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觉得自己大概命里缺点什么。
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他似乎都是最倒霉的那个。
小学春游，别人捡到的是四叶草，他踩到的是蚂蚁窝；中学.运动会，八百米一起跑就摔了个狗吃屎，脸上的伤一个月才好；高考当天，准考证被家里的猫叼去沙发底下，差点进不了考场；大学宿舍抽签，别人拿到朝南阳光房，他独得靠近垃圾道的阴暗角落；毕业找工作，面试当天遇上暴雨，衣服湿透进场，形象分直接归零……
现如今，林序已二十有五，日常仍持续坎坷不断。
今早，闹钟不知道怎么的就罢工了，睁开眼睛时，已经比平时晚了半小时。慌慌张张穿衬衫时扣子直接飞了一个，只好找别针凑合一下。好不容易出了门，想买个包子垫肚子，排到他时却只剩豆浆，而且，最后一个杯盖也让上一个顾客拿走了。
好在公司只隔一条街，林序紧赶着喝了两口，烫得舌头和上牙膛好像脱了层皮。
一路小跑着进公司大楼，最右边的电梯门正要关。林序一个侧身挤了进去。
电梯里站着一个人，微笑向他点了下头。
林序愣了半拍，认出来，这不是自己楼上的那个邻居吗？好像叫——沈迟。
林序对他印象不深，只是在小区里偶尔碰见过。一个月前公寓防火演习，两人遇到时发现住上下楼，礼貌性.交换了名字。记忆里，这人话不多，永远是一副“风吹不动”的淡定模样。
“你也在这儿上班啊？”林序脱口问，随即注意到对方按的，就是自己要去的十五层。
沈迟神情平静：“嗯。”
淡淡的一个音节。
林序暗暗撇嘴：真是惜字如金。
电梯缓缓上行，到七楼时， “哐当”一声，轿厢猛地停下。林序手中的豆浆直接泼了半杯出来，烫得他手一抖。
“靠……”林序忙去按开门、关门、数字、所有按钮，完全没反应。
沈迟看了眼顶端的指示灯，语气不疾不徐，像在陈述天气：“坏了。”
林序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一股无名业火涌上来，用你说，老子不知道这是坏了吗？
袖口和手上都黏糊糊的，他捏着手机看时间——八点五十二。九点整早会，今天自己还是主讲，完了。
身后，沈迟慢条斯理地走上前，按下应急按钮，用冷静得近乎过分的声音说：“东侧电梯故障，请求维修。”
林序忍不住：“这么淡定，你难道不是九点上班吗？”
沈迟垂眸，腕表闪了一下：“还有六分半。”
林序靠在电梯墙上，差点气笑。
余光里，那个沈迟气定神闲，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偏偏这副样子，让林序更烦躁。
他忍不住偷偷打量。
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挺好看：身材挺拔，眉眼清俊，轮廓干净。着装也很体面：衬衫西裤，扣子一丝不苟，连袖口和裤脚都平整得毫无瑕疵。
看起来像什么都不会出错的人。
林序心里冷哼：就算长得帅，迟到了还不是一样扣奖金？
手机不停震动，群消息里已经有人在催他的PPT。
心里越急，胸口就越发热，额角冒出薄汗，林序感到喉咙发紧，呼吸不畅。
空气里，浮起一股若有若无的柑橘气息——凌乱，带点急躁的尖锐感。
沈迟的面部表情终于发生些变化。
他安静地盯了林序一瞬，确认不是自己错觉，才低声提醒：“你的信息素在溢出。”
林序愣：“啊？”
沈迟语气依旧平缓：“请控制一下。”
林序反应过来，脸一下子涨红：“你在说什么鬼？我是Beta啊！”
沈迟看着他，眉心轻轻一蹙。
他打成年以来，就被确诊为低敏体质，几乎对所有的Omega都无感。可眼前这股味道，游离、真实。不强烈，却足以钻进自己的感官。
到底是谁出了错？
沈迟没再出声，只收回目光。
这个急脾气的邻居，他其实注意很久了——长相漂亮，眉眼生动，业主群里四处树敌，偶尔在小区里和快递员拌嘴，总一副炸毛的样子，却出奇的可爱。
而且——他早就知道对方在这家公司上班。
突然，电梯门外传来维修工的喊声：“里面有人吗？”
林序立刻凑到门缝处，大声应：“有，有两个！”
“站远一点，马上给你们开门！”
“哦。”林序乖乖退后。
沈迟侧头看他，眼神像在笑。
-
电梯门打开，林序夺门而出，进办公室前把那半杯豆浆扔到了垃圾桶里。
取了笔记本电脑一路小跑冲进会议室，墙上的电子钟显示09:06。
“不好意思，刚刚电梯坏了。”
“可算到齐了。”经理大声道，“今天的例会，向大家介绍我们部门邀请到的一位顾问，接下来几个月会和各位一起推进项目。沈老师目前是资深数据分析专家，就职于著名跨国咨询公司AFG。”
林序心里“咯噔”一下。
抬眼，就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投影灯下——沈迟——刚刚一起被困在电梯里、举止让人莫名烦躁的邻居。
还没从惊讶里缓过来，就听见沈迟开口，声音不紧不慢：“大家好，接下来几个月，麻烦多指教。”
林序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小林是我们当前项目的执行主管，下面请他来介绍一下目前的进展。”部门经理笑着说。
电脑开机的时间像一个世纪，好不容易显示出桌面，却在双击了PPT的图标后，突然黑了屏。
“该死！”林序小声咒了句，立刻叫旁边实习生，“我电脑又出问题了，昨天给你的备份还在吧？”
“在的。”实习生在自己的电脑上鼓捣了一阵，递给林序。
会议正式开始。
林序一边讲，一边心里还念叨：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可偏偏——刚说到正题上的时候，投影仪突然闪了几下，画面消失了。
全场盯着大屏幕，经理皱眉，林序手心冒汗，猛点鼠标，毫无反应。
“线没接好。”旁边一个声音淡淡传来。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指了指电脑和投影仪的接口。
林序愣住，侧眼一看，果然。
他在心里骂自己，连忙把线紧了紧。投影重新亮起，画面出现。
“谢谢。”他咬牙吐出两个字。
沈迟点点头，神色依旧淡定。
林序深吸一口气，继续演示。
他讲得飞快，生怕再出状况。可前期工作还没说完，沈迟突然开口：“停一下。”
林序一怔，抬头。
沈迟目光落在屏幕上，声音沉稳：“用户画像和产品定位有矛盾，存在逻辑问题，结论不用听了。”
全场落针可闻。
“我们做过前期调研的。”林序忍不住反驳，声音急切。
沈迟看着他，神情平淡：“调研不等于结论正确。”
林序喉咙一堵——这人，是他仇家派来的吧？
不，林序带着怨念垂下眼去，全世界都是他的仇家。
倒霉，他的人生就是一连串的倒霉。
台下，同事们交换眼神，似乎在等他爆发。
经理及时打圆场：“那今天暂时先介绍到这儿，会后我们再具体讨论改进方案。”
会议结束，林序抱着他那台不争气的笔记本电脑灰溜溜往办公室走，身后跟上来一个人。
沈迟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提着文件袋：“刚才不是针对你。”
声音冷静，平平淡淡。
林序胸口堵得慌，没言声，推门进了办公室。
沈迟没有进去，只低头揉了下眉心。点亮手机，屏幕上是几分钟前的一条信息：
【航班延误，合作方取消签约。】
男人眸色暗了暗。他同时在对接另一个大客户的跨国项目，合作方一直举棋不定，之前好不容易达成一致，本安排今日下午完成签约。
倒霉体质，并不专属于谁。
只不过——有人烦躁冒火、怼天怼地，有人，却早已习惯了、看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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