来,最后踉踉跄跄被拉出梯厢。刚走没两步,翘翘拍了她一下,茵瓶这才抬头。远远地,橙色的逆光从宽阔大门的落地窗外漫进来,一对黑色的影子站在一起,被斜阳拉长,她不自觉眯起眼睛才看清楚,是妈妈和伊茉。

伊茉垂着脑袋微微弯腰,把头发全都挽到一边;妈妈踮着脚,双手绕过她的脖子系上什么后,退开一步,拍拍她的肩,给她整理衣服,像小时候一样。而后伊茉也直起身来,把手上的袋子递还给妈妈,仍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妈妈的丝质裙摆在阳光下飘飘荡荡。

茵瓶和翘翘朝她们的方向走过去,妈妈转头看到她们,便挥了挥手。伊茉也看过来。和刚刚在街道旁边的燥热不同,大厦室内的冷气,仿佛让伊茉的态度也冷下来——她此刻没什么表情,脖子上多了枚闪耀的土星项链。

翘翘识货,一眼认出来:“哇!西太后!”

“嗯,前两天刚好有朋友从香港回来,就托她带了一条。”妈妈笑着打量伊茉,“玩乐队就是要戴这种的嘛!”

项链在阳光里闪烁着珍珠和宝石的光泽,在一身黑色穿搭的映衬之下,异常夺目。伊茉这张脸,是很衬得上这样耀眼的配饰。

“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妈妈问道。

“说了一会儿话……”

伊茉朝翘翘伸手说:“钥匙呢?还给我吧。”

翘翘很心虚地抬眼看她:“被黑皮巨人抢走了。”

“哈?”

“我们交给拉低音提琴的人了。”茵瓶简短地补充陈述。

妈妈好奇道:“你们还见到贝斯手啦?”

“就……打了个招呼。”眼下当着妈妈的面,她不敢说出闯祸的事,于是故意岔开话题:“妈妈,你手上拎着什么呀?”

“我都吃好了,给你们带了一点。”妈妈提起手上的小小打包袋,“你茉茉姐姐说等下要站好一会儿,不吃点东西是肯定不行的。”

伊茉问:“要不还是一块儿上去吃?”

“不要!”

茵瓶翘翘几乎是同时异口同声地喊出来,妈妈和伊茉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茵瓶绞尽脑汁想要解释些什么,翘翘在这危急关头马上接话:

“毕竟……排队要趁早嘛,我们得先走了!”

虽然伊茉还是带着质疑的目光看着她俩,但好在妈妈对这个理由买账了,点点头说“是这样噢”。茵瓶和翘翘二人,此刻只希望快点逃离犯罪现场和那位倒霉的名誉受损者——向伊茉道别后,她们一人一边挽着妈妈的手臂飞速逃离。

暮色渐浓,排队的地方人越来越多,乌泱泱一片有些热闹,很多人都穿着带有Fant?me Speed 图样的黑色短袖。在排队的过程中,茵瓶通过手机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向伊茉解释了一通,并表示诚恳道歉;对此,伊茉只回了一个吊儿郎当的史努比动图。

几人入场后,幸运地得到了一个前排稍微靠边的位置。茵瓶回头,看到身后一片乌泱泱的听众,反应过来为何说要提早来排队抢前排,否则自己可能真的需要踩一副高跷。

前面两支新人乐队其实也不错,但也许是因为资历尚浅,观众的热情直到演出的中场才高涨起来。今天举行演出的是个约一千人的场子——当然茵瓶不了解这么多,是听翘翘说的——今天一大半的观众是奔着有点知名度的压轴乐队而来,因此前面作为热场的两支新人乐队不免吃些亏。茵瓶很懂这种被压一头的局促,在心里暗暗给他们鼓劲。

在一阵嘈杂的自由鼓点中,第二支乐队的最后一曲结束。乐手们徐徐退场,舞台上的灯光完全熄灭了。在全场陷入黑暗的瞬间,台下的观众却躁动起来,发出猿人一样的欢呼;前面的几个人兴奋地抬高了声调说话,茵瓶这时候才发觉那是几个日本女孩。

“啊,FS要出来了!”翘翘举着相机对准黑漆漆的舞台。

一束细细的光源倏然打亮,本应齐聚乐队成员的舞台却依然空空荡荡,只有伊茉一个人迎着那一线光,坐在键盘后面。她的演出服并不浮夸,不过一件白色吊带背心和牛仔裤,但整个人熠熠生辉,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灯光投出睫毛的密密阴影,照得那条土星项链闪闪发亮,和左边锁骨下方细细的纹身相得益彰。只有头发,她的长发还是那样,不带任何装饰地,被光影笼罩出一圈耀眼的轮廓。

伊茉长吐一口气,胸口随之起伏一下。吊带下露出的浅壑反被灯光衬亮,像一道温软的银河。

随着观众的欢呼声暴起,伊茉有些腼腆地低头笑了一下,而后迎着光抬脸,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又将手指送出顶在掌心,示意安静。只是这样一个手势,就可以让整个场地的热潮,在几秒之内,转变成预备狂欢的沉默。

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视中,伊茉低头举起左手,以慵懒的速度打着响指;四五下预备拍后,另一只手开始在键盘上灵活自如地跑动,一串玲琅的旋律像小狗一样奔跑出来。即兴的演奏渐渐进入主题,伊茉彻底解放出双手,在键盘上华丽地跑动,和声色彩不断地交织重构,明暗变幻之间,听觉的本能告诉所有人,这段音乐即将迎来一个新纪元——所有华丽的技法在一瞬间被剥离,只剩轻快的和弦拍子,是经典的《close to you》的前奏。

茵瓶看过很多次伊茉的钢琴演奏——汹涌的、澎湃的、以一己之力引领整个大型管弦乐团的——但从来没有过像此刻这样自如,这样轻盈。她感到心口闷闷的,有什么随着律动一步步地好像要跳出来一般。偷偷地,她用手掌摁住。

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其他乐器,黑漆漆的舞台上只留了那一线光。伊茉瞳孔中的光影随着律动明明灭灭,她是个天生的表演者,无论是用键盘还是声带,都能精准勾起听者的共鸣。随着最后一个和弦被拖延成破碎的形状,在浪潮般的欢呼声中,所有光源再次被掐灭,陷入狂热的黑暗之中。

茵瓶看了一眼节目表,第一个曲子本应是那首Summer Snow,并没见到有爵士即兴的节目,大概是临时进行了调整。在黑暗的一线光束中,伊茉起身背上吉他,把麦克风插进中央的麦架里,手上明明只是在调整耳返,神色却像俯视着世人一般肃穆。

伴随着电吉他的一串长啸,引出一阵鼓点和电子乐的合奏,舞台后方的巨幕突然投出乐队的logo,所有灯光自下而上亮起,在致盲的炫目退潮后,乐队成员已然就位。

鼓手哆啦手持麦克风坐在后面,一头蓝毛和爬满精巧花藤的手臂依然十分打眼。随着她的一声振臂高呼,前排的听众便如同被潮汐吸引的海潮一般,朝舞台的方向伸出手去。

哆啦穿着宽松的白色无袖背心,看起来吊儿郎当,一手耍酷般转着鼓棒,一手拿着麦克风说些俏皮话,担任着开场白的任务:?“……我看到了噢,这里有上次在东京见过的熟面孔!啊呀——FS距离上次live已经有段时间了吧,啊,多久?什么时候来着?”

台下有人喊着“Christmas”和“圣诞节”,哆啦就露出那颗俏皮的虎牙笑着点点头。虽然坐在最后面,但只消两三句话,便能轻而易举地抢过风头来。整场的互动和氛围被她炒热,乐队其他成员的状态也随观众的互动而轻松下来,连伊茉也卸下演唱时酷酷的样子,笑嘻嘻地跟大家打招呼。高个子贝斯手穿着白衬衫,扶着她的巨琴;代替伊茉接任键盘位的,是个胖胖的中年大叔,身穿黑白色的背带西服,戴一枚红领结。茵瓶觉得他有点眼熟,妈妈反应过来,指着台上惊讶道:“哎那不是刚刚的餐吧老板吗?”

接着哆啦郑重地向远道而来的听众们道谢,还用日语翻译了一遍,双手高举鼓棒,笑得好像哆啦A梦拿出宝器的姿态。两支鼓棒在空中交叉击响,贝斯手偏头跟后方的她对视一眼后,微微躬身,缓缓拉动琴弓。

低音提琴厚重的音色从舞台深处浮起,牵出好似能将人完全包裹住的长音。演奏者的左手把位渐渐由低向高蜿蜒,在利落精巧的揉弦下,平静的长音便在键盘和音构筑的海面上相互推挤着、涌动着,木吉他像破碎的月影洒落海面,主唱和键盘手无词的和声如同晚风。

“好厉害,重新编曲了吗?”翘翘感叹道,“这首本来是摇滚,变成弦乐开场了。”

交织的合奏中,一切渐渐明朗起来。伊茉闭着眼睛,手扶立麦,随着低音提琴手一个渐强的拉弦如深海巨兽般嘶鸣,虔诚地吟诵出第一句歌词。VJ的蓝紫色光影迅速变幻,像被第一缕日光唤醒一般,鼓点和灯光像焰火般同时奏起、迸裂,底鼓持续发出闷响,乐器层次随着歌曲层层发展叠加,伴随着一连串激昂的鼓点和电吉他的啸鸣,终于迸发出摇滚乐的力量。

茵瓶不自觉地握住又舒张着手指,感到指尖似有电波流动,酥酥麻麻。在茵瓶心里盘旋了很久的那个肤浅的问题,此刻有了答案:是的,她喜欢,她终于意识到那心口几乎跳出来的究竟是什么。其实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只不过跟当年一样,眼前绚丽的摇滚舞台和当年那场爵士沙龙几乎重合——对这样饱含热烈的演出,她的免疫系统从来都束手无策,只有失灵、崩溃、发烫。

绚丽的AJ和器乐持续碰撞,擦出火花,观众随着热烈的氛围不断收缩膨胀。伴随着一连串激昂的鼓点和电吉他的啸鸣,这一曲终止在一个极强的拍点上。在急促的光点之中,所有人迸发出热烈的欢呼,酣畅的热情充斥着整个场地。一直以来,通过黑白乐谱去捕获音乐的茵瓶,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将视听感受融为一体,胸腔鼓鼓作痛,她感到自己快要被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吞噬掉了。

原来音乐可以是耀眼得如此恐怖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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