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侍女不知为何面色煞白,幽媓尚没反应过来,周围的人已经扑通扑通跪了满地。
“奴婢失言!!王妃饶命!”
幽媓:“……起来吧。”
没人敢动。
幽媓扶额:“让你们起来就起来。”
侍女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垂着头,瑟瑟发抖。
幽媓无奈道:“我问你,现在是哪一年?我和青胤已经成婚了吗?”
侍女两股战战,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幽媓:……我看起来那么可怕吗?
“姑娘别为难她们了,”阿蘅的声音传来,她走到幽媓身边,浅浅一礼,“这几个丫头胆小,说话不伶俐,要是惹您生气了,我就把她们换掉。”
幽媓看着她平和秀丽的面容,十分意外。
青胤这个梦……还挺还原的。
“王上那边回话了,说是不让您过去,”阿蘅凑到幽媓耳边,低声道,“……估计现在正病的厉害。”
幽媓不懂装懂:“病的厉害啊……我们俩成亲了吗?”
“王上已昭告天下,婚期定在三个月后。”
所以还是未婚夫妻?
幽媓纠结地想,是应该故意不去看他,还是应该在他面前惹他生气呢?哪个才能达到噬梦妖的目的?
“外面雨下得急,姑娘……还是留在宫里,不要去探望王上了,”阿蘅小心翼翼斟酌道,“我方才去问,王上态度很不耐烦,说不许您忤逆他。”
幽媓心思一动:“他不让我去?”
“……是。”
幽媓笑了:“既然如此,我就非去不可了。”
阿蘅:……?
她看着面前风华绝代的准王妃笑靥明媚,对镜支腮思索道:“就是这个妆有点……嗯……夸张。”
似乎还有点不自信:“我打扮成这样去看他,他会不会被吓着啊?”
阿蘅默了默:“姑娘之前不是说,打扮成这样才能让王上神魂颠倒,心神荡漾吗?”
“……”
幽媓十分尴尬。
她说:“要不这胭脂少涂点?眼尾别那么上扬?我是去看望病人的,又不是去宴席上献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去索他命的女鬼……”
万一把他吓醒了,岂不是白费力气。
阿蘅冷汗都快流下来了:“姑娘慎言。”
她瞧着准王妃从容不迫地卸妆,露出妖艳姿容下同样明媚的脸,一边擦口脂一边问:“他喜欢这样的?”
“……?”
幽媓盯着镜子,心中腹诽。
什么审美嘛,浓妆艳抹的,一点都不高雅。
……
雨声淅沥,溅湿鞋袜,幽媓冒着料峭春寒艰难走到白泽宫门前,不出意外地被下了逐客令。
金奕冷面威严:“娘娘止步,王上正在休息。”
幽媓笑意明媚:“麻烦大人让一让。”
“娘娘请回。王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幽媓抬手就结了个印,“啪”一声炸开了宫门。
金奕目瞪口呆:“……”
“打扰完了,我可以进去了吗?”幽媓道,“不如我们在这里切磋几手,继续打扰他?”
“……”
“可惜啊,我这下手没轻没重的,万一把这这白泽宫拆了可怎么办?还得劳烦他搬出来……”
金奕退后几步。
准王妃一向跋扈嚣张,今天更是嚣张过头了。每次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次次拦,次次都拦不住。
算了,让她进去吧,反正王上也拿她没办法。
幽媓计谋得逞,感觉十分畅快,她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踏入白泽宫,环视一圈,锁定了目标。
青胤正斜倚在座位上,微抬眉眼,睨她。
他面色苍白,薄唇失去血色,整个人惨淡不已,活脱脱一个惹人怜爱的病美人。
然而病美人的脸色不太好看——阴沉的。
眼神也不太友善——冷冰冰的。
他盯着她,紧紧拧着眉,声音不大,但轻易就能语气里的不耐烦:“你来做什么?”
幽媓把提了一路的食盒放在桌上,笑眯眯道:“来给你送饭。”
青胤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送完了,走吧。”
哟,态度还挺强硬。
幽媓由上而下打量他,等到青胤再次不耐烦地抬头看她时,忽然冁然一笑,飞快地解开了外袍。
青胤眉峰抖了一下:“你……”
“外面雨下得紧,衣服都湿了。”
幽媓直接把沾雨的外袍扔在地上,露出里面略显单薄的中衣,她神色坦然,像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青胤撇开目光。
幽媓打开食盒,端出两道菜,摆到他面前。青胤淡淡扫了一眼,又垂下眼帘,继续看奏折。
幽媓心道他还挺勤政,梦里都这么废寝忘食,扶桑人跟着他可真是这辈子都有了。
“吃点东西。”她说。
青胤眉都没抬:“没胃口。”
话音刚落,幽媓已经把他手里的奏折抽走了。青胤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几秒钟,隐忍地闭了闭眼睛,最终忍无可忍地看向她:“你……”
汤匙递到他唇边。
后面的话止住了。
幽媓道:“张口。”
青胤与她对视了几秒钟,败下阵来,他侧过头避开了她递到唇边的汤匙:“我自己来。”
幽媓没强求,把碗递给他。
她大大方方地坐在他对面,以手支腮,认真地看着他进食的样子,他生的真好,病时也这样好看。
但她不希望有朝一日真的看到他这副样子。
哪一天……永远都不要降临,就好了。
青胤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但面上不露声色,他顶着这道灼热的视线喝完了粥,淡淡道:“可以了吗?”
幽媓回过神:“嗯?可以什么?”
“你可以走了吗?”
他注视着她,语气极冷淡。
幽媓挑眉,道:“不可以。”
“……”
青胤薄唇紧抿,移开目光,没再和她争辩,他从她手里拿过方才读到一半的奏折,继续看了起来。
幽媓打算再接再厉,接着气他。
“不舒服?”她问。
“老样子。”
“冷不冷?头疼不疼?我看你额角有冷汗。”
他的眉已经不自觉蹙起一团,手也支在额角,分明是头痛的模样,嘴上却在硬撑:“没事。”
幽媓又夺走了他的奏折,笑道:“我帮你驱寒吧。”
青胤似乎被折磨得快没脾气了。幽媓绕到他身后,手放在他太阳穴上,温凉的触感传来,同时,灵力从她手中注入,将他从如蛆附骨的寒冷里拉了出来。
“好些了吗?”她问。
他闭口不言,但紧蹙的眉却松开了。
幽媓又问:“粥甜不甜?我特意放了糖。”
“……”
“我今天好不好看?”
“……”
“好不好看?”她又问了一遍。
他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幽媓笑了笑,手指滑落到他下颌,微一用力,迫他仰起脸来。她俯下身,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是她曾长久对视的眼睛,即便是在梦里,也是让她心动的模样。
她作势,要吻上他的眼睛。
他的手搭在她温凉指尖,收紧。
耳边忽然传来噬梦妖不合时宜的声音——“我要你入梦引出他的痛苦,你就是这样做的?”
这句话瞬间将幽媓拉回现实。
……
对,她不能被迷惑,这是梦境,她得尽快达到目的。
于是那吻没有落下,她勾起唇角:“我警告你,最好别对我摆这副冷脸,否则……”
否则待如何呢?杀了他?她说不出口。
他冷笑一声:“别用这些手段来对付我。”
幽媓手微顿:“什么手段?”
他没说话。
沉默了许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再想回答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消遣。”
幽媓怔忡片刻,笑了。
“哦?看来王上是认真的?”
她俯下身,贴近他耳畔,气吐如兰道:“莫非……你还想得到我的心?”
他目光暗下,紧抿嘴唇。
“不敢回答,是因为害怕?”
她挑起他下颌,贴近他的脸。
他注视着她,眼里涌动着她看不懂的复杂神色,漆黑深邃的眼眸过分黯淡,没有她平日所见的粼粼波光。
“怕什么?”他问。
她笑了。
“怕你会爱我。”
他死死地盯着她,像要从她脸上扒下一层面具。
漫长的、令人煎熬的对视,似乎势必要有一方低头才肯罢休,谁也不肯率先移开目光。幽媓好整以暇地勾起唇角,打算以柔克刚……
她抬起他下颌,假装要吻上去。
灼热的呼吸拂过脸颊,青胤目光微暗,在她落下一吻之前侧开了脸。
他眼底的冷淡,已尽数被愠怒所替代。
幽媓笑了,指尖点在他侧脸:“怎么,连一个寻常的吻都不敢,是怕自己动心么?”
青胤紧紧盯着她,眼底涌动晦暗神色。
他竟然说:“是。”
幽媓:……?
“所以,别这样对我,”他说,“你不会有退路。”
幽媓:……这真的是青胤能说出来的话吗?
她稳了稳心神,兢兢业业地继续演戏,唇角微勾,媚眼如丝道:“放心,青胤,我既然同意与你结为夫妻,就算逢场作戏,也会做足全套。”
然后话锋一转:“不过,除此之外……”
她观察着他的神情,确保自己的话会让他伤心,如蝎子露出蛰刺,又如毒蛇吐信,她逼着自己对心上人亮出了恶毒的杀手锏——
“……我永远都不会爱你。”
说完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后悔了,因为她看见他眼里最后的光也暗了下去,像被她掐灭最后的希望。
像她随奚人而去时,他自千军万马中投来的眼神。
像她受临奚控制对她恶语中伤时,他绝望的目光。
愧疚击溃了她,幽媓不再想面对他的目光,她飞快地移开眼神,想要抽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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