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里没有一丝光线，漆黑如墨。
从楼梯下去时，那个人走在最前面，程书阑走在最后面，中间夹了一个独自抱着手电筒的诸珠。
程书阑身上挂满背包，而且每个背包里都装了不少东西，他连下楼都颇为艰难，更空不出手来拿手电筒，只能让诸珠走在前面照明。
诸珠生怕他看不清台阶，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照一下。
程书阑不得不开口提醒：“专心看路，别老回头。”
诸珠哦了一声，转到一半的身体唰的一下转了回去。
但没过多久，他又忍不住往后瞥，手电筒的光在程书阑脚下晃来晃去。
程书阑再次喊道：“诸珠。”
诸珠看他有些生气，立马就往回转，可转身时一脚踩空，短促地惊叫一声，整个人直直向后栽去。
“爸爸——”
“诸珠！”
程书阑的心跳都漏了一拍，顾不得身上的背包，伸手就要去捞人。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不知何时回头，单手举着手电筒，另一只手稳稳托住诸珠的后背，然后像拎小猫一样地把诸珠提了起来。
“站好。”那个人言简意赅。
诸珠惊魂未定，愣了两秒才慌忙站稳，双腿还在发软。
那个人这才松手。
诸珠仰头望着对方，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谢谢哥哥。”
那个人依旧毫无波澜，只淡淡嗯了一声，转身就往楼下走了。
这下诸珠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专心跟在那个人身后，跟一条小尾巴似的，恨不得贴到那个人的身上去。
后面没再遇到什么意外，也没再碰到感染者，两大一小畅通无阻地走出住宅楼。
当外面不算明亮的光线落到自己身上时，程书阑长舒口气，仿佛一只脚从鬼门关拔回来，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最前面的那个人停下脚步，转头问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之前在楼里只能用手电筒照明，手电筒光有局限性，到底比不上外面的自然光。
所以程书阑尽管知道那个人长得好看，却没想到那个人长得这么好看。
那双眉眼标志得像是有人用画笔一点点地描绘出来，脸部轮廓流畅，两片嘴唇偏薄，让本就冷淡的脸更显冷漠。
程书阑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那个人没有吭声，和他对视了有一会儿后，面无表情地拿出面罩戴上。
那张好看的脸被遮住大半。
程书阑：“……”
他反应过来，讪讪咳嗽一声。
“我们准备回去了。”程书阑说，“不过回去前要先去一趟任务中心，把这些东西还了。”
老吴他们都死了，要做的任务也才完成一半不到，不知道把这些东西还回去能不能拿到一点报酬。
程书阑对很多事都不清楚，只能亲自过去看看。
那个人沉吟了下，说道：“我会路过任务中心，可以送你们过去。”
程书阑当然求之不得，忙回：“谢谢你啊。”
那个人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三个人继续往小区外走，除了那个人始终匀速前行，跟在后面的程书阑和诸珠都渐渐越走越慢。
程书阑还能咬牙坚持，可夹在中间的诸珠明显筋疲力竭，走路开始摇摇晃晃。
又走了一截路，诸珠终于支撑不住，气喘吁吁地回头喊：“爸爸……”
“坚持。”程书阑鼓励道，“我们走到外面就休息。”
“爸爸，我走不动了，我要累死啦。”诸珠的一张小脸都皱成了苦瓜。
话音未落，他突然停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随即往后一倒，竟然整个人都躺了下去。
“诸珠。”程书阑皱起眉头，想把诸珠拽起来，可他身上挂着背包，不方便弯腰，索性用脚踹了踹诸珠的屁股。
“起来，别躺这里。”程书阑说。
诸珠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也不嫌脏，在地上滚了一圈，滚到程书阑脚边，伸手抱住他的一条腿。
“爸爸。”诸珠嚷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好累。”
程书阑好声好气地哄道：“再坚持下可以吗？”
“我不行了，我坚持不了啦。”
“起来。”程书阑强硬地往后退了一步，顺便抽出自己的腿。
“可我起不来啦。”诸珠双手抱了个空，于是撒泼耍赖地在地上滚来滚去。
“诸珠。”程书阑加重语气，“我叫你起来，你是不是又不听话了？”
诸珠还在滚来滚去。
程书阑不说话了。
片刻，他把手上的几个背包往地上一扔，转头去折一旁绿化里的树枝。
诸珠一直在用余光偷瞄程书阑这边的情况，眼睁睁看着他拿了一条树枝回来，并三两下摘掉上面多余的树叶，顿时吓得一个翻身，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
可他四肢发软，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最后瘫坐在地上，惊恐又绝望地望着大步流星走向自己的程书阑。
“爸爸别打我！”诸珠抱住脑袋，扯着嗓子说，“我能坚持，我能起来！”
说着哼哧哼哧地接着爬。
程书阑看得一愣，其实他没想打诸珠，只打算拿一样东西吓唬诸珠而已，却没想到诸珠的反应这么大。
他这才想起来。
原书里原主对诸珠并不好，甚至一开始他和诸珠来到这个世界时，诸珠还很怕他，每次和他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很后悔刚才的冲动，立即扔到手里的树枝。
“诸珠……”
还没说话，便有一只手将爬到一半的诸珠从地上提起来。
那个人抓住诸珠的手臂，微弯下腰，很轻松地把诸珠抱了起来。
诸珠仍旧一脸惶恐。
那个人单手托着诸珠的屁股，另一只手轻轻摸了一下诸珠的脸。
“他在发抖。”那个人对程书阑说，“他太小了，又经历了那些事，应该被吓坏了。”
程书阑走过去看。
发现诸珠脸色惨白，一双薄唇隐隐透着青色，他双手紧紧搂着那个人的脖子，小小的身体的确肉眼可见的在抖。
诸珠眼巴巴地望着程书阑，小声地说：“爸爸，我错了……”
话音未落，眼眶就红了。
程书阑摘掉一只手套，用手背碰了碰诸珠的脸，只觉诸珠的皮肤分外冰凉。
看来真是被吓坏了。
怪他没有考虑太多，那些血腥画面本就不是诸珠这个年纪该承受的。
他都快忘了诸珠只有四五岁的年纪。
程书阑叹气，摸了摸诸珠的脑袋，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几个背包，正考虑着要不要舍弃一两个。
这时，那个人冷不丁开口：“你把东西拿上，我帮你抱孩子。”
程书阑愣道：“这怎么好意思……”
那个人没有多说，转身就走。
程书阑赶紧捡起几个背包，追上那个人的脚步，扭头一看，就这么几秒的时间里，诸珠居然趴在那个人的肩膀上睡着了。
诸珠才在地上滚过，废弃的小区地上全是泥土和灰尘，他滚得满身脏兮兮的，头发也凌乱不堪。
相较之下，那个人身上干干净净。
好在那个人没有表现出嫌弃诸珠的意思，唯一露出来的眼睛漠然地看着前方。
一路上那个人都没说话，程书阑也沉默不语，专心注意四周。
来到小区门外，就见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停靠在路边上，那个人脚步没停，径直朝那辆车走去。
还没走近，驾驶位的车窗蓦地往下降了一半，一张黝黑的脸露出来。
是一个中年男人。
“回来了？”男人问。
那个人点了点头，依然单手抱着诸珠，另一只手拉开后座车门，矮身坐了进去。
程书阑犹豫了下,把身上的背包全部塞到副驾驶位上，然后跟着那个人坐到后座。
那个人想把诸珠放到后座中间的位置上，可惜睡着的诸珠就跟章鱼似的，一定要缠着什么东西才肯罢休。
那个人试了几次，都被诸珠紧紧圈着脖子。
顿了一下，那个人抬头看向程书阑。
程书阑讪笑了下，连忙朝诸珠伸手。
“诸珠。”程书阑轻轻拍了拍诸珠的背，“过来，我抱着你睡。”
诸珠双眼紧闭，不情不愿地扭了扭身体。
程书阑又喊：“诸珠。”
这下诸珠动也不动了。
程书阑有些尴尬，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那个人，隔着面罩，他看不出那个人的表情，但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平和地注视着他。
“不好意思啊，他睡着了就这样。”程书阑一边解释一边掰诸珠的手。
掰到一半，那个人出声：“算了。”
接着，又对开车的男人说。
“先去任务中心。”
男人立马应了一声。
程书阑还想继续掰诸珠的手，可见那个人已经闭目休息，想了一下，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好。
越野车的速度比公交车快了不少，尽管异常疲惫，程书阑也不敢在路上合一下眼，他强打精神，看着窗外的街景从荒芜到热闹，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放松下来。
他们回来了。
这趟任务失败，还损失了三个人。
程书阑和老吴他们称不上有多好的感情，但想到三条生命就这么没了，心情难免有些沉重。
快到目的地时，那个人很自觉地睁开了眼。
程书阑推了推诸珠的背：“起来了。”
诸珠被推了好几下才慢慢睁眼，但睡眼惺忪，视线也不怎么聚焦，他仰头看向那个人。
那个人察觉到诸珠的视线，低头和诸珠对视。
诸珠张口就喊：“爸爸。”
“……”程书阑吓一大跳，猛地弹坐起来，他把手伸到诸珠面前，用力打了一个响指，“你别乱喊啊！”
人家还不一定乐意喜当爹！
程书阑偷偷瞟了一眼那个人。
没什么反应。
他松了口气。
诸珠仿佛没听见他打的响指，迷瞪瞪地望了那个人一会儿，终于喊了一声：“哥哥……”
程书阑刚要说话。
诸珠又说：“哥哥好像爸爸。”
程书阑：“……”
他真觉得诸珠睡糊涂了，他和那个人哪里像了？从头到脚都不像好吗？
反而诸珠脸上有着一颗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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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哥哥好像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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