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维尔不知道自己在雨里待了多久。
雨水起初还带着点刺痛的凉意。
穿透皮肉,刺入骨髓,最终盘踞在心脏深处,带来一种血肉黏连的钝痛。
但很快,就连这份刺痛感也麻木了。
希维尔感觉自己在融化。
思绪像是被雨水泡坏了的旧书页,模糊成一片,又沉重得全部黏连在了一起。
那些他曾经反复咀嚼,鲜明得如同就在昨日的记忆都在这冰冷而持续的冲刷下,一点点褪色,变淡,变得飘忽不定。
露西娅每次看到他的新装扮后惊艳的眼神,露西娅教导他时情不自禁露出的满意笑容,露西娅发现他是个男性后的愤怒与受伤,甚至最后他在露西娅怀里自杀时的血腥味……
是真的吗?
庄园门口那扇紧闭的黑色铁门,好像离他越来越远,像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记忆,那些关于红月庄园的、关于露西娅的、关于“希薇儿”的……
那些短暂而炽热存在的记忆,在麻木的冰冷中,开始变得虚幻、遥远。
他开始怀疑自己。
怀疑那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
怀疑那个被大小姐选中、宠爱、教导,最终又被无情抛弃的“希薇儿”,是否只是他在这个冰冷的雨幕中……因为过度渴望温暖而做的一场荒诞大梦?
也许……他从来就没有走进过那扇门。
也许……他从来就是一只在贵族庄园门口徘徊、无人问津、最终被彻底遗忘的野猫。
从微风小镇出来,带着卑微的希望,然后被现实狠狠碾碎,这才是他本该的命运轨迹。
所谓的重生,所谓的再次相遇,所谓的希望……都只是绝望深渊里,他濒临崩溃时产生的幻觉。
他从未有过归宿,从未有过依靠,也从未被谁真心地呵护过。
这个念头像荆棘一般,悄无声息地缠紧了他的心脏,又带来一阵麻木的钝痛。
他本就蜷缩的身体蜷得更紧,额头抵着膝盖,徒劳地想要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小到可以消失不见。
意识在寒冷和疲惫中沉浮,变得稀薄,昏沉。雨声似乎也远了,连同那些真假难辨的记忆一起,一点一点模糊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就这样睡过去吧……也许就解脱了……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意识即将断线的那一刻……
头顶的雨,突然停了。
但过了一会儿,他那稍微缓过来一些的迟滞思维发现,不是雨停了。
雨声依旧哗啦啦地响在周围,只有他周围这一小片区域,突兀地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雨水敲打在某种光滑布料上的独特声音,一下又一下,盖过了雨声。
——有人撑起了一把伞,隔绝了那要融化他的冷意,不动声色地笼罩住了他湿透的身体。
希维尔迟钝地、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金眸茫然地聚焦。
模糊的视线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精致的黑色皮靴。
防水魔法的流光闪烁,整双皮靴即使踏在雨水里也干净得一尘不染。
靴子上方,是熨帖垂顺的黑色长裤,勾勒出漂亮的腿部线条。
然后,他的目光一点点艰难地向上移动。
他看到夜色般垂落的黑发,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以及……
露西娅·德洛文。
她撑着一把宽大的黑伞,正微微低着头,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暗红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也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看一件挡在路中央的障碍物。
而伞面却微微倾斜,恰好遮住了蜷缩在墙角的他。
希维尔呆呆地看着,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的思绪已经麻木,冻僵的心脏似乎也连跳动的力量都失去了。
“啧。”
一声清晰的、带着毫不掩饰嫌弃的轻啧声响起,打破了雨声的单调。
“我当是什么东西在门口叫唤,吵得人心烦。原来是只淋成落汤鸡的野猫。”
希维尔愣住了。
他……吵到她了吗?
他……明明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啊。
他微微张了张嘴,冻得发白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要说话却连最基本的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看着她。
露西娅的目光扫过他蜷缩的、湿透的狼狈身影,又冷冷地瞥向红月庄园不知何时打开的大门,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像只快要冻死的野猫一样缩在我的庄园门口淋雨,是想告诉别人……我露西娅·德洛文是个喜欢逼死无辜少女的恶劣魔女?”
不是的……他不是这么想的……
希维尔艰难地摇了摇头,又冷又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金色的眼眸里水汽弥漫,映着露西娅冷漠的倒影。
露西娅的视线重新落回希维尔苍白失血的脸上。
暗红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怜悯,只有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极深的不解。
“拿着钱,为什么不滚?”
她问得极其直接,连贵族的优雅都懒得装。
“找个旅店,或者直接滚回你来的地方,很难?”
她的目光在他湿透的单薄衣物和冻得青紫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瞬,那丝不解似乎更深了,随即又被更深的冷漠覆盖。
“还是说,你就喜欢这样像个傻子一样淋雨,等着谁来可怜你?”
她的话语中没有温暖,没有关切,只有冰冷的指责和毫不掩饰的驱逐。
她……还是想赶他走。
希维尔金色的眼眸里,那点刚刚升起的微弱希望剧烈地摇晃着,几乎要熄灭。
突如其来的委屈和酸楚猛地涌上鼻尖,他用力咬住下唇,才勉强控制住眼眶里瞬间涌上的湿热。
他……不想哭。
不想在她面前哭。
他垂下头,将脸深深地埋进湿冷的臂弯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她的目光,隔绝这冰冷的结局。
他想着要是自己刚才就那样融化在雨里就好了。
也许这样,她就不会再觉得他碍眼了。
露西娅看着他把脸埋起来,一副拒绝沟通、自暴自弃的模样,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维持着表面的冷漠和理智。
“世界上的路不止一条。”她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那袋钱,你是不是没打开看过?里面都是金币,足够你开启一段安稳富足的新生活了。”
“回去,找个正经工作,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死心眼地赖在这里?”
回去?
回哪里?
是回微风小镇去面对不久后会因蚀血病而死亡的母亲?
还是回那个悲惨结局里去面对他的大小姐已经死去的现实?
他像是一只拒绝世界的蜗牛,猛地将头更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整个瘦弱的身体蜷缩得几乎成了一个球,银白的湿发散乱地贴在颈侧,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露西娅:“……”
露西娅感觉自己的耐心都要被这个不识好歹的小东西耗尽了。
她捏着伞柄的手指微微用力,看着底下那只仿佛铁了心要用这种方式死在她的大门口、给她添堵的白毛团子,忍不住闭上了眼。
似乎是在克制自己不要就这么上去把他给拎起来臭骂一顿。
“……算了。”
最终,她极其冷淡、极其勉为其难、极其不情愿地吐出一句话,像是大发善心扔给路边的野猫一小块发硬的面包屑。
“既然你这么执着地赖在这里碍我的眼,脑子也进了水不想要那份安稳的未来……”
她移开目光,仿佛多看他一秒都嫌烦。
“红月庄园倒是有个杂役女仆的位置空着。”
希维尔埋在臂弯里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睛瞬间睁得滚圆,里面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的神情自然落在了露西娅的余光里,她的声音不自觉顿了顿,随后仿佛有些不屑地嗤笑一声,带着一丝嘲讽开口,像是在强调什么无可争议的事实。
“别想得太好,每天都要做体力活,薪资也比不上伴读女仆,一个月只有五个金币,做不做?”
五个金币?!
杂役女仆哪有那么多的薪资?
即使神思恍惚,这个数字还是让希维尔瞬间清醒了。
他之前在庄园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
五个金币实在太多了!杂役女仆的月薪绝不可能有这个数!即使是普通女仆初期也远没有这个数!
他之前的记忆里杂役女仆只有五十银币而已。
大小姐她……她为什么要给他这么高的薪水?
是他的记忆有问题……还是……
还是……
她对他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同?
一个微弱却滚烫的火苗,从心口那片冰冷的死灰中猛地蹿起。
希维尔感觉头好像有些发晕,不知道是自己淋了太久的雨,还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太过于奢侈,让他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
没有听到回答,露西娅又移回目光,看着他那迷迷糊糊的样子微微蹙眉,有些不耐。
“做不做?不做就立刻滚。”
“做!”
希维尔几乎是脱口而出。
声音因为激动和急切而拔高,带着少年人未经伪饰的清亮,他完全忘记了伪装“希薇儿”应有的柔弱声线,急切地点头。
“我做!我做的!大小姐!请让我做这个杂役女仆!我会很努力的!非常努力!我什么都能做!”
露西娅被那过于明亮、过于灼热的目光刺得心头微微一悸,暗红色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似乎有些不适地抿了抿唇,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冷傲疏离的模样。
而希维尔在一阵激动过后,他又想起自己现在是个无知且青涩的乡下少女,他察觉到露西娅的眼神,心里忽然一阵害怕。
于是他又柔柔弱弱地低下头,用又轻又柔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我愿意的,大小姐……我什么都能做的……”温顺而柔软。
露西娅:“……”
“啧。”
又是一声烦躁的轻啧。
她仿佛无话可说似的不再看那个野猫,目光转向在不远处一直安静侍立、眼神中带着一丝思索的诺拉。
“诺拉。”
“是,大小姐。”
女仆长微微躬身,随后撑着同样的黑伞走了过来,姿态恭敬。
但是带着些许疑问和要求解答的眼神却直直与露西娅对视,像是在问……
什么时候杂役女仆薪水涨了?
露西娅只能假装没注意到诺拉的眼神,悠悠把目光落在了远处昏暗的天空,仿佛一切自然无比。
“带这只乡下来的野猫下去,给她安排个住处,好好洗洗这身脏味。”露西娅语气平淡地吩咐。
“是。”诺拉点了点头。
她明白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于是她把注意力移向了希维尔,神情中带着一丝长辈的温和。
她正准备上前时,露西娅又突然开口。
“给她单独一间。”
诺拉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看向露西娅,又看了看地上楚楚可怜的白发“少女”。
单独一间?
给这个被拒之门外又特意捡回来做杂役女仆的“少女”?
“大小姐,杂役女仆按规矩来说是两人一间……”女仆长终于没忍住出声询问。
今天的大小姐反常得过了头,也矛盾得过了头,让她有些……无法理解。
这个“少女”到底和大小姐什么关系?
大小姐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
一边骂人家,一边给人家开特例是有什么毛病?
露西娅仿佛没看到诺拉的惊讶,她的目光落在希维尔沾满泥水的、湿透的衣摆和凌乱黏在脸颊的白发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像是在看什么不洁之物。
“给她单独一个房间。”露西娅又重复了一句。
她的声音带着轻蔑,却又透着一种古怪的理所当然。
“省得她这野性未驯的样子,抓伤了我庄园里精心养护的娇花们。”
野性未驯?
女仆长又看了浑身湿漉漉,整个人透露出破碎美感的白发“少女”一眼,难得沉默了。
哪里……野性未驯?
眼前这位白发的“少女”,容貌本就漂亮得不可思议,连雨水滑落的模样更是为那份天然的脆弱感增色。
更别说现在这副仰望着大小姐全然依赖的温顺模样……
这分明就是大小姐平日里最喜欢的那类“娇花”。
怎么大小姐今日如此反常,不仅拒之门外、冷言冷语,还特意用“野猫”这种完全搭不上边的比喻来形容一个看起来就柔弱可欺的“少女”?
“她”明明更像是那种……
被抛弃后不得不流落街头,又难掩绝色的宠物猫啊?
诺拉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不解。但她没有质疑,毕竟现在并不是好时机。
“少女”在雨中淋了太久,再下去说不定会生病。
她压下所有疑问,恭敬地应道:“是,大小姐。我明白了。”
随后她对希维尔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声音也放得更轻缓了些。
“希薇儿……对吧?请跟我来吧。”
希维尔挣扎着从冰冷的墙角站起来。
他的腿脚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寒冷而麻木僵硬,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他下意识地看向露西娅,她依旧撑着伞,为他挡着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只是没撑伞的那只手好像……和刚才的位置有些不同。
仿佛注意到他的目光,露西娅看了过来,暗红色的眸中依旧是毫无波澜的冷漠。
“怎么?路都不会走了?”
希维尔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雨水让他有些看不清露西娅的表情,“我……”
“诺拉。”露西娅没有等他说完,忽然开口,“你撑伞带她进去,我要走了。”
在露西娅的黑伞离开之前,女仆长眼疾手快地过来用伞遮蔽了希维尔被冻得僵硬的身躯。
“没什么大事别来打扰我,她的事你来安排。”
露西娅冷冷地留下这句话,撑着伞转身便走。
黑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铁艺大门后。
“别在意,大小姐只是嘴硬心软。”
诺拉在露西娅离开后,带着些许无奈地解释了一下。
她撑着伞,带着希维尔也慢慢朝庄园里走去。
“嗯……我知道的。”
希维尔轻声回答道,慢慢地跟着诺拉,再次踏入了红月庄园的大门。
他的心口微涩,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他……没有出局。
他被……捡回去了。
他被大小姐捡回去了。
这一次,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没有再将他隔绝在外。
*
诺拉带着他穿过熟悉的回廊,走向庄园西侧的副楼。
雨开始渐渐小了些。
他行走在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庄园廊道中,目光掠过那些精心修剪的玫瑰花丛,远处整齐栽种的果树,还有偷偷摸摸探出头想要看看新人的年轻女仆们……忽的松了一口气。
一切都和记忆中别无二致。
连脚下的地砖,都光滑平整得让他恍然回到从前。
那份属于红月庄园的优雅、精致、有序、温馨同时还带着些许幻想般的独特气息,一点点包裹住他冰凉的躯体,带给他一种近乎虚幻的安心感。
这里……还是那个红月庄园。
他的记忆……至少关于这里的部分,并非幻想。
诺拉将他带到西楼。
这里的房间是给等级较低或者年龄较小的女仆居住的,过去的记忆里他很少过来这边,有也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他对这里不太熟悉,包括这里的女仆们。
他和那些偷偷打开门缝看他的那些女仆们对上目光后,在对方友善的微笑里,也很难想起她们是谁。
他感觉到了一丝歉意。
过去的他,一昧沉浸在不得不假扮女性的屈辱感中,连带着对庄园里的女仆们都冷淡极了。
他不关心,也不在乎这些女仆们,对她们的好意也敬而远之,就像一个向所有人筑起了高墙的刺猬。
他……看不起她们。
所以不想自己变成她们。
连同她们单纯的好意他都当成谄媚与讨好的手段。
为了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心。
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以色侍人的宠物。
现在想来自己当初真的可笑至极。
露西娅说得没错,他是会“抓伤”她庄园里“精心养护的娇花们”的“野猫”。
漂亮的皮囊下,只有没必要的尖刺。
刺伤自己,刺伤他人。
*
他跟着诺拉来到了二楼走廊的尽头。
诺拉用钥匙打开房门,“这是你的房间,希薇儿。”
希维尔姿态温顺地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但一眼望去,整洁、温馨、透着一股简约的雅致。
一张铺着柔软白色绒被的舒适单人床,一张小书桌和一把椅子,一个放着几本书籍的小书架,一个不算奢华但绝对称得上制作精美的胡桃木衣柜,还有可以检查全身穿搭的落地镜和同样是胡桃木的梳妆台,卫浴间也是独立的。
虽然比不上他记忆里在主楼那个宽敞明亮、带着露台的房间,但这份被妥善照顾的舒适居住条件,一如往昔,也远超过很多普通贵族小姐的闺房。
红月庄园里,即使是杂役女仆,也绝不会在物质上受半点委屈。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露西娅庇护下的“娇花”。
是她想要保护的人。
“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诺拉的声音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妥帖感。
“里面有浴室,热水都是随用的。柜子里有干净的毛巾和浴袍,衣柜里也有庄园统一的睡裙和基本衣物。你可以先好好泡个热水澡,驱驱寒。浴缸边上放着舒缓安神的精油,滴两滴在水里会舒服很多。”
“晚些时候,我会让人给你送些驱寒的热汤和填肚子的点心过来。你今天就在这里安心休息,安定下来,睡一觉养好精神。”
女仆长的目光扫过希维尔苍白的脸,语气越发温和,像是哄一个受惊的孩子。
“别太在意今天的事情,既然大小姐同意你留下,你就已经是红月庄园的一份子了。庄园里有你这样远道而来的孩子,也有失去家庭依靠的孩子,也有为了挽救家人而努力工作的孩子……但不管怎么样,只要在庄园里,大家都是一家人,如果有什么难过和困难,可以随时和我说。”
“你可以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有大小姐在这里,一切都不用担心。”
诺拉熟悉的关心让他眼眶又有些发热。
女仆长果然对所有女仆都很好。
以前记忆里对他的照顾,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大小姐的贴身女仆,更是因为他是红月庄园的一份子。
女仆长是真的把庄园里的每个孩子当成家人一般在爱护。
他微微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知道的,女仆长,我很喜欢这里,谢谢您。”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想一辈子留在这里。
诺拉点点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浮现。
她总觉得……这张脸,这双金色的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在露娜夫人身边的时候吗?还是……
她摇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开。
也许只是错觉吧。
“好好休息,明天我会带你办理入职手续。”她最后叮嘱了一句,便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希维尔一个人。
他环顾陌生的房间,手指轻轻拂过光滑的胡桃木桌面,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真实触感。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庄园特有的玫瑰熏香气息。
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红月庄园一样。
却又是他记忆中没有体验过的红月庄园。
他终于能确定……这不是梦。
这不是用他脑海里的记忆虚构的世界。
这是真实存在的红月庄园。
但他记忆里的过去,也不是幻想。
他真的在这里生活过,被那个人……宠爱过。
他……应该是……
重生了。
重生到了他和她的故事开始的地方。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安心感同时涌上心头,让他眼眶微微发热。
真好。
真好。
他和她又重新开始了。
她又接纳了他。
即使不再是惊艳她的宝物,而是一只勉强被她收容的野猫。
但他还是被她捡回来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逐渐放晴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湿透的、廉价的粗布裙,发出一声轻松的笑声。
虽然方式不同,虽然处境天差地别……但他终究还是留在了这里。
留在了有她的地方。
这就足够了。
他会好好守住这一切,他会和她……
走向更好的结局。
他脱下湿冷的衣服,走进温暖的卫浴间。
当热水漫过冰冷僵硬的身体时,他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放松。
他靠在温暖的浴缸里,闻着熟悉的玫瑰香,闭上眼睛,任由带着玫瑰香的热水浸入他的骨髓,驱散那些盘桓在他身体深处,刻骨铭心的寒意。
那些爱恨交织的过往一瞬间好像模糊了。
只剩下今晚雨里那个撑伞看他的身影。
“大小姐……”他低喃出声,压抑已久的眼泪又倏地落下,“求你……”
“再多看看我吧……”
诺拉:杂役女仆什么时候涨工资了?
露西娅:(淡定看远方)没涨啊。
诺拉:那你跟希薇儿说什么5金币?你直接涨了十倍!
露西娅:(淡定看远方)那是他的工资,杂役女仆的标准没涨。
诺拉:?????
诺拉:你不会真的对她有意思吧?
露西娅:(淡定看远方)怎么会,我只是一时大发善心而已。
诺拉:?????
诺拉:你真的对希薇儿没意思?
露西娅:(淡定回过头)对啊,我对“希薇儿”没意思。
【此时的西楼】
希维尔:(一边抹精油一边愉快地笑)大小姐给我撑伞一定是喜欢我,大小姐给我的薪资那么高一定是喜欢我,大小姐让我回红月庄园一定是喜欢我,她肯定喜欢我。
希维尔:(想着想着突然流泪了)呜呜呜……为什么不再对我好一点……这点喜欢根本不够……还想要……还想要更多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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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无家可归的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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