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毓就这么看着她，嘴角颤抖。
良久她道：“回去吧，大家都在找你。”
女孩一声不吭再次跑开。林毓目送着她跑回家，无力地蹲在墙角。
林毓发呆许久，最后还是奶奶找到了她。
天已转晴，许许微风吹过，她冷得颤抖，奶奶将身上的灰色衬衫扒下来。
被打湿的衣服粘在单薄的身子上，瘦弱导致骨骼清晰可见，奶奶看着摇摇头，把衣服披上。
“回去你快点换身衣服，别着凉了。”奶奶道。
林毓一声不吭，木讷的跟着奶奶回家。
一进屋里，就只看见林川流一人。
他看了一眼进门的林毓，嘴角抽搐几瞬，还是没说出话。
林毓把自己锁进房间，尽管身上的衣服还湿漉漉的，粘在自己的身上，夏日开了窗的屋内燥热无比，她只觉昏头转向。
最后一丝理智撑着她换好衣服，屋外的召唤就此响起。
“林毓，出来，爸爸有事和你商量。”林川流摁了摁门锁，没能扭动，便开始急促的敲门。
林毓拿着干毛巾搓着发丝，晃晃悠悠的去开门，林毓被带着进了客厅坐下。
林川流坐在她对面的沙发，淡然自若：“我们已经帮你办理转学手续，今后你就跟着我到西城生活，那里的教育资源比南城好。”
林毓有一瞬感觉气喘不上来：“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问过我？”
林川流说：“前一阵子我忙，没能在暑假的时候就安排妥帖，虽然现在是迟了点，但是现如今才刚开学，进度也落不到哪里去，行了，赶紧收拾东西，晚上就走。”
林毓头晕目眩，望向奶奶。
奶奶站在一旁，攥着衣角，强扯出一个笑：“阿毓，都是为了你好。”
林毓的心情被烦躁牵动，嘴角不住抽搐：“凭什么？你们都没问过我。”
冷不丁冒出这一句，正要起身的林川流看向她。
“西城有什么好的？”
林川流扶额：“你懂什么？你难道像你爸我一样挣扎了半辈子才能脱离这吗？我好不容易攒的钱在西城买房，为了给你更好的，你就不能懂点事？”
“到底是给我更好的，还是给那母女俩更好的，你自己心里面清楚。”林毓甩下一句，回了卧室。
林川流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背影，冲着奶奶道：“你看看，我处处为了她好，反倒落得这个名头。”
“妈，我看她就是个白眼狼，谁都不服。”
奶奶手足无措，还是帮着林毓说话：“毕竟这事太突然，阿毓一下子接受不过来，我看这缓几天，让阿毓有个心理准备。”
“准备什么？今晚就给我搬走，我给她转的可是西城一中，每个人削尖脑袋往那里进，再拖几天，她就能甩到十里八外了。”林川流下了最后通碟。
林毓侧卧在床上，感觉身上隐隐发凉。
她终是敌不过林川流的决定，她如今得离开这。
她不能反抗也没办法反抗。
因为奶奶也想让她走。
天边将黑未黑，朦胧的蓝光洒进窗内，少女枕着枕头，长睫下的眸子也泛起一层蓝雾，最后凝成一滴泪，滑落在枕间。
她爬起靠在床边，将手机伸向窗外，靠着蹭小卖店的WIFI把信息发出去。
林毓：我要离开南城了，就今晚。
才过一会儿，游沁回复：怎么这么突然？出什么事儿了？
林毓将手伸回快速打字：我爸帮我办理转学，以后就要去西城读了。
游沁：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一声？你等我。
林毓还在敲打：可能以后回来没办法这么频繁，我有件事求你帮我。
林毓：从小到大，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平时帮我多照看一下奶奶，实在不行，每天到我家窗外喊一声她问个好也可以，她一个人待在家里面，我总有点不放心。
刚敲完最后一行字，游沁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林毓！”
蹑手蹑脚间又带着几分急切，游沁慌里慌张地跑来。
林毓家就在一楼，从窗户轻轻一跳下去就是大院，甚至可以说翻个窗就可以下楼，林毓就这么隔着防盗网看着人向着自己奔来。
游沁叉着腰，气喘吁吁地说：“你他妈不早说，我还有东西没给你。”
她丢上来一个小物件，林毓眼疾手快接住，是一个小芯片。
“我知道你手机没卡，万一你爸带你去西城，连WIFI也连不上，你就拿这个跟我联系。”
游沁站在夜色中，明亮的眼睛在晚风吹拂飘散下来的发丝里闪动。
“你给我省着点用啊，要是被我爸知道我偷偷又开一张卡交两回费用，把我打了死都有可能。”
林毓笑了，真情实感，心潮澎湃。
“我也有东西给你。”
林毓转过身，在书包里面翻找，不一会儿又来到窗边，举起手里的木盒：“这是你喜欢的那个歌星的专辑，我前几阵子拿下了，本来想打算你生日的时候我再给你，看来没机会喽，现在给你。”
说罢，她把东西扔下去，游沁稳稳接住，打开木盒，果然留着狂野长发的俊俏歌星的大头照映入眼帘。
游沁也笑了，骂道：“神经！我都说这版最丑了，你还买这版，算了，我勉为其难收下吧。”
林毓趴在窗外：“我帮班里住宿生跑了快两个月腿，才攒这么多钱，你必须给我当神仙一样供着。”
两个人哄笑，相对无言。
游沁垂下头，道：“保重。”
“你也是。”
“记得回来。”
“好。”
晚风拂吹，吹去林毓脖颈间掉下的发丝，拂走游沁衣服上的碎发，在将黑不黑的天光中交织，暗自将这个诺言烙在彼此心间。
送走游沁，林毓拖着病躯，将自己没几件能穿的衣服一股脑塞进行李箱，把那个碎屏手机和那张小芯片放在书包的暗层里。
背上书包往屋外走，刚打开门，就撞见来敲门的林川流。
他没想到林毓这么快就收拾好了。抬着要敲门的时候在半空中，要落不落。
林川流握紧拳头到嘴边，咳嗽几声：“收拾好就快走吧，我出去挪车。”
林毓难得乖巧，服从地点点头。
林川流招呼也没打，先行出了门，林毓侧头，奶奶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
林毓走过去，坐在她身旁，拥住奶奶：“奶奶，我要走了。”
奶奶粗糙的掌心在她背后打转：“去了要听你爸爸的话，有什么事，受委屈了就给我打电话。”
还是止不住泪花，林毓把头缩在奶奶温热的颈窝，哽咽道：“奶奶，我舍不得你……”
“你去上学又不是不回来了，放心，奶奶一直在家里等你。”奶奶脸上慈祥的笑越发难耐，但依旧安慰。
林毓就这么抱着奶奶，感受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奶奶摸摸她的头：“如果以后你爸不管你了，你就回来，奶奶管你。”
“嗯……”
“好了没！走了！”林川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汽车的轰鸣。
林毓不舍地起身，依依不舍地道别后，正要往门外走去，奶奶此时追了上来，将口袋里的零钱全塞进林毓书包的夹层。
“买些好吃的，不能亏待了自己。”
林毓看着眼前笨拙的老人，泛红的眼眶再次映出泪花，她再一次抱住老人，只是一瞬，随后转头，往屋外夜色走去。
她坐上了副驾驶，摇下车窗，向车外的老人挥手：“别送了，回去吧。”
汽车开始发动，往大院外驶去，奶奶蹒跚几步追去，最后停下，遥遥望着汽车消失在茫茫夜色。
林毓心脏抽痛，一路无言，望着窗外建筑向后倒流。
夜色晦暗，这片土地上星星点点，路灯照亮前方的路。
她要记住这条路，哪日她迫不得已，要自己回来。
西城离南城有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车程，林毓强撑着睁着双眼，模棱两可地记着路线。
小车终于驶出黑漆漆的大路，眼前的城市灯光璀璨，万家灯火齐鸣，繁华喧闹。
林川流忽然道：“饿了吗？下车买点东西吃。”
林毓点头，确实，她自早上吃了那份早餐，肚子里面就再也没什么东西，现在饥饿与困意交织在一起，难受的要命。
林川流到了一处面包店，装袋几个面包还有杯牛奶就上了车，递给林毓：“吃吧。”
林毓接过，开始狼吞虎咽。
林川流发动车子的手一顿，侧目看见林毓饥肠辘辘进食的样子，无声叹了口气，道：“慢点吃。”
林毓稍稍放慢进食的速度，但依旧大口大口地把面包往嘴里塞。
林川流想要伸手过去，擦拭林毓嘴角的面包屑。林毓下意识瑟缩，进食的动作也停下，两个人尴尬地僵持一瞬，林川流率先收回手，发动车子。
一路上两个人没再说话。
汽车驶向一处装修典雅的小区，停在一处单元楼前。
林毓先打开车门，下了车，林川流告诉她楼层和门牌号便先去停车了。
林毓的行李箱还在林川流后备箱，估摸着他会拿过来，自己背着包忐忑地上了楼。
在一处崭新的木门前，林毓不知怎的心生怯懦低下头，看着脚尖，洁白的感应灯光映着自己的影子，慢慢拉长。
到底敲还是不敲？
林毓刚要伸出手，就想着要不然等林川流上楼来再开门，才踌躇几时，眼前的门就被拉开了。
温润尔雅的女人此时围着围裙，挽起发梢，柔顺的发丝被完在耳后露出和煦的脸庞，探出门外看见眼前人，祝舒雅弯唇笑笑：“小毓来了？快进来吧。”
林毓呆呆地点头：“阿，阿姨好。”
祝舒雅迎人进来，林毓跟着进了客厅。
祝舒雅道：“你先跟着青禾在沙发上坐一会，以后就是你自己家，别拘束，等一会，饭马上就好哈。”她往另一侧的厨房走去。
林毓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地面铺着的瓷砖洁白透亮，墙壁被粉刷的干干净净，水晶灯发出暖光，家具都是新买的，干净精致。
此时她看见那个女孩正端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眼神有几瞬往这撇来，林毓不想跟她惹麻烦，在离她最远的小沙发上落座。
“林毓。”女孩稚嫩的声音传来。
林毓被突然唤了一声，侧目看去。
女孩也斜眼睛看着她：“我本来不允许你搬到这来的，要不是爸爸妈妈说会依然最爱我，我才不会让你来。”
林毓嗤笑，这么快就喊上爸爸了？
她洋装点点头：“那可真是谢谢你。”
女孩又说道：“从今往后，你也必须服从我所有要求，你要是敢惹我生气，我就告诉爸爸妈妈，把你送回那个老破小！”
林毓没吭声，自顾自从书包里摸出手机想着插卡刷会信息，手又是一顿，迫不得已的时候再用吧。她心说着，停了手上的动作，又继续听女孩喋喋不休。
“你听见没有？”女孩说。
“嗯嗯嗯。”敷衍的态度丝毫不遮掩，林毓红唇轻抿，忍住不发出笑声。
女孩被她这副不在意的模样有些生气，甩开头跑向厨房。
林毓难得清静，从茶几上拿走遥控器就转台。
门锁一阵滑动，开门声传来，林川流拖着行李箱进门：“我回来了。”
“哎！饭马上就好。”祝舒雅再厨房内忙活也不忘回答。
“行，”林川流把钥匙放在玄关上，循声看向坐在沙发的林毓，“阿毓，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
林毓看今日追凶看正入迷，被叫了一声迟钝地站起身，回答：“好。”
林毓背着背包跟在林川流身后往卧室走去，余光瞥见那女孩正扯着祝舒雅的围裙，嘴里含糊说着：“妈妈，那个姐姐对我一点都不好，我好讨厌她……”
声音不小，正好能钻入林毓的耳朵。
林毓不加理睬，这是她的自由，林毓无权干涉。如果是她还想含沙射影什么，林毓早就想好对策应对。
林川流打开最尽头一处卧室门，林毓看见木制床上的鹅黄色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衣柜书桌都已经被安排妥当。
看来林川流早就想让她搬过来。
她有想过自己可能会像电视剧里的落魄女儿，住在最肮脏不起眼的屋。
“喜欢吗？”林川流问。
林毓回应肯定：“非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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