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温度骤然变冷。
大主教在最初的惊讶后，倒是迅速恢复了那副慈祥温和的模样。
他微笑着向露西娅行了一礼，语气和缓地解释道：“德洛文小姐，您来得正好，我正好想要把这件惊喜的事情要告诉您。”
“方才我为您的这位女仆，也就是希薇儿小姐，做了一个简单的测试。测试结果非常出人意料！她竟然拥有百年难遇的光元素亲和力，而且达到了惊人的S级！”
说到这里，他又欣喜和激动了起来。
“S级的光元素亲和啊！这简直是光明女神赐予的奇迹，是修行光系魔法与神术最完美的资质！只要稍加引导就会取得惊人的成果！您同样作为亲和力S级的天才，应该也知道这份天赋有多么的难能可贵和优秀！”
“我认为让如此天赋埋没在琐碎杂务中实在是暴殄天物！因此我正冒昧地向希薇儿小姐提议，希望她能留在光明教会，我们将倾尽资源培养她，她的未来必将不可限量！我就是正想与您商议此事，希望您能给光明教会，也给希薇儿小姐一个机会。”
“不要让宝贵的才能泯没在寂寂无名的大众之中。”
露西娅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喜悦。
那双暗红色的眼眸深处，仿佛只有深不见底的漩涡。
然而，这样的表现更令希维尔担心了。
露西娅的沉默和那冷漠的侧脸，让他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她会拒绝还是生气，让他更加心乱如麻。
但她并不开心。
这是他唯一能确认的事情。
“哎呀，光元素亲和S级？”卡麦尔主教的话突然打断了凝滞的气氛，他像个大狗狗一样蹭了过来，朝着露西娅眨了眨眼，“这可真是……美妙的发现。”
苍绿色的眸子落在希维尔的身上，带着一股莫名的愉悦感，让他有种被拆解审视的不爽。
他忍住了想要瞪那个卡麦尔主教一眼的冲动，往露西娅身边靠了靠，头垂得更低。
他不喜欢这个主教。
露西娅依旧没有搭理卡麦尔，只是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
——闭上你的狗嘴。
卡麦尔主教笑了一声，退后几步，又恢复了往常那种面若春风的优雅青年模样，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悠然自得地欣赏起了房间里的画作。
“大主教阁下真是爱才心切。”露西娅又看向大主教，面色平淡地说道，“所以呢，希薇儿的答复呢？”
大主教呵呵一笑，露西娅的语气让他以为露西娅愿意放人了，于是他和蔼地看向站在露西娅背后的希维尔，语气里是止不住的满意。
“好了，孩子，你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和德洛文小姐说说你的想法了，德洛文小姐一向通情达理，不会怪罪你的。”
说说他的想法？
他有什么好说的？他的想法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头为什么总要挑拨他和大小姐的关系？
他有什么资格安排他的未来？
那个阴暗执拗的“希维尔”似乎在这瞬间从心底的牢狱中解放了出来，带着一股想要把一切强迫焚尽的愤怒。
他咬了咬唇，猛地又靠近了露西娅几步，感受那馥郁又冷冽的玫瑰香把他整个人浸染，如同他与她永生永世不会分离的囚笼。
然后他在所有人注视下，突然伸出手抓住了露西娅的一片裙摆。
“大小姐，我……我不愿意。”他睁着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露西娅略显诧异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要留在大小姐身边，我哪里也不想去。”
露西娅和大主教都微微一怔。
这过于亲密的举动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假装看画的卡麦尔主教都兴致盎然地转过了头。
露西娅眸光落在他抓着她裙摆的手上，在呵斥他的无理和拍开他的手中，选择了非常自然且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她的眼神扫过一旁桌子上依旧显示着S的水晶球，一种客观而冷静的语气开了口。
“希薇儿，大主教阁下说得并非没有道理。S级的光元素亲和确实极为稀有，恐怕整个帝国也只有你拥有这种天赋。你应该更仔细地思考一下自己的未来，并非一定要绑死在红月庄园做一个普通女仆。这确实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她在说什么？
希维尔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有了片刻的迟滞。
她……在赶他走？
希维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露西娅，连抓着她裙摆的手都有点使不上力气了。
“大、大小姐……您……不要我了？”
露西娅：“？”
“什么？”露西娅一瞬间微微愣神，显然没跟上希维尔的思路。
“您是想要赶我走……是吗？”
露西娅：“？？？”
露西娅这才侧了侧身，正视他。
他水雾弥漫的金色眼睛和摇摇欲坠的样子，让露西娅摸不着头脑。
“我的意思是……”露西娅顿了顿，原本平淡无波的语气在沉默中不自觉地放柔了一些。
“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你的未来规划，以及你的人生会有的……各种可能性。”
她这一次难得耐心，也难得没有添加任何感**彩去看希维尔。她像一个过来人，或者说一个旁观者一样，冷静而准确地陈述着，为他一点点剖开利弊。
“你来到红月庄园并没有多久，你的一切都还没有确定。红月庄园确实给不了与你能力和身份匹配的教导，在那里……你永远只能是个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无法成长，无法翱翔，你的一切都会被困在这身低人一等的女仆服里，得不到应有的关照和……珍视。”
“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你不必就此将自己绑定在红月庄园，有更好的、更适合你发展的道路出现时，应该懂得抓住。而光明教会是整个帝国最懂如何运用光元素之力的地方，他们能够系统地教导你如何运用这份力量，引导你前往正确的、适合你的路。而且有了大主教的赏识和推荐，以及……德洛文家的支持，你未来的道路也会更加顺遂。”
“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世界上的路并非只有一条，这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她这番话合情合理，甚至超出了她作为主家应尽的义务，堪称“细致体贴”。
连大主教听了都连连点头，感叹：“德洛文小姐果然是面冷心热，一直都如此善解人意。”
只有希维尔，突然攥紧了手中的布料。
那句熟悉的“世界上的路并非只有一条”出来时，他的心都好像变得冰凉。
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那个被她拒之门外的大雨中。
她竟然觉得……那个没有她的、冰冷而陌生的未来是……适合他的、正确的未来。
他的指尖都好像颤抖了起来，像是灵魂的尖叫和震颤传递到了四肢百骸。
明明……明明昨天她还因为担心他而给他点心，刚刚在马车上她也那么温柔地拥抱他、安抚他了，不是吗？
怎么她现在可以如此平静地为他规划一条离开她的道路？
就因为这个她前世根本不屑一顾的S级天赋？
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划过他苍白的脸颊。
他就那样睁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露西娅。
他不应该哭的，他应该准确告诉她他不想要的，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
可能因为马车上的第一次破了例，随之而来的第二次、第三次就再也忍耐不了了。
他哭着哭着，又发不出了声音，他好像一柄碎掉了的剑。
再也伤不了人，也再也无法为自己争取什么了。
-
“哇，露西娅小姐把人弄哭了呢。”
卡麦尔主教那促狭的声音让被希维尔突如其来的哭泣而搞得措手不及的露西娅微微回神。
“真残忍啊，露西娅小姐。一边好像很民主地询问人家的答复，一边又口口声声说你应该去光明教会，您这不是根本不在乎人家想要什么吗？何必又多此一举呢，直接把人打包送给大主教阁下不就行了？”
“你说什么鬼……”露西娅蹙眉，刚想斥责卡麦尔，却被一个惊恐的尖叫打断。
“不要——！！！”
然后是熟悉的……突如其来的猛扑和撞击，和被紧紧抱住的……无语感。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希维尔猛地向前一扑，死死地抱住了露西娅。
“不要！不要送走我！我不要！”
他哭喊着，几乎整个人都扑到了露西娅的怀里，然后不顾形象、不顾礼仪、不顾身份、不顾后果地……跪坐在了她的大腿上。
接着他紧紧搂住了露西娅的脖子，把脸深深埋进露西娅的颈窝，像株只能攀缠她而活的菟丝花，与她紧密贴合在了一起。
“我的未来就是留在大小姐身边！我的未来只有留在大小姐身边！我永远永远都要留在大小姐身边！我哪里也不去！什么天赋我都不要！我只要留在您身边！只要留在您身边！求求您别把我送人……别不要我……”
这过于执着、甚至堪称“狂热”的宣言，以及这荒唐又僭越无比的拥抱，让一旁的大主教彻底愣住了。
露西娅更是彻底惊呆了。
她完全无法理解！她明明是在给他分析利弊，为他好，他怎么就突然哭成这个样子？
而且还、还这个样子！像块牛皮糖一样粘上来抱住她！
第二次了！
这次还是在别人面前！
如此失礼！如此丢脸！如此不成体统！
被冒犯的怒火夹杂着极大的无语和巨大的尴尬瞬间涌上心头。她咬了咬牙，恨不得把这个不要脸的小混蛋拎起来狠狠抽一顿。
然而，可能是那掉在她的脖颈间的眼泪太烫了，又或者是他……实在是太会装可怜了。
怀里这具身体颤抖得……仿佛她只要稍微用力推一下，他就会立刻碎裂成一地残片，再也拼凑不起来。
这种感觉……莫名地让她那点怒气卡在了半途。
手也习惯性地伸出来拍了拍他的背。
她一定是疯了。她想。
“哇哦~”卡麦尔主教看着露西娅阴沉着脸，却没有发火，还主动搂住了那个小女仆，疑似在安抚那个小女仆，不由惊奇地感叹了一声。
苍绿色的眸色好奇地看看露西娅，又看看她怀里的小女仆，仿佛见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景象。
“原来露西娅小姐喜欢这种的？”他的话语里是纯粹的疑惑和不解，“还是这个小漂亮已经被您养坏了脑子？效果这么好……您用的是什么调教手法？”
这完全不符合主教身份的失礼话语让一旁的大主教迅速回了神，拼命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卡麦尔，别乱说话。”大主教小声对卡麦尔说了一句，卡麦尔无所谓地摊摊手，表示自己会闭嘴。
为了缓和这诡异又尴尬的气氛，大主教又看向那几乎黏在一起的两人，努力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只是语气带着些许可奈何。
“德洛文小姐的魅力，确实非同凡响……看来希薇儿小姐是真的舍不得您，这份感情非常真挚，令人动容。”
这话让露西娅轻拍希维尔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连同耳尖好像都有些发烫。
果然这个情况还是让人抓狂极了！她简直无法想象这之后她要怎么来光明教会面对这些人！
都怪这个不要脸的、毫无羞耻心的、又会装可怜的小骗子！
等人没了她一定要骂他一顿！
但她表面上依旧从容，甚至连刚刚的阴沉都褪去了。
她非常自然地把希维尔往怀里搂了搂，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撑起一个优雅得体的笑容，看向大主教。
仿佛她只是抱了一只小猫。
“让大主教阁下见笑了。这个孩子今天情绪似乎特别不稳定，恐怕是之前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有些失态了。回去之后，我会再与她好好谈谈的。今日真是失礼了。”
而希维尔听到露西娅竟然一边哄着他，一边还没有完全打消念头，说要回去“再好好谈谈”，他抱着她的手臂不由收得更紧，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融入她怀里一般。
他像个耍赖的孩子一样，带着哭腔呜咽：“不要……不要谈……我不要去……我只想留在大小姐身边……哪里也不去……”
露西娅：“……”
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大主教看着这幅“主仆情深”到几乎无法拆解的画面，了然地笑了笑，非常体贴地说道：“无妨无妨，失礼的是我才对，是我唐突了，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惹得您的女仆如此伤心。今天就到这里吧，感谢您听我这个老头唠叨，也麻烦您帮我把我的歉意带给希薇儿小姐，我就不再多加打扰了。”
他行了一礼，告辞转身，同时看了依旧对这画面恋恋不舍的卡麦尔一眼，示意他跟上。
在离开前，还是不忘友好地补充了一句：“对了，德洛文小姐，即便希薇儿小姐离不开您，也无需勉强。光明教会的门始终向所有孩子敞开，她随时都可以前来学习交流，我们随时欢迎。”
随着大主教等人的离开，休息室的门再次关上。
空间再次属于两人。
——算总账的时间到了。
露西娅收敛了装模作样的得体微笑。她一想到她今天连续两次被同一个人、用同一种方式“袭击”，这位一向掌控一切的德洛文大小姐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恼火。
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带着风雨欲来的趋势。
“还抱？希薇儿，你今天是不是抱上瘾了？”
希维尔：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抱着抱着大小姐就会习惯的。
露西娅：……
露西娅：你是真不怕我抽你是吧？
希维尔：（扭头看她）（咬唇）你舍得打我吗？
露西娅：（冷笑）你觉得呢？
希维尔：（眼眶红了）（抿唇）
希维尔：（躺倒床上）（自暴自弃地闭眼）那你就打吧，你把我打死吧。
露西娅：……
露西娅：（咬牙切齿）你行。
接下来打了半小时的屁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你真是胆大妄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