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直白的死亡宣言,顿时让蔡杏儿张大了嘴巴。她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对于安全判断的失误,也让她本能似的,拽着白熵的衣袖不松手。
白熵本人却没有什么反应,仿生人没有恐惧的情绪,只有眼底的电子数据在疯狂计算,半晌,他那毫无波澜的声音才终于开了口,询问道:“请告诉我原因。”
他好像丝毫不担心对方会忽然发难一样。
[陆宴]瞧着他这毫无恐惧的模样不免笑出一声,此刻,他看着白熵和蔡杏儿,同看着自己的猎物没有什么两样了,只是在狩猎开始之前,他似乎也想戏耍一般,居然回应起来,道:“好,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让你死也死的明白。”
他缓缓踱步道白熵的面前,如同讲故事一般的口吻道:“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主人没有想要杀你的意思。”
他口中的主人,应该就是指掌控这个意识海的魇兽。
白熵眼底的数据似乎有些困惑,[陆宴]便大发慈悲地同他解释起来,道:“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的人。”
“你是仿生人,我们是怪物,主人——被人类称为魇兽。”他清楚地知道各自的不同,“总而言之,大家都不是人。”
“既然不是人,我们就应该是一个战线的,不是吗?”他自有理论,好整以暇的看着白熵。
白熵眼底的电子数据坚定,回答亦是正词,道:“请容我拒绝这样非礼的假设,我虽然并非真正的人类,却实在不能苟同与你们同流合污。”
“所以你看——”[陆宴]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这就是我们想要除掉你的原因。”
“只要有你在,哪怕哨兵死了,你也永远都会保护那些脆弱的食物。”
他贪婪的目光落在了蔡杏儿的身上,女孩接受到了死亡的讯息,瑟缩地咬了咬牙。
而白熵依旧纹丝不动,一如[陆宴]所说,忠诚地挡在蔡杏儿的面前,没有挪开哪怕一步。而他的眼睛也没有离开[陆宴]的身上,依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道:“所以这就是你们为虎作伥的理由?”
“为虎作伥?”[陆宴]摇头,反驳起来,道:“谁不想从这里出去呢?”
“你分析的没错,我们这些怪物,很大一部分,都是主人曾经的猎物。我们的灵魂被困在这里,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连外面是什么日子都不知道。但是我们也想出去啊,我们也不想死,我们换了这一身皮囊出去,我们有错吗?”
他振振有词起来,甚至觉得自己是正义的。
白熵不为所动,只有数据模型冰冷地复述道:“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你们的□□已经在魇兽的攻击下死亡,你们的精神已经被魇兽吞噬殆尽。即便有低于10%的概率可以借尸还魂,回到现实世界中行为痴傻的概率也高达95%,无法独自完成任何正常人类行为。”
“那也强过在这里困到死!”[陆宴]激动起来,怒目瞪着白熵,“待在这里的时间越长,我们的神志就会越不清醒。看到那几个人了吗?他们出去才是傻子,我不是。”他的嘴角咧着难看的笑容,好像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幸运儿。
白熵的眼眸垂了垂,数据在他的眼底平静的计算分析,道:“按照资料库显示,魇兽行为残暴,不会给受害者任何可乘之机。你们身为魇兽的猎物,又作为魇兽的帮凶,我的数据分析认为,魇兽不会对你们这么好心。”
没有猎手会允许猎物逃跑。
[陆宴]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可随即,他又释然地笑了起来,冷冷道:“果然,数据分析就是麻烦的很。”他随意地抬起手,捏了捏拳头,有火苗在他的手掌中生长。
那原本是属于陆宴的精神体,魇兽赋予他们的强大复制能力,连这个都可以还原。
蔡杏儿是见识过陆宴的精神体的,女孩瞬间惊恐的僵硬起来,仿佛又要被火凤的尾羽扫到一般,她拼命让自己的身体后仰,想要远离那不必要的攻击。
白熵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有电子监控的警报声和各种临时状态的启动声在电子精神图景中疯狂作响。
[陆宴]的脸上已经展露出了一丝癫狂的笑意,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情的了,伪精神体的火焰瞬间向白熵和蔡杏儿的方向扑了过去。
“所以!我只要杀了你们!就是主人交代给我的任务!”
眼见着炽热如同陨石袭来,不过是千分之一的瞬间,白熵一把抓住蔡杏儿的手,猛地往旁边躲开。
“啊啊啊!!!”
蔡杏儿的尖叫声已经不受控制了,当然比她的声音更不受控制的,还有自己的身体——她被白熵巨大的力气拉扯着,在[陆宴]攻击的间隙,猛地从死胡同中钻了出去。
“跑!我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
[陆宴]在后面穷追不舍,伪精神体的啸叫声几乎要刺穿耳膜。
白熵头也不回,他眼底的数据在疯狂计算着迷宫中错综复杂的通道,妄图在极端的时间内分析出一条可供他们甩开[陆宴]的安全路线。然而惊慌失措的蔡杏儿已经无法良好地控制住自己的四肢了。
在下一次攻击到来的瞬间,伴随着一声地动山摇,两人瞬间被震飞了出去。
“啊……”
蔡杏儿尖叫一声,整个人滚进一个死胡同里,伴随着一声嗡嗡作响的撞击声,她当即昏死过去,没了动静。
“蔡小姐!”白熵赶忙爬起来去检查蔡杏儿的情况。
女孩狼狈地躺在地上,额头上缓缓有鲜血留下来。
“砰!砰!砰!”
一阵玻璃敲击的钝响,清晰地落进耳朵里。白熵循声猛地抬起头,那近在咫尺的镜面上,留着一块属于蔡杏儿的血迹。
情急之下白熵猛地伸出手想要去擦拭镜面上的血迹,可当他触及镜面的时候却才发现,那些血迹像是已经渗入了镜面一样,无论白熵怎么擦拭,都无法抹去那道刺目的鲜血。
新的复制体或许即将生成,但它的危险程度,肯定不及逼近过来的[陆宴]。
“别躲了!”果不其然,白熵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声响,“我知道你是仿生向导。仿生向导不具备精神体,更何况向导的五感和运动协调能力本就不及哨兵。白熵,你拿什么跟我比?”
拿什么跟他比?
白熵眼底的算法在绝处逢生,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蔡杏儿,在确认了对方呼吸平稳之后,来不及处理她的伤口,只能将她轻缓地放在草地上。
随后白熵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几乎就在他跑出来的瞬间,灼热的攻击便落在了他的脚边。
草地被掀翻,灌木被烧断,就连白熵的小腿都被燎了火焰。然而即便如此,白熵在核心数据完整的前提下,依旧在计算。
“跑,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凶恶的话语如同催命的蛇,在白熵的身后紧追不舍。然而此刻的白熵却似乎放弃了系统计算的最优解,他并没有去寻找可以让他逃跑的安全线路,然而在每一个死胡同中穿梭。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
每一个死胡同尽头的巨大镜面,在他经过、靠近的时候,都会发出震动和敲击声。大数据的掌握,让白熵的系统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这里每一个镜面后面,都隐藏着一只伺机而动的怪物。它们或许在渴求食物,更或许,是在渴求一个可以离开这里的机会。
哦对了,这些镜子根本不是镜子,而是能从内部看到外部情况的双面玻璃。
那么,如果镜面没有动静,预示着什么?
算法给出的结果,是极低的概率,也是极高的风险性,是白熵不能选择的选项,却还是驱使着白熵猛地将脚步转向,计算着如何在饶过[陆宴]的情况下,回到那面镜子面前。
那是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遇见的第一面镜子。
也是陆宴撞上去的那面镜子。
更是让白熵捡到了眉钉的那面镜子。
只有那面镜子,在他们靠近的时候,毫无声响。
“按照《仿生人生存守则》规定,仿生人需首要对自己的使用人负责……”
白熵坚定着自己义无反顾的决心,而[陆宴]却看不懂他的行动轨迹,在不间断的攻击下,反而发出了狂妄的大笑来。
“怎么了,找不到出路了吗?不回‘安全屋’去吗!”
他似乎已经看透了白熵会保护人类的本质,笃定他不会将自己这个巨大的风险带回他所认为的,现在还安全的“安全屋”中。
白熵对[陆宴]的嘲讽不为所动,迷宫的环绕之下,他已经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路口。
然而[陆宴]却似乎已经厌倦了这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的脸色一冷,一发比刚刚更加猛烈的火球,当即炸在了白熵的脚下。
白熵整个人顿时被炸飞了出去,即便仿生人经过了良好的军事训练,可当他想要再爬起来的时候,却只觉得左小腿一瘸,整个人栽倒在地。
骨折了?
为避免仿生人因无自知而产生的危险行为,仿生人也是同人类一样有感知的。只是此刻,肾上腺激素或许为他隐瞒了痛觉,可他的行动,确实实打实地受到了影响。
好在,他现在已经滚到了那个死胡同里。那面巨大的安静的镜子,就悬挂在自己的面前。
或许需要想办法将它打碎……
然而,还不等白熵踉跄,山一般的压迫瞬间落在了他的身后。
危险察觉的警报声让白熵猛地回过头去,迎接他的,却是[陆宴]那只恐怖的大手。
他一如此前一般,一把钳住了白熵脆弱的脖颈,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这一次,没有求情的人,[陆宴]眼中全都是癫狂的杀意。
或许从这个[陆宴]一开始出现,他就是想杀白熵的。
比之前更加严重的仿生呼吸阻断,让白熵的系统也不得不发出压迫性警报声。白熵体内的纤维钢筋几乎要崩到极限,即便是白熵拼命想要掰开对方的手指,自己的脖颈也几乎要被他掐变形。
[陆宴]的眼中全是胜利在望的张狂,他甚至忍不住呵呵笑起来,道:“别挣扎了,没用的,等我解决了你,再去解决那个小丫头,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
“……”骤然的清明,却让白熵从变形的声线中拧出一丝声音来,即便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似乎依旧感受不到恐惧和痛苦,神色镇定非常,道:“红宝石的硬度为9,玻璃的硬度最高为7。你猜,我手里的红宝石,能不能将双面玻璃打破?”
“……?”
这莫名其妙的话,顿时让[陆宴]产生一丝狐疑。不过眨眼间,他似乎就明白了什么,顿时睁大了眼睛看向白熵的手。
陆宴的红宝石眉钉,还在白熵的手里。
“你!”意识到了什么,[陆宴]猛地要去抢。然而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白熵调动的应急系统,却以[陆宴]都追不上的速度以及强劲的力道,猛地将那枚眉钉往镜面的方向扔了过去。
哪怕,白熵的手臂很可能在这样的力道下发生扭曲和骨折。
而白熵在所不惜。
[陆宴]无法阻拦,他甚至都抓不住那道红色的影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坚硬的宝石“嘭”的一声,砸进平整的镜面里。
它像是一个猩红的奇点,迸发出致命的黑色裂纹,瞬间铺满了整个镜面。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陆宴]狂怒起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拦事态的发生,只能用双手狠狠钳住白熵的脖子,妄图加快白熵死亡的过程。
缺氧的窒息终于让白熵的电子脑发出危险的晕眩警告,然而白熵现在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挣扎,他仿佛做过了最后一件事一般,放弃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下一秒,镜子破碎的声音如同宇宙大爆炸一般遥远地在他的身边响起。
“啊!”
[陆宴]惨叫了一声,在如同海浪一般袭来的火焰裹挟过来的瞬间,他被迫将白熵放开了。
白熵还来不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他整个人却猛地被人抱了起来,紧接着,落进了一个宽厚结实的胸膛里。
蓬勃的心跳从他的左心室里发出,白熵晃动的视线里,是陆宴刚毅的侧脸。
“狗日的,我的向导,还没到你来决定他生死的地步。”
明明是一样的声音,陆宴的语调里,却带着几分倔强的柔情。
“陆先生……”
白熵几乎一瞬间就确认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不错,还记得我。”陆宴满意地挑挑眉,欣赏地看了看正被自己单手抱着的白熵。
然而在人类看来应该算是重伤的白熵,却显得有些挣扎起来,他急忙想要承认自己的不足,用那还没有恢复好的声线急切道:“抱歉陆先生,我没能……”
“刚见面,就想跟我说这个?”陆宴的声音却打算了他的自责。白熵眨眨眼,电子数据转而汇报似的,道:“我需要向您说明您不在时发生的事情。”
“不用,那是双面玻璃,我都看着呢。”陆宴否决了,他忍着头疼,叹出一口气却笑了一声,转而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冒牌货。
[陆宴]的眼中已全是惊恐。
“别的先放一放,把它宰了是要紧事。”
感受到主人情绪的变化,陆宴的精神体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巨大的火红凤鸟凝成凶猛的姿态落在陆宴另一条手臂上,它那双如刀子一般的眼和拖曳的火焰,似乎下一秒就能将那卑劣的冒牌货烧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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