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维尔一无所获。
他融入明净的光线里，在各个偏厅、回廊以及挂着“药剂室”、“文献室”牌子的房门外驻足、倾听，或者偷偷溜进去翻找一番，但一路搜寻下来，却始终毫无所获。
连牧师们的谈话也大多是关于教会日常和普通的慈善事务，根本无人提及“蚀血病”这三个字。
而那些看似可疑的房间要么锁着听不出什么声响，要么里面存放的也只是些常见的药剂和教会的事务书籍。
他甚至去露西娅离去的西侧偏廊转了转，也未曾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错过这次，他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有空溜到光明教会来。
难道要白白浪费这次难得的机会？
他思索着这家教会的布局，分析着剩余的位置和可能遗漏的角落。
如果他这个身体的魔力能稍微多一些，他也许可以使用开锁术溜进那些进不去的房间调查一下，但是现在还未激发魔力连个初学者都不是的他，连保持光隐术都已经有些吃力。
*
在经过一排僻静的小忏悔室时，一扇紧闭的门内传出些许轻不可闻的谈话声，让希维尔瞬间驻足。
“……是的，大主教阁下，伊瑟拉恩地区近期上报的蚀血病案例确实有所增加……”
“我们按照规定，在征得……同意后，尝试使用了部分……嗯……‘那个’药剂，确实取得了不错的抑制效果，部分轻度患者甚至有了痊愈的迹象……”
“后遗症方面还在观察……药剂造价也过于高昂……资金问题也需要考虑……”
“今日是否需要……资助人……”
几个熟悉的词语让希维尔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是……蚀血病和资助人的消息！
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得更近，贴近门板想要听得更仔细些。
“谁在外面？”
一个苍老却充满威严的声音突然从门内响起，直接打断了下属的汇报。
糟了！被发现了！
希维尔浑身一僵。他瞬间明白室内也是熟练掌握光元素的强者，恐怕是自己那不成熟的光元素控制的波动被他捕捉到了。
怎么办？立刻逃走？风险太大，反而更加可疑……
希维尔的大脑飞速运转，迅速做出了决断。
他解除了光隐术，让自己的身影在走廊光线中重新显现出来。
然后深吸一口气，收敛了过于冷静的眼神，在脸上自然地堆砌起了一个路过这里却被突然点名的少女应有的模样。
“对、对不起……”他带着怯生生又带着些许惊慌的表情，轻轻地敲了敲门后，才推开了门。
忏悔室内，一位身着紫色镶金边长袍的老者正坐在那里，一旁站着一位黑色长袍的司铎，应该是之前汇报的那位。
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意外闯入此地，美丽却显得无助的“少女”。
“打扰您了，我……我是希薇儿……是德洛文大小姐的女仆……刚刚路过这里，听到这里有人说话，才……过来看看。”
希维尔金色的眼眸里漾着恰到好处的水光，像只受惊的小鹿。
“请问……您知道德洛文家的专用休息室怎么走吗？我……我是第一次陪大小姐过来，不小心迷路了……”
他微微鞠躬，姿态谦卑又无助，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慌乱之中误入此地的小女仆。
大主教的目光在希维尔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在审视，但很快，他脸上的威严化为了温和的笑意。
“原来如此。没关系，孩子，不必惊慌，光明教会欢迎每一位迷途的羔羊，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或许也是光明女神的指引。”
旁边的司铎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地接过了话。
“德洛文家休息室离这里不远，我这就带您过去吧。”
希维尔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道谢，“非常感谢您……”
他正准备跟随那位牧师先暂时撤回休息室，身后却再次响起了大主教温和的声音。
“请稍等一下，孩子。”
希维尔的心又是一紧。他维持着温顺的表情，乖巧地转过身，微微歪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大主教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大主教走下了座位，朝他走近了几步，带着些许好奇地地说：“冒昧请问，孩子，你……是否有感觉到自己对光元素有着异于常人的亲和力？”
光元素？亲和力？
糟了。
希维尔内心警铃大作。
他强迫自己保持乡下少女应有的困惑不安，把头垂得更低，用一种谦卑又带着些许茫然的语气回答：“光元素？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大主教大人……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怎么会呢？孩子，你身上有着非常纯净的光之气息萦绕，即使你并未主动引导它。”大主教的目光落在希维尔缠着绷带的手上，“我可以看出，你的伤口也因为这份来自光明女神慷慨的赠予而愈合了。”
希维尔又“害怕”地往后缩了一缩，一幅“惊惧不安”的模样。
“那……那是因为我按照医生的嘱咐……涂抹了药膏……”
大主教摇了摇头，慈祥地笑了，语气愈发温和，像是想要打消他的不安。
“孩子，这是并不是普通的药膏能带来的效果，这是一种天赋，是光明女神珍贵的赐福。我冒昧地请求，能否为你做一个简单的光元素亲和力测试？这并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亲和力测试？
希维尔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绝对不行！
S级的亲和力，还是光元素的亲和力，一旦暴露……天知道会引来多少麻烦！
他前世已经因为这个给露西娅添了不快，这一世他更想避开这个没必要的“能力展示”环节。
他不需要这些多余的关注，他只想做个安分守己的“希薇儿”。
他不想引起露西娅的怀疑和不满……一丝一毫都不想！
希维尔立刻低下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裙摆，声音更加柔弱惶恐，试图婉拒。
“非、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但是我已经迷路很久了……我、我真的很害怕大小姐回来找不到我会担心……我答应了大小姐要在休息室好好等她回来的……所、所以……非常抱歉！还是请您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吧……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仆而已……”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带上哭腔，显得可怜兮兮，又带着怕生想要快点逃离的恐慌感。
他的拒绝似乎在大主教的意料之外。
老者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哑然和惋惜。
然而，大主教却似乎对他的光元素天赋极为笃定，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这样啊……确实不能让德洛文小姐久等。不过……”
他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让希维尔更加头疼的建议。
“既然你担心时间，那不如这样，测试非常简单，只需要片刻即可。我们现在就去德洛文家的休息室，在那里为你测试，如何？这样既不会让你耽搁太久，也能满足一下我这个老头子的好奇心。”
希维尔内心简直烦躁到了极点。
这个老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偏偏缠着他不放？
他一点都不想要这种特殊关注！
他咬了咬唇，几乎想要直接毫不留情地拒绝这个纠缠不休的老头，但是突然间又犹豫了。
对方是光明教会的大主教，地位尊崇。而且从始至终态度温和，言辞恳切，没有任何逾矩之举。
他已经拒绝了一次，如果再强硬拒绝第二次，会不会显得太可疑或者太不知好歹？
甚至……会不会让大小姐觉得她这位“临时凑数”的女仆不懂事，得罪了教会的人？
这个顾虑瞬间锁住了他的手脚。
两相权衡之下，希维尔只能咬牙忍住了内心的烦躁。
只是……测试……
只要在大小姐回来之前解决……或者提前想好应付的托辞……
他勉强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温顺地点了点头。
“那……那就麻烦您了，大主教大人。非常感谢您的……照顾。”
他在“照顾”二字不知不觉加重了些许语气，带着一股裹在丝绒里的锐利。
*
希维尔保持着温顺的姿态，与大主教和几位负责测试的牧师到了德洛文家的专属休息室。
牧师们准备一些基本材料，然后把测试用的水晶球放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
“孩子，不用紧张，放松。”大主教笑眯眯地示意，“只需要将你的手轻轻放在水晶球上，集中点精神即可。”
希维尔看着那颗水晶球，内心一片冰冷和抗拒。
但他表面却像个第一次见到魔法造物、既好奇又害怕的单纯少女一般，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轻轻覆了上去。
希望这些绷带能减弱一些测试准确性。
他有些无奈地想。
千万别搞得太轰动……千万别引来大小姐……
然而，在他的手接触水晶球的瞬间，甚至他什么都没做时……那颗原本空荡一片的水晶球骤然爆发出无比强烈的白金色光芒。
宛如……正午的骄阳。
炽烈的光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教会里浓郁光元素朝这里涌来，却不再是平时那股温和治愈的力量，而是带上了填满一切，燃尽所有的疯狂感。
除了希维尔，房间里的其余人都被这骤然提升的光元素浓度弄得一惊。
甚至有几个牧师感觉到了一股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一向和光明为伴的神职者，很少见到如此具有杀伤力的光之力。
一点都没有救赎的温度感。
像是利刃上的寒光，像是带来旱灾的烈日，只为了把自己和对方统统炙烤成灰烬。
所幸，很快光芒就褪去了，一切也恢复如常。
只有水晶球上印出了一个大大的S。
——光元素亲和S级。
大主教原本慈祥平静的表情瞬间被打破。
他猛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个S，又看了看好像被这个情况“震惊”到了的，僵在那边看不出表情的白发“少女”，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
“S级！竟然是光元素亲和S级！孩子！你简直是光明女神赐予的奇迹！这是数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天赋啊！”
希维尔内心毫无波澜，只想叹气。
果然……是这样。
他迅速收回手，适时地露出震惊、茫然又无措的表情，仿佛被这结果被吓到了的少女。他捂着嘴，金色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完美地掩饰了内心的烦躁。
快点结束……快点演完……
他在心里不耐烦地催促。
“孩子！”大主教激动地上前，语气热切无比，“光元素亲和S级是学习光系魔法和神术最完美的资质！你绝不能浪费这份来自光明女神的恩赐！留在德洛文家做一个女仆太可惜了，你不该被埋没在这些荒废天赋的琐事中！请务必来我们光明教会学习，这里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我们将为你提供最好的资源和指导，你将来必定能成为一位伟大的神职者，甚至成为距离女神最近的那个人！”
来了。他最担心的环节果然来了。
又是一个想要把他从大小姐身边带走的人。
他微微垂眸，让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冰冷。
“不用了……大主教大人。”他摇摇头，显得有些惶恐不安，语气轻柔却带着一股坚定，“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但是……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在红月庄园的工作，我想留在那里，留在大小姐身边侍候。我、我对成为神职者没有什么……”
“不不不，孩子，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大主教急切地打断他，显然无法理解他的“不思进取”。
S级光元素亲和的天赋让他的惜才之心溢于言表，说话也激动了不少。
“如果你担心德洛文小姐不同意，没关系！我可以亲自去和她沟通！德洛文小姐一直以来很支持光明教会的工作，是个深明大义的好孩子，她一定会理解并支持你的选择！绝不会阻碍你走上更合适的道路！毕竟，这可是绝无仅有的S级光元素亲和啊！”
和大小姐沟通？
想都不要想！
希维尔突然抬起头，脸上那股惶恐突然消失了，他看着大主教，金色的眸子没有了温度，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妙。
“我不需要您做这些多余的……”
这时候，休息室的门发出一声轻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希维尔的话语戛然而止，略带惊恐地朝门口看去。
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华贵的裙摆如同玫瑰花瓣一般层层叠叠地绽放，却带着一股睥睨的冷傲气势，高跟敲在教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又令人心颤的声音。
她的到来瞬间遮蔽了门口的光，只留下一道带着压迫感的影子。
露西娅……回来了。
希维尔脸色瞬间变白，这次脸上真的浮现出了真实的恐慌和害怕。
他、他还没有……
露西娅暗红色的眼眸淡淡地扫过室内略显喧闹的景象，最终落在了被大主教灼灼注视的希维尔身上。
希维尔的心又颤抖了起来，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您这里倒是挺热闹。”露西娅身后，苍绿色眸子青年主教带着笑意走了出来，“您这个新收的漂亮小女仆好像很受欢迎呢，露西娅小姐。”
露西娅无视了卡麦尔的话，径直走了过去。
她走到了希维尔和大主教的旁边，伸出手把希维尔从大主教身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突然被熟悉的玫瑰冷香笼罩，熟悉的温度透过绷带再次渗入了他的肌肤。
希维尔瞪大了眼睛。
而露西娅已经及其自然地松开了他的手，看了向大主教。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个贵族小姐一样优雅地坐在了沙发上，看着大主教的眼神平静而幽深。
“大主教阁下，您要跟我沟通什么？”
“不如现在就说说吧。”
露西娅：（冷笑）让你乖乖呆着，你给我四处招蜂引蝶？
希维尔：……
希维尔：（惊讶）（打量）
露西娅：？
露西娅：你想说什么就说。
希维尔：（迟疑）……你吃醋了？
露西娅：？
露西娅：（寒冷）你有病？我至于吃一个老头的醋吗？
希维尔：（肯定）你吃醋了。
露西娅：……
露西娅：（冷笑）行。
接下来某个冒犯了大小姐的小坏蛋被大小姐拖进了小黑屋。
不久后里面疑似传来了不知道是哭声还是什么声音的小猫喵喵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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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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