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衍其实是不想来的，从小到大，这种一马当先的人物从来都轮不到他。
喝退他人之后，何衍来到乱葬岗。
按道理来说，这么小的村庄，顶多就是拥有一片墓地，但这个村子，却是切切实实的有一整片乱葬岗。
随意堆放的尸体风化成白骨，一具累着一具，即使远眺，你能够看到那一片糟糕的情况。
魔气冲天。
这股魔气除了灼心藤的炽热，还伴随着一股阴冷。
灼心藤，一种由**挥发的魔物，普遍生长在人口聚集的城镇，一个小小的村子，竟然有这么多**足以供养。
何衍控制着飞剑落地，帅气的挽了个剑花，玉影剑入鞘。
这把继承自原主，银剑白柄，细纹蓝穂，何衍很难不爱。
我好帅啊！
何衍感叹一瞬，立即凤眼圆睁，抽刀后挡。
“铛——”
金石相击之声刺耳，一股巨力震得他虎口发麻。玉影剑在手中嗡鸣不止，何衍借势后跃，衣袂翻飞间已退出三丈开外。
乱风卷起腐叶，灼心藤猩红的脉络在白骨间搏动，每一下都喷薄着灼人的**之气。
“不对。”
何衍一边闪躲，一边靠着肌肉记忆回击，大脑却忍不住脱离战斗，从漫天飞来的藤蔓联想到其根本。
没有阴冷的感觉，不对劲！
何衍旋身避过破土而出的又一击，剑锋划过枯手竟迸出火星，“这怨气——”
话音未落，整片乱葬岗骤然沸腾！
白骨哗啦啦立起，眼眶里跳动着幽绿鬼火。地面裂开深缝，汩汩黑雾涌出，凝聚成一张扭曲巨脸。那面孔由千百张哭嚎的人脸拼凑而成，每张嘴都在嘶吼着不甘与怨恨。
“怨鬼?”这就对了。
何衍嗤笑，玉影剑横于身前，“怕是食人血肉的邪祟！”
灼心藤似被激怒，万千枯手暴长如箭矢射来！何衍踏着嶙峋白骨纵身而起，剑光泼洒如月华倾泻。所过之处枯手尽断，黑血溅落处嗤嗤作响，竟将白骨都蚀出孔洞。
但那些断手落地即化黑烟，重回巨脸口中。怨气更盛三分，阴风刮得人遍体生寒。
“怨念不灭，邪物不死？”何衍足尖轻点在一具悬空的颅骨上，忽觉脚下一紧——不知何时怨气已凝成漆黑锁链，死死缠住他的右踝。
灼热与阴冷同时绞杀而来。
灼心藤如赤蛇窜向面门，而地下巨脸张开黑洞大口，要将他连人带剑吞入。
何衍手腕猛翻，玉影剑骤然迸发湛蓝光华。不是防御，不是格挡——而是直刺地面！
剑尖贯入的刹那，整片土地发出凄厉哀嚎。以剑为中心，冰霜与烈焰同时炸开，一半枯手被冻成冰渣，另一半则被灼成飞灰。
蓝穗飞扬间，青年咧嘴一笑：
“打团先切奶，懂？”
魔物已灭，何衍负剑而立，过了几分钟，他确认没有偷袭，这才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松散下来。
这还是何衍第一次实践。
经过些天的理论研究，何衍终于彻底掌握了原主的全部能力。
简直是刚瞌睡就枕头，一切都恰到好处。
此时，大风刮过吹散焚烧尽的灰尘，由于刚刚火势太大，浮尘太多，此处又是谷地，不一会，天上就渐积阴云。
何衍回到刚刚的屋子，这一村的青年男子加上村长和几个面色蜡黄的老婆婆被严严实实地捆住扔在一起。
还有几个脸色黑黄，痛哭流涕的女人此刻正在被凌重影安抚。
村长缩在最里面，花白的胡子抖个不停，眼神却还藏着几分不服气。
墙角那几个老婆婆，脸上蜡黄的褶子里满是怨毒，死死盯着被凌重影护在身后的女人。
“怎么样？”何衍冲凌重影递了个眼神，目光扫过那些汉子。
凌重影轻声道：“都问清楚了，这村子根本不是什么普通村落。”
话音刚落，一个穿粗布衣裙的女人突然哭出声：“他们是山贼！十年前把我们从山下拐来，男人要么被他们杀了，要么就被逼着跟他们一起抢人……”
何衍皱紧眉头，走到村长面前，蹲下身：“说说吧，乱葬岗里的白骨，是怎么回事？”
村长喉结滚了滚，眼神躲闪：“那、那是山里的野兽拖来的，跟我们没关系！”
“没关系？”何衍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块玉佩。
这是他在乱葬岗深处捡到的，玉佩上刻着个“林”字，边缘还沾着未被完全风化的布料碎片。
“这是十年前富商林家的玉佩，当年林家长子随车队途径此地失踪，官府找了半年都没消息，原来都成了乱葬岗里的白骨？”
一开始这里被上报可能有妖魔作乱的原因就是这十年里不断有人迷失在这片山林里，再也找不见尸骨，而且，每年失踪人数随着时间越来越多，灼心藤等魔物成长期刚好又有迷障的能力。
倒是给这群山贼帮了大忙。
何衍眼睛一眯，嗤笑，“你们倒是物尽其用。”
村长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旁边一个汉子突然嘶吼起来：“是又怎么样！这破地方本来就没人管，我们抢点东西怎么了？那些女人本来就是我们买来的，给我们生孩子、干活，天经地义！”
“买来的？”何衍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是拐来的！是你们杀了她们的家人，把她们像牲口一样绑回来！”
他转头看向那些女人，其中一个怀里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孩子吓得躲在母亲怀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凌重影在一旁补充道：“他们还说，乱葬岗里的灼心藤是‘火神’的恩赐。每到月圆之夜，就把村里刚生下来的女婴抱去藤下‘献祭’，说这样能让‘火神’保佑他们抢劫顺利。那些被献祭的孩子，最后都成了灼心藤的养分。”
“畜生！”何衍气得声音发颤，一脚踹在旁边的木柱上，木屑飞溅。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片乱葬岗的怨气会这么重。
多年前，这里的原住村民被山贼杀绝，尸骨堆积成山，后来又有魔修投下灼心藤种子，山贼们用女人和婴儿的性命喂养藤蔓，用无辜者的怨气滋养邪物，这才有了如今魔气冲天的景象。
与此同时，原村民和女人们的怨气滋生，短短数年间养出了个已经成型的怨鬼——这是魔的一种，由人的死前怨念产生。
何衍强压怒火，不知何时，屋外下起大雨，雨点猛烈而激动地拍打地面，似是泄愤。
几个年轻火气大的内门弟子已经忍不住对着那群汉子怒视，碍于仙凡律法，他们不能对凡人动用私刑。
刚刚主动开口揭发的女人读过书，知道他们做不了什么，她干脆对其他女人呼吁。
“仙师们有戒律不能对凡人动手，我们可不是，在这几个杂种被官府砍头之前，我们得复仇。”
那女人抹了把眼泪，眼神骤然变得锋利，像淬了冰的刀子，直扎向被捆着的山贼。
“我们得让他们先尝尝，我们这些年受的苦！”
这话一出，原本缩在角落默默啜泣的女人们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恐惧渐渐被积压多年的恨意取代。
一个穿补丁衣服的女人攥紧拳头，声音嘶哑。
“我男人被他们砍了头，尸体扔去喂野狗，我女儿才三岁，就被他们当成‘祭品’扔去了乱葬岗……”
另一个女人抱着怀里的孩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说：“我被拐来的时候才十五岁，他们逼我生孩子，生了两个女儿，都被他们抱走了，我连孩子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女人们的哭诉声越来越响，像无数根针，扎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那些被捆着的山贼起初还嘴硬，可看着女人们通红的眼睛，听着那些血淋淋的往事，渐渐低下了头，有的甚至开始发抖。
村长哆哆嗦嗦地辩解：“我们…我们也是被魔物…迷了心智……”
“魔物迷了你们的心智，你们就可以烧杀抢掠，那这些女人也日日与魔物相处，怎么不见她们杀人?不见她们拐卖！”
何衍冷笑一声，一脚踩在他的腿上，“魔物让你杀人，你就挥刀；魔物让你卖女，你就递绳，我怎么不知道，这还没生出智慧的魔物什么时候可以指使、威胁你们上上下下百来个人去做这些恶事——你自己的恶，别往魔物身上推！”
村长被踩得惨叫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读过书的女人走到何衍面前，屈膝行了个礼道：“仙师，我们知道您有规矩，不能动凡人性命。但这些人手上沾满了血，我们想亲手讨回点利息，还请仙师成全。”
何衍看着她眼里的决绝，又看了看其他女人的神情，沉默了几秒，对身后的弟子说：“看好他们，别让他们伤了人，也别让他们跑了。”
弟子们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留出一片空地。
女人们立刻围了上去，没有用刀，也没有用棍，只是用手抓、用脚踢，用最原始的方式发泄着恨意。有的拽着山贼的头发，有的拧着他们的胳膊，嘴里喊着亲人的名字，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
“你还我男人！”
“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我要让你为我爹娘偿命！”
“天杀的，你们害得我好苦啊！”
“姐姐，姐姐，我为你报仇了！”
期间，安置在另一间房子里的孩子们跟着看管的弟子过来。
一些已经变成父亲的儿子试图为父亲“申冤”动手，被母亲一把摁进土里。
年纪小一些的，则是踌躇不决，几个默默抱着母亲用小拳头小脚帮忙殴打。
这个强盗的村子里，孩子们从小耳濡目染，已经习惯了暴力。
雨声太大，盖过了山贼的哀嚎，也盖过了女人们的哭声。
何衍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景象，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这点惩罚比起女人们受的苦，根本算不了什么，但至少，这是她们第一次能为自己讨回公道。
凌重影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官府的人应该快到了，我已经让人去接应了。”
何衍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上。雨水冲刷着地面，像是要把这村子里的罪恶都冲刷干净。可他知道，有些伤痕，就算雨停了，也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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