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不过须臾，从外面而来的砸门声，瞬间让死寂的“安全屋”震颤起来。
满屋的玻璃都在震荡着尖叫，有人更是被吓得脸色惨白，惊慌失措间跌倒在地，爬又爬不起来，只能瞪着眼睛看向铁门的方向。
厚重的铁门被砸得仿佛要凹陷，门外的声音更显得撕心裂肺。
“放我进去！救命！放我进去！我是真的！我是真的啊！”
不知道哪个李亚，还在拼命挣扎着。
然而“安全屋”中的众人，却是谁都没有靠近铁门。不要说那些被吓破胆的普通人，就是陆宴也残忍地没有动静。
白熵的手腕还被他死死攥着，对方粗糙的掌心，似乎要将白熵手腕的仿生皮肤磨破。
他抬起头，清澈眼底流动的电子数据，审视一般看着眼前陌生的陆宴。
陆宴却并没有在意白熵的注视，他的眼睛还落在铁门上。昏暗中，白熵仿佛察觉到他眼底流淌的，那些不应该属于陆宴的情绪。
狠戾又愉悦。
好像他面对的，不是普通人被诬陷而造成的生死，而是一场令人陶醉的杀戮游戏。
与人性背道而驰。
而这场阴暗之下的血腥狂欢，在门外的声音被惨叫撕裂的时候，几乎达到了**。
“啊啊啊——！”
李亚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可“安全屋”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明白他看见了什么。
蔡杏儿死死捂住了嘴巴，眼泪却钻过了她的手掌心。
“啊啊啊……滚，滚开，滚——”
李亚惨叫的咒骂声，被一阵咯咯作响的诡异骤然从铁门外拉扯走了。
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在拼死挣扎了片刻之后，连他的声音，都戛然而止了。
铁门外，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一片冰冷的死亡。
“安全屋”中简直听不到呼吸的声音，好像所有人都被这没有亲眼目睹的死亡震慑了一般。
只有高俊和聂子麒，他们眼神空洞，表情僵硬，却像是观看了一场令人心情激昂的演出，以至于嘴角都皮笑肉不笑地牵扯起来，那一张张灰白的脸色，也莫名染上了几分红润。
鬼火少年平静地看着他们的模样，什么都没有说。
而直到这个时候，白熵才感觉到陆宴手上力道的松懈。
知道这是自己唯一可以摆脱他的机会，白熵冷着脸后退了半步，趁陆宴不备，他猛地甩开了对方的禁锢。
来自系统的瞬间爆发力让陆宴有些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白熵已经后撤到了一个与他相对来说安全的距离。那双清澈的眼睛，正严肃地看着自己。
“陆先生”，白熵警告道，“依照《塔对哨兵向导管理说明》的相关规定，您已经严重违反第三条款中有关确保普通人生命安全的说明。您目前的行为是极为反人性、反道德的。我有权在清除魇兽后，依照相关法律，将有关您的行为报告提交至塔的审判部。”
这对于哨兵来说，是相当严重的处罚。
然而陆宴像是无所谓似的，他甚至哼笑一声，目光犀利地看着白熵，声音却低沉起来，同样警告道：“你又在教我做事？”
“陆先生”，白熵并不畏惧，“系统分析认为，您现在并不能算作一名合格的哨兵。”
冰冷的话语顿时让陆宴脸上的表情冷了下去，本就脾气暴躁的哨兵，此刻正如同猛兽一般危险地看着自己的仿生向导。然而白熵并不会低头认错，他那双清澈眼底流淌的电子数据，似乎瞬间就点燃了他心中的暴戾。
几乎是一个白熵不能反应的速度，等他意识到陆宴向自己冲过来的时候，对方高举起的手掌已经狠狠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啪——”
倏然间，白熵的整个右脸都是一片火热的刺痛。
陆宴这一掌打得极狠，像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似的，恨不能把白熵的电子芯片都打出来一样。白熵猝不及防，高马尾和蓝宝石的耳坠都被打得晃动不止，更不要说整个身子都往一边斜了过去，双眼震颤，电子数据在嗡嗡作响。
然而陆宴却似乎火气未消，他尤觉得这一掌不足够似的，大手一伸，如同钳子一般一把掐住了白熵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暴力举动震惊了不少人，蔡杏儿更是忍不住尖叫一声，眼中的眼泪都吓了回去。
陆宴却并不觉得自己残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白熵，口气冰冷充满威胁，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白熵被打得有些狼狈，仿生呼吸产生的窒息感还让他的芯片大脑又一瞬间的宕机。可他却并不卑微，甚至不顾嘴角被打出血迹，如同最坚硬的碑石一般，不卑不亢道：“我有权监督自己使用人的行为，我并不认为我的决定有任何错误性。”
陆宴像是听笑话一般啐了一声，咬牙切齿地恨道：“一堆破铜烂铁，还想命令我？”
他手下的力道加大了，捏着白熵脆弱的脖颈变了形，仿佛还能听见他体内纤维钢筋岌岌可危的绷紧声。
虽说仿生人的生命依赖电子芯片的运行，但仿生人的身体强度与生理构造无限接近于正常人，身体上所受的损伤，定然也会对仿生人的活动造成不良影响。
震惊之余，有人当即反应过来什么，压下心中的惊恐，忙不迭跑过去劝架。
“冷静一下，陆先生，他……他是你的向导啊！”普通人虽然对哨兵向导不算了解，到底还是知道他们之间存在一定的绑定关系，“他要是死了，你的精神图景怎么办……更，更何况，咱们现在这个处境，你跟他有矛盾，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啊？”
“是啊是啊”，另一人也意识过来，惶恐地上前拉架，道：“白向导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咱们还怎么出去啊？”
杀死魇兽，从这里离开，哪个不是要靠陆宴呢？
“就，就算不是为了我们，你，你好歹也要为了你自己吧……”
劝导归劝导，以陆宴的脾气，他们作为普通人又不敢劝得太重。然而眼看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没有缓解，急得抓耳挠腮的人，终于像是意识到了症结的所在，顿时重新燃起希望，恳求地看向白熵。
白熵还梗着脖子，被掐的脸色发红，眼眸里的光都没屈服。
“白向导，白向导！”这人转变了策略，“白向导，您就先服个软，这不也是为了大家吗？”
“更何况，陆哨兵的决定也没有错……那个李亚……谁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把他留在外面，是最安全的行为啊。”
“这不就是电车难题吗？情有可原的事情，相信塔也会酌情处理的……陆哨兵，也没您说得那么罪无可赦吧？”
“是啊，您就先服个软，服个软……”
……
普通人卑微的劝解，似乎终于让白熵眼底的数据松动了几分。他这才像是从自己的程序中抽离出来，目光扫过众人各异的神色。
来劝解他的人，面庞殷切却又惶恐。
蔡杏儿站在不远处，脸上还挂着泪痕，神色关切欲言又止。
另一边，鬼火少年却依旧和高俊待在一起，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戏谑像是看戏。
而聂子麒不知道什么时候同高俊坐在了一块，两人皆沉默地低着头，不知是因为伤痛还是别的原因，显得对这边的争执毫无兴趣。
……
[这里还有普通人。]
记忆调取，白熵倏然想起此前陆宴在“安全屋”中第一眼看见高俊时对自己所表达的意思。
敌在暗，我在明，惹怒了那些怪物，对这些普通人没有任何的好处。更何况……陆宴的情况并不良好，他失控的精神体极有可能未解决魇兽，反而对普通人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这是当时的陆宴，首要考虑的事情。
也是现在的白熵，首先需要考虑的事情。
不过一瞬间，白熵似乎终于明白了《守则》中“对全体人类负责”的真正含义。白纸黑字的冰冷话语，第一次在冰冷的系统指令中鲜活。
他必须为这些普通人着想，必须保护他们！
责任感重写了白熵的数据代码，也让对面的陆宴似乎看出了他的变化。不过，他显然看不懂白熵眼底流淌的复杂数据有什么不寻常的改变，只以为他听了那些普通人的劝，极具压迫感的脸上，迸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想明白了吗？”陆宴轻蔑地看着他。
“……”白熵倔强的嘴角抿了抿，最终在旁人紧张的注视下，泄了一口气，道：“抱歉，陆先生。”
“《仿生人生存守则》规定，仿生人首先要为自己的使用人负责。”他调出条条框框的数据，道：“我的行为有违《守则》上的规定，与自己的使用人理念产生冲突，并未遵守使用人的行为准则。一切都是我的问题，请陆先生责罚。”
这当然是服软的话，几个紧张的普通人当即松了口气，陆宴也忍不住冷笑一声，似乎是轻蔑于他的软弱。不过，他似乎对责罚并没有任何的兴趣，只是松开了钳着白熵的手。
脖颈被放开了，白熵忍不住闷哼一声，顶着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红痕，脸上却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
到底是仿生人，几个来劝架的人似乎这才意识到仿生人与人类本质的不同，刚刚还有些怜悯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的害怕。
白熵浑然不觉，他似乎陆宴往旁边走去，反而上前两步，询问道：“陆先生，你去哪里？”
“去放水。”陆宴没好气地去找厕所，“你不会还真的想要什么责罚吧？”他荒唐地看了白熵一眼，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恶劣的玩笑，调戏道：“罚你跟我上床？”
“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需求的话……”白熵丝毫不在意现在是什么情况。
陆宴脸上的表情在手电光中扭曲了一下，似笑非笑的，当即就打消了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转而叮嘱道：“等我回来的时候，你最好给我准备好……”他揉了揉太阳穴，似乎这才展露出一丝不适来，“赶快把精神疏导给我做完。”
“我明白的，陆先生。”
白熵答应了陆宴的请求，自己没有再跟上去。
陆宴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白了白熵一眼，手电光晃了晃，最终在屏风后面消失了。
矛盾解决，那几个劝架的人也没有再说什么了。他们心有余悸地看了看白熵，最终像是抵不过心中的恐惧似的，纷纷从白熵的身边走开了。
只有蔡杏儿，逆着人流，小心翼翼地走到白熵的身边。
“白先生……”她拽了拽白熵的衣袖，抽了抽还有些哽咽的鼻子，压低了声音试探道：“白先生，陆先生他……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她是在这个意识海中，第一个遇见陆宴与白熵的人，自然也与他们相处的更久。
连一个普通人都能察觉到陆宴的不对劲。
白熵眼底的数据在计算着什么，半晌，他同蔡杏儿警告起来，道：“有东西混进来了，不要惹恼它们。”
言罢，他转身往众人休息的地方走去。
只有蔡杏儿一瞬间有些呆愣在原地。
它们？白熵刚刚说了它们？
她不安地看向众人休息的地方，一时间只觉得后背发凉。
有拟人的怪物，混在了他们之中，而白熵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那么谁是怪物？
蔡杏儿的眼睛在众人的身上游走。
可区区凡人的眼睛，又怎么能看穿魇兽的把戏？她和他们这些普通人，又该如何度过这危机重重的一晚？
蔡杏儿脑子里嗡嗡作响，疯狂地在不可能中寻找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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