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序抱着厚厚一摞文件跑去复印室。跨部门会议临近，他得把补充材料准备出来。
复印机开始工作，可才跑了十来页，就“吱嘎”一声停了，故障警报的“哔哔”声让人无比心烦。屏幕显示“卡纸”。
林序额头青筋直跳，弯腰拉开储纸盒，扒拉来扒拉去，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直起身子，插着手一边思考如何把这个大型复印机拆了，一边咬牙切齿：“就知道又会出幺蛾子……”
“旁边有使用手册。”一个声音从身后淡淡传来。
林序回头，看到沈迟站在门口，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用下巴向他示意旁边的桌子。
又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林序瞬间皱起眉头，对这人的不满又爬遍全身。
沈迟没再说什么，走进复印室，把外套搭在椅背上，看了看复印机屏幕的指示，伸手拿起用户手册翻看。
“……我自己会看！”林序嘟囔。
“反正我也要用复印机。”沈迟没抬头，目光在手册的其中一页停留。
几分钟后，他起身，按了两个按钮，动作熟练地拆开了复印机的前板和侧板，顺着纸路寻找卡纸部位。
“那里！”说着，林序伸过胳膊。
“等下！”林序的手被沈迟握住，“小心，这里是定影位置，复印机的定影温度高于100度，别烫到。”
林序身子僵了一瞬，迅速抽回手。
之后，沈迟找准位置，用双手抓住卡纸，沿着出纸方向慢慢将其拉了出来。
林序感觉自己似乎很没用，但是竟然破天荒没有气急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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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林序来到小区快递点，看着自己定的那箱矿泉水、在心里骂了一百遍：特么的不是说给我送上楼的吗？
他铆足劲儿搬起箱子，硬着头皮往自己的公寓楼挪步子，但走到一半胳膊就酸得抽了筋。又偏偏在“嗷嗷”了两声后撞见了沈迟。
沈迟停住，看了看箱子，又看了看龇牙咧嘴的林序。
下一秒，箱子被接了过去。
“为什么用这种方式买水？”
“……操作失误。”林序耳根发烧，悻悻跟在后面。
几天内，自己狼狈的样子怎么都被沈迟撞见了？
电梯到了十九层，林序小跑着掏钥匙开门，沈迟跟在后面，只把水放在屋门口，没有踏进去。
“先走了。”
林序的“谢谢，下次请你吃饭”的客套话还没说完，沈迟已经进了楼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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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序入职短短三年，已经升到项目主管，公司不乏一些心里不平衡的同事。加之怼天怼地的暴躁性格，除了自己部门那位老好人陈经理和手下那三个憨憨，几乎不招所有人的待见。
周五要进行的跨部门会议，全公司都要参加，林序作为主讲，实在不想再被那些人反复挑刺。
周四，林序一直加班到深夜。
窗外冷月当空，办公室亮着零星几盏灯。
他时不时抬头，穿过落地玻璃墙瞟南侧办公室。这个小房间其实是他们这间大办公室的套间，沈迟正坐在里面。
Alpha面前摊着几沓厚厚的资料，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侧脸上，冷静、专注，和白天一样不疾不徐。
一个顾问，有什么班可加的？
十点左右，林序终于重新整合了当前的所有数据，闭眼揉太阳穴，忽听到南侧办公室开门的声音。
林序看走出来的人，忍不住开口：“顾问同志，你也这么日理万机啊？”
沈迟愣了愣，神色如常：“我同时有三个项目在跟进。”
“这么苦？”林序睁圆眼睛咂舌：“不过，能者多劳。”
沈迟浅笑：“你要喝点什么吗？我去茶水间。”
林序捏着眉心起身：“一起去。”
一人一杯咖啡，肩并肩站在茶水间外面的小露台上。
两人都没说话，却因为这点静默的陪伴，让这深秋的夜，显得不那么冷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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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四点，会议室的空气一如既往的紧绷。林序带着疲惫以及巨大的心理压力走到演示屏旁边。
上次被沈迟“拆台”，还仅仅是部门内部的会议，这次要是再掉链子，不仅自己，整个团队都得陪着丢脸。
关于之前线上问卷多为学生群体的漏洞，林序这次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和优化方案：“问卷抽样需要重新分层。学生虽然不属于既定的目标群体，但样本数据并非无效。年轻群体的消费偏好能作为参照，帮助我们识别趋势。问题在于比例失衡，需要重新赋权，降低其在总体中的权重。”
林序说完，瞥了瞥不远处的沈迟，对方也正在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但紧接着，市场部的王经理指着手上的资料冷冷开口：“问卷里这一题——‘是否会选择价格更低的替代品’，选项里居然没有‘视情况而定’。这不是明显的引导性问题吗？”
林序心里“咯噔”一下，背脊发紧。那题确实是他让实习生最后改的，为了避免分支过多。结果……被人揪住了。
他正要硬着头皮解释，脖颈后方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直窜胸口。
林序双手撑在桌子上缓和，沈迟突然淡声开口：“引导性问题不是不可取，而要看目的。若目的是测价格敏感度，把模糊选项剔除，反而能拉开群体差异。林序的设计没有问题，只是后续解读要加上限制条件。”
王经理噎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过去，随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
“这人是谁啊？”
“用户部新来的吗？”
“看起来好A啊！”
……
“哦哦，忘了向大家介绍，”陈经理赶紧站起身，“这位是资方从AFG公司聘请的特别顾问，专门负责监督和指导林序团队目前的项目。”
沈迟和各个部门主管对了几眼，面无表情。
林序继续把PPT讲完，产品部的何主管又开始发难：“你们的调研报告里，街头访谈样本太少，只有十几份。十几个人能代表几百万白领的需求吗？”
“我们目前受制于人力和资金，还在考虑进一步优化方案。”林序身体不适，出口的话也显得没有底气。
“建议加入定向访谈，可以找白领群体做小范围深度交流，以补足量化问卷和街头随机采访的缺口。”沈迟的话又让全场安静了一瞬。
向来以挑刺著称的财务部李主管也开口了：“你们调研进行得半半拉拉，预算已经超了百分之二十，这个怎么解决？”
这次，沈迟索性没等林序开口：“外采经费占比过高，这是时间被压缩导致的，团队没法决定。我目前正在和项目方协商延长时间、增加预算，团队除了可以使用公司自有渠道节省成本，同时可以尝试与合作方共享部分外部样本库资源，这样能减少至少一半的采集压力。”
他顿了顿，冷冷扫一眼财务部和市场部的主管：“所以问题不在研究，而在条件。”
何主管轻笑：“延长时间和增加预算，说来轻松，资方通常不会爽快答应吧！？”
会议桌周围有人暗暗点头，气氛似乎又要转向。
沈迟目光扫过在座的人，字字清晰：“你们也看到了，时间不够、经费不足，样本便会存在重大漏洞，做出来的数据也不会具备参考价值。资方拿着当前的结论去决策，后果一定是项目失败，损失成倍。到时候，责任由谁来背？”
何主管愣了一下，脸色微变。
沈迟继续，语调平稳：“与其交一份低成本却偏离实际的无效报告，然后让资方赔掉几千万，不如提前明确困难，多争取一些时间和经费。这不是花钱，而是替资方省钱。他们不傻。”
气氛骤然沉下去，会议室的锋芒，一瞬间全被这个Alpha收了过去。
没人再敢追问。
林序攥紧手里的激光笔，心里一热。
明明是自己的战场，却有人在正面替他挡下所有火力，把破防一个一个填补好，就像早有准备。
而这人，在一周前，还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林序下意识想要开口，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今天，好像不那么倒霉了。甚至，还有些幸运。
会议一结束，林序第一个合上电脑，几乎是逃似的走出会议室。颈后和心口那股燥气还没散干净，连呼吸都难受。
沈迟不紧不慢地跟上，到电梯口的时候，从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甜牛奶，动作自然地递给林序。
“……你干嘛帮我？”林序没客气地接过瓶子，因为他确实嗓子发干，胃里发酸，正好很想喝点甜的。
沈迟语调平平：“只是觉得，我说几句，他们的嘴会闭得更快些。”
林序怔愣一瞬，随即大笑出声。
顾问面容冷淡，甚至有些不解对方的笑点：“问卷的题目需要做一些优化，这个交给我；深度访谈的事等资方反馈，暂时不用着急。你周末好好休息两天，不用想工作的事。”
林序停住脚步，仰头看他，突然觉得这冷冷淡淡的顾问，其实挺有人情味。
“谢谢。”林序的声音很轻，却发自内心。
“不用，我只是顺便。”沈迟依旧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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