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冤家在本次斗嘴中略胜一筹。二人便一路无话，直至走到孟商暂居的院落。
青年人欲极重，落脚的地儿都要漆金砌玉，贵而雅致，非得跟他的身份相匹配不可。
孟商推门而入，找了个能躺的地方顺势一倒，歪头看黏进来的何琼：
“怎么？还有话要说？”
何琼点点头，语重心长，一副对他寄予厚望的姿态：
“孟商。我希望你能快点当上皇帝。”
孟商：“……”
孟商：“？”
他失笑：“……这是能催出来的吗？”
何琼笃定：“可以的。”
孟商：“？”
何琼：“你先努努力，我再帮帮你。”
小姑娘给了他一个信任的眼神：
“成功指日可待。”
孟商“噗嗤”一笑，觉得她是在忽悠自己：
“你怎么帮孤？”
何琼：“打架。”
孟商：“……”
他对这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的小祖宗很无奈：
“何琼。你竟比孤还自负啊。”
青年右手指节轻扣膝盖：
“孤承认你实力很强、性情坚韧，放上战场，确是一把削铁如泥、杀敌万千的利刃。”
“但你要知道，单兵作战不可取。你即便再强大，也只是一个人。”
青年稍稍阖眸，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现出如今的天下大势。
自荆被曜吞并后，中州三分。
南有占据原大庸都城，自立为帝，称其他两方为乱臣贼子，颇具声望、财力的乔国；
西有临近中洲外常年分散的草原部落，始终坚守抵御外蛮的第一道防线，极其善于骑射藏匿，军中实力相当可观的徐国。
即便孟商野心勃勃，却也知道，这两国……哪个都不能轻易动得。
如今何琼握着她的剑，冷着一张脸，上下嘴唇轻轻一碰，便想叫他相信，她孤身一人，能抵万千兵马、能有挽天之力，为他冲破时局限制？
……荒唐。
孟商自认嚣张，却也嚣张不到这份儿上。
何琼道：“我一个人，当然不行。”
她顿了顿：“你还记得，我几月前跟你说过，想让你封我当大将军的事情吗？”
孟商：“……”
他当然记得她当初的狮子大开口。
青年无奈笑道：“你对将位，倒很执着。”
何琼解释：“我需要这样的名望、这样的权力。需要一支可以由我一手支配、训练的军队。”
小姑娘定定望着他的双眸，眼中一片赤诚。
“孟商。我明白为君者对军权敏感，但我需要你的信任。”
孟商：“孤的信任，可不是那么好得的。”
他心里总有千万种思量，沉吟片刻，开口：
“何琼，将军不比刺客。”
“它需要统筹能力，需要战士信服，需要绝对的责任心……与你的个性并不契合。”
顿了顿，续道：
“而且，你身是女子——”
青年坦坦荡荡：
“孤这里，选人无分男女，只要你有才，孤便敢用。”
“但这只是对我而言。”
“前朝历史和常人态度都摆在那儿，女子为兵卒，史无前例；女子当将军？荒谬至极。”
“孤今日若答应你，便相当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了一场豪赌。他日史书一记，孤要么与你一同流芳百世，要么跟你一起遗臭万年。”
孟商笑容浅浅，柔声道：
“桩桩件件不可取的理由就摆在你眼前。”
“何琼。你觉得孤会怎么选？”
……他的选择实在很明显。
何琼默了默，干脆道：
“三年。”
她道：“你许我将军位。三年内，我保你成为九五至尊。”
“若我没能做到，便提头来见。”
孟商：“……”
他喟叹：“令人心动的未来，然而赌输了的代价，也非是你一颗漂亮脑袋就能抵的。”
“而且，提头就不必了。”
青年做作道：
“孤身娇体弱，容易受惊。会害怕。”
何琼：“……”
还打算再说点什么，增加自己言语信服力的小姑娘诡异的沉默了三秒。
严肃正经瞬间被孟商的插科打诨冲散。
小姑娘泄了口气，闷闷道：
“所以，你答应吗？”
孟商挑眉：
“嗯……考虑考虑。”
何琼：“考虑多久？”
孟商：“看心情。”
何琼：“……”
小姑娘气愤愤的瞪着孟商，感觉自己刚才的剖白都是在对牛弹琴。
牛大哥颐指气使挥挥手：
“行了。回去候着吧。”
何琼：“……”
他果然还是那个讨厌鬼！
小姑娘抿着唇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脑海里响起熟悉的声音：
【叮！检测到任务目标满意值增加四点，当前满意值六十七。】
何琼脚步一顿。
她回过头，青年的侧脸埋没在阴影里，悲喜难辨。
小姑娘心中一动，轻声：
“你身为大曜主君还在权衡利弊，但你身为孟商这个人，其实是愿意相信我的，对吗？”
何琼嘀咕道：“你这个人，自负又自傲，还喜欢豪赌，不比我疯得轻。”
孟商：“……”
暗淡里，黑色的影子沉默了好久好久。
孟商微微一叹，声线恍惚带哑：
“都说了，少揣测孤的心思啊。”
“自作多情小姐。”
何琼：“……”
自作多情小姐撇撇嘴，再次迈步时，脚步已轻快起来。
她单方面原谅了口是心非公子，觉得晚上用膳的时候不用把馒头当成他，用筷子捅啊捅啦。
开心。
*
月落日升，一夜悄然。
次日何琼睡够了才起，一推门，就撞见孟商派来的人。
来人手上捧着个小木匣，细细长长，看的何琼心中微动。
她表面上颇为淡然的接过，转身一回房，便好奇的打开——
孟商说到做到，确然赔了根上好的簪子。
新簪子碧玉质地，打磨光滑，簪头勒了只金牡丹，簪尾翘着点摆尾弧，簪身上还撒了些亮晶晶，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闪闪发光，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琼也不例外，悄悄举着簪子在头上比划半天，最后却没戴上，只是珍而视之的把碧玉簪和昨天的桃花枝收在一起，临出门前，轻轻碰了碰桃花簪上仍绽着的花儿。
花瓣微微抖了抖，何琼若有所思，总觉得外头有人在等她。
小姑娘不慌不忙，转角过一道廊，阆下吊着风铃，风铃清凌凌的响——原是被闲来无事的孟商信手波动，动作如抚琴作画般从容优雅，带着几分了不得的矜贵。
青年像是在这儿等了有一会儿了，听见脚步，头也不回，小声抱怨：
“怎么起这么迟啊，何琼。”
小姑娘惜字如金的回答：“懒。”
孟商便转过身，爱怜的看了她一眼。
“那你以后，怕是不能这样懒了。”
何琼：“？”
孟商施施然：“下次对外作战时，你作为副将跟在赵将军身边，如果表现的好，孤就封你做大将军。”
他顿了顿，哂笑：“若真成了大将军，可容不得你这样懒散。”
何琼：“……”
她微微抬眸，小小一只，笼在孟商的影子里。
“你信我？”
青年定定的凝望她许久，眼眸里的情绪实在复杂难测：
“是啊。孤信你，孤自负。虽然你身上有很多谜团，但孤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押上了自己的生前身后名。”
“只望你永不负孤。真能证明自己值得。”
这份信任伴随着责任一道卷来，实在有些沉，何琼却不慌，保证：
“孟商。这会是你做过最正确的决定的。”
孟商莞尔：“但愿吧。”
他说出这番话，把厚望寄予出去，反而松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什么：
“要说话算话啊，何琼。”
*
孟商曾经总是做不到对云袖的誓言，这次却难得说话算数，真的在主城待了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里，何琼也算是开了眼，有幸见识到这母子之间的默契诡异到什么程度。
云袖有了盼头后身子骨一日日好起来，为叫孟商死看成不择手段，饭菜下毒、刺客刺杀……甚至派舞女引诱。
何琼：“……”
她站在院里默默看着，舞女轻纱遮面，婀娜袅娜的被孟商叫进去。
一刻钟后。
可怜的舞女被混账孟商气哭了，扑腾着冲出来，要去找云袖告状。
何琼：“……”
所以你惹他做什么呢？
小姑娘无奈且深沉的叹息一声，默默走了进去，问孟商：
“你娘亲身体好了许多。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小姑娘诚恳道：“我想打架了。”
孟商：“……”
伏案看信的青年无语片刻，还是答了：
“再过几天吧。孤还没瞧够云袖这些小伎俩呢。”
他把生死大事说成小伎俩，神情一派淡然。
何琼歪了歪头：“……你明明就很伤心。”
孟商挑眉：“有吗？”
何琼点点脑袋：“有的。”
孟商：“……”
他这辈子是不指望何琼懂得见好就收了。
青年转移话题：“行了。待不了几天。”
“你若闲来无事，便去瞧瞧院落里的芳菲。”
“斩木城有陪你打架的人，却没有这样漂亮的花了。”
何琼：“……我不喜欢花。”
孟商懒洋洋：“说谎。”
何琼：“……”
她问：“这次离开后，我们还会回来吗？”
孟商眼也不抬：“看情况。”
他笑了声：“怎么，刚才还巴不得快走，一提到你的宝贝花，这还没怎么呢，就先开始想念了？”
何琼：“……这里很好。就是云袖不好。”
孟商：“我娘脾气温婉，你都没同她见过几次，怎么就说她不是？”
何琼淡淡：“她对你不好。我不喜欢她。”
孟商：“……”
他指尖捏紧了手中的毛笔，眼底暗沉翻涌，半晌，叹道：
“你呀。”
【叮！检测到任务目标满意值增加两点！当前满意值六十九。】
何琼and孟商（指指点点）：“你果然是个幼稚鬼！”
其实两个人都是幼稚鬼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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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抵我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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