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檀香袅袅。太后沈知行斜倚在暖榻上，半阖着眼，听着心腹太监低声禀报。
“...楚婕妤处近日并无异常，不过是读书习字，偶尔与李美人说说话。昨日内府局按例送去份例，瞧着倒也安分守己。”太监声音压得极低，“倒是李美人，性子急些，为着炭火棉絮的事，与内府局的人口角了几句，后被楚婕妤劝下了。”
太后指尖缓缓拨动着佛珠，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哦？楚家的女儿，倒是沉得住气。”她睁开眼，目光清明，并无一丝老态，“越是沉得住气，越是不能小觑。楚枭教出来的女儿，岂会是庸碌之辈？继续看着，一丁点儿动静都不要放过。”
“是。”太监躬身应道，“还有...北边军中，沈副将递了消息进来。”他声音更低了几分，“说是近日偶有零星胡骑扰边，均已击退，斩获若干。李将军用兵...似稍显保守了些。”
太后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笑意加深：“保守？呵，李文远年轻时那股子锐气，看来是被岁月磨平了。也好...沈巍这孩子，还是知道轻重的。边关不稳，朝堂上那些老大人们，也该更明白‘忠君体国’的道理。”她顿了顿，语气悠长，“皇上近日...都在做些什么？”
“陛下勤于政务，多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偶尔召见几位大臣议事。只是...”太监迟疑了一下，“只是陛下似乎对北疆军务，询问得格外仔细。”
太后拨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皇上心系社稷，是好事。咱们做臣子的，更该替皇上分忧才是。去告诉咱们的人，李将军劳苦功高，年纪也大了，镇守边关辛苦，这体恤的话，要多说说。还有，楚尚书身为宰辅，家中女眷既已入宫，更应避嫌，前线军需粮草调度之事，就让旁人多分担些吧。”
“奴才明白。”太监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太后独自坐在榻上，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处层叠的宫殿，眼神渐渐变得幽深冰冷。皇帝...终究是翅膀硬了，不像小时候那般容易拿捏了。不过没关系，这盘棋，她才刚落下几子而已。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气氛凝重。
顾惜庭将一份边报掷于案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他面沉如水，眸光锐利如刀，扫过下首垂手侍立的兵部侍郎。
“斩获若干？击退扰边？”顾惜庭声音冷冽，“为何朕收到的另一份密报却说，胡骑此次扰边颇有章法，似有试探之意？沈巍轻敌冒进，折损了一小队斥候，却谎报战功？”
兵部侍郎冷汗涔涔，不敢抬头：“陛下息怒...边报往来或有延迟差异...沈副将年轻气盛，或求功心切，但李将军用兵老成，必能节制...”
“节制？”顾惜庭打断他，语气讥诮，“朕看李将军是太过‘老成’了！还是有人让他不得不‘老成’？”他站起身，玄色袍袖拂过案几，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传朕旨意，北疆军务，一应细务，每日快马直报朕知。再告诉李文远，朕要的是边疆安稳，不是虚报的战功！让他给朕盯紧了，若有失察，朕唯他是问！”
“臣...遵旨！”兵部侍郎大气不敢出，连忙领命。
待人退下，顾惜庭独自立于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落在北疆那片辽阔的土地上。沈巍...太后的好侄子。李文远...他如今还能信几分？楚枭...他的女儿在宫中，这位一向中立的尚书令，心思又会如何？
他想起那日御花园，楚墨音应对顾惜诚时不卑不亢的模样，沉静如水。楚家的女儿...在这漩涡中，她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是一颗安分的棋子，还是...另有心思？
“来人。”他忽然出声。
暗卫如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
“盯着沈巍在北疆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常，即刻来报。还有...宫中各处，尤其是静月苑和慈宁宫，给朕盯紧了，有任何风吹草动，不得遗漏。”
“是。”
顾惜庭的手指重重按在北疆的一个关隘之上，眼神冰冷而坚定。太后想步步紧逼，他就让她看看，谁才是这江山真正的主人。
而此刻的静月苑，楚墨音正从挽月手中接过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香囊。挽月低声道：“是二公子的人趁人不备塞给奴婢的，说是夫人亲手做的，让小姐戴着，安神。”
楚墨音捏了捏香囊，里面除了寻常香料，似乎还有一点极硬的异物。她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收进袖中。
回到内室，她拆开香囊，里面除了干花香料，果然藏着一卷更小的纸条。上面是楚云宁的字迹，比上次更加简洁，却透着错杂：“父遭弹劾，称其徇私勾连边将。兄亦被参治军不严。万事小心，勿忧，兄等自会应对。”
楚墨音的心猛地一沉。来了...太后的手段，比想象中更快更狠。父亲和大哥...她紧紧攥住纸条，指尖发白。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慌，更不能有任何异动。此刻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等着抓楚家的错处。她将纸条凑近灯烛，看着它化为灰烬。
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楚墨音清澈的眸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凝重。这深宫，果然是一座没有硝烟的战场。而她和她的家族，都已身在局中，无处可退。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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