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里,白熵一行人显然并不知道“安全屋”中发生的事情。
天光散乱,看不清太阳的样子和方位。灌木墙依然是灌木墙,死胡同里依旧悬挂着巨大的镜面。
“砰!砰!砰!”
倏然,那巨大的镜面像是被什么敲击了一般,发出令人惊恐的碰撞声。
蔡杏儿猝不及防地低叫了一声,本能的趋势下,她一把拉扯住白熵的手臂,一如昨日初见白熵的时候一样。
将他当做依靠,将他当做安全的象征。
白熵毫无感觉,他任由蔡杏儿拉着,目光反而落在那面巨大的镜面上。
镜面如同水波一般晃动着,散乱了他们三个人的身影。
那是惊恐的蔡杏儿,冷漠又有些急促的[陆宴],和平静的白熵自己。
直看着那镜面恢复了正常,白熵才重新转过头,看向走在前面的[陆宴]。
[陆宴]似乎根本不想探究镜面的问题,也不知道在着急什么,以至于他都没有兴趣在乎蔡杏儿对白熵的态度。
可白熵还记得,昨天陆宴眼中的心烦意乱,以及那份对蔡杏儿的不满。
这些,都是这个[陆宴]所没有的。
白熵的脚步停了下来。
“陆先生”,他叫了对方一声。
[陆宴]这才停了下来,似乎心情并不良好地回头看他,烦躁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蔡杏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好奇地打量着白熵。
事到如今,白熵似乎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他不卑不亢地向[陆宴]质问起来,道:“陆先生,我不清楚你到底想要在迷宫里面寻找什么线索。从刚刚开始,我们好像只是在赶路。”
他们站在一处迷宫的死胡同里,尽头巨大的镜面,倒映着三个人的影子。
[陆宴]烦躁,蔡杏儿惶恐,只有白熵的腰杆笔直。
被白熵这样一说,[陆宴]显得更加没耐心了,道:“线索总是要靠找的不是吗?而且这里是迷宫,这么复杂,难道你能找到正确的路吗?”
即便是仿生人拥有超强的记忆里和计算力,恐怕也很难马上在迷宫里找到出路。
白熵并不介意对方的冷嘲热讽,反而道:“既然是这样的话,我倒是知道一条线索,不知陆先生是否想要了解。”
线索?他什么时候发现的线索?
蔡杏儿都狐疑起来,[陆宴]更是眯起眼睛看着他,似乎在思量些什么,半晌示意道:“你发现了什么?”
白熵倒是没有回答他,他只是转身,往另一条通道里折去,道:“请跟我来吧”。
蔡杏儿不明所以,可她喊拽着白熵的衣袖,只能狐疑地跟了上去。
[陆宴]有些不爽地皱了皱眉,又很是不满地看了看前方空旷的寂静,眼神中似乎在埋怨什么,可最终,却也折返了脚步,跟着白熵往另一条通道里面去了。
高大的灌木墙同迷宫的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错综复杂的排列,很容易就让蔡杏儿丧失了对方向的判断力。然而白熵像是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一样,从容镇定地在通道中走过正确的路。
哪怕在经过死胡同的时候,尽头巨大的镜面里,传来令人胆战心惊的敲击声,他也没有被这样的声音所惊扰过。
“砰!砰!砰!”
那些被封存在镜面中的东西,如同幽灵一般,跟随着三个人的脚步。在三人的所到之处,留下如影随形的敲击声。
而且,那敲击声越来越响了。
蔡杏儿甚至有一瞬间的慌乱,以为镜面里面的那些怪物要敲碎了镜子冲出来。可她转念一想,现在是白天,那些畏光的怪物应该出不来才对。
狐疑如同迷雾,让她一时间不知道白熵和[陆宴]想要干什么。她踌躇了半晌,终究也没有开口询问,而是转过头去,小心看了看身后的[陆宴]。
[陆宴]脸上的表情似乎很差,他用蔡杏儿看不懂的怨毒目光,死死盯着白熵的后背。
这让蔡杏儿心中猛地一惊,当即不敢再偷看,慌张地将视线转了回来。可不解的恐惧在她的心中打鼓,她纷乱起来的大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陆宴对白熵的态度会忽然出现如此大的转变。
不过她还没想明白,白熵的脚步却已经停下来了。
他们停在了一处死胡同里。
巨大的镜面下,反照着他们清晰的影子。
一瞬间微妙的不同,让蔡杏儿心中一空,这才忽然意识到:这面镜子,并不像今天迷宫中的其他镜子一样,发出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他平静的好像是湖水,像是某个人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白熵亦是仰头注视着镜子,他眼底的电子代码像是同镜子的目光在进行交流。半晌,他的目光才垂落了下来,似乎在寻找草地上的什么。
电子数据在他的眼底滚动,如同扫描一般,仔细扫过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茂密的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在微弱的光线下发出漂亮的华光,那是如同白熵的蓝宝石耳坠一样的东西。
白熵便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前去,将它捡了起来。
那是一枚眉钉,装饰物是一颗切割漂亮的红宝石,只是现在,它上面沾着已经风干的血迹。
眉钉虽小,可漂亮的红宝石实在夺目。蔡杏儿像是一时间被它迷了眼,又不明白白熵为什么要绕道过来找这个,不由好奇询问起来,道:“这是什么?”
白熵并不隐瞒,但他的目光是落在[陆宴]身上的,一字一顿,道:“这是眉钉,陆先生的眉钉。也是陆先生受伤的原因之一。”
这对[陆宴]来说,应该是非常熟悉的时期。可是此刻的他却站在灌木墙的阴影里,脸上的表情更是讳莫如深。
他阴冷地瞪着白熵手中的眉钉,恨不能现在就将它摧毁了一样,然而白熵却对他的表情熟视无睹,只是再度平静地叙述道:“昨天,陆先生初来乍到,撞到了镜子上,撞掉了眉钉,也因此受伤,陆先生不会不记得了吧。”
“……”[陆宴]的表情松了松,却似乎还在伪装,道:“当然,我当然记得。”
白熵却似乎并不在乎他会回答什么,依旧道:“当时陆先生撞伤了,还是我帮陆先生包扎的伤口。而且,当时的镜面上,还残留下了陆先生的血迹。”
一直在旁边听得一知半解的蔡杏儿,像是忽然被白熵的这句话劈到了一般,她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猛地看向镜面。
此刻的镜面上,已光亮如新,哪里有血迹的残留。
一瞬间,她就全部明白了过来,再度看向[陆宴]的脸色也煞白起来。
而白熵却并不恐惧,他拿着眉钉,像是拿着证物一样,道:“昨天,陆先生受伤了,在镜子上留下了血迹。李亚,在寻找聂子麒的过程中,也撞到了镜子上,受伤留下了血迹。”
“高俊尸体旁边的镜面上留有血迹,在‘安全屋’中死而复生,身上也有血迹。同样的,聂子麒被找回来的时候,身上也留有血迹。”
“陆先生,之前你问我总结出了什么,有一条规则,我并没有告知。”
“那就是:怪物复制人的条件,很大程度上,是靠受害者在镜面留下血迹,从而进行对受害者的复制。而且通过分析,这个血迹有80%的可能性,必须来自活人。”
所以高俊可以死而复生,因为他已经不是人了。所以会出现两个李亚,因为有一个是复制人。所以聂子麒已经不是人了,所以[陆宴]……
蔡杏儿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却从来没有想过陆宴,会是假的。
这个他们唯一的“希望”,唯一能带他们离开意识海的哨兵……
现在,也是假的。
巨大的认知冲击让蔡杏儿顿时浑身颤抖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被骗的愤怒。她僵硬的身体后退了两步,后背撞在了镜面上,在一片动荡的声响中,六神无主地瘫坐在了地上。
然而[陆宴]却还是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规则面前,[陆宴]几乎无从躲避,可他脸上的表情空了片刻,却像是在听笑话似的冷哼一声,垂死挣扎道:“你就总结出了这种规则,还要瞒着不说?”
白熵没应他。
[陆宴]的表情骤然变得愤怒起来,命令道:“把眉钉还给我。”
好像拥有了眉钉,他就能变成真正的陆宴。
不理会对方隐隐的癫狂,白熵稳稳拿着手中的眉钉,反问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线索吗?”
“不然呢?”[陆宴]冷笑起来,紧绷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开抢。
白熵却丝毫没有慌乱,甚至在看到对方这副模样的时候,反而少见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太好了”,他甚至感慨起来,“原来你也是想要找眉钉啊,我还以为——”
“你是在找陆宴的尸体呢。”
尸体……!
这个词似乎瞬间又刺激到了蔡杏儿,女孩的眼睛骤然睁大了,一些令人作呕的记忆,疯狂在她的心头涌现。
“高,高俊……他,他他……”她支支吾吾的,脑海中纷乱地闪过各种各样的画面,令她倒吸冷气道:“那‘安全屋’……”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担忧的是什么了。
[陆宴]脸上的表情又冷了下去,他危险地看着白熵,而不为所动的白熵,依旧有着自己的分析,道:“关于尸体的事情,由于样本过少,我暂时无法得出准确的规则结论。但是,有另外一条规则,我可以100%确认,那就是:当怪物将受害者完全复制后,畏光的规则将在它们的身上失效。”
这也就是为什么,[高俊]、[聂子麒]、[李亚]和[陆宴],都不会受到光的影响。
“既然畏光规则在完全复制体上失效,那么我有74%的概率可以推算出,复制体取代受害人,需要将受害人杀死。而受害人的尸体,在白天是不会被其他怪物分食的,那么受害人的尸体,极有可能会被该意识海同化,变成同样的怪物。”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这里所有的怪物,都是曾经被魇兽吞噬的受害者。”
从未想过的结论,让蔡杏儿捂住了嘴巴。半晌,她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拉扯着白熵的衣袖,急切道:“那,那陆先生他……”
不会也被分食了吧。
不祥的预感让蔡杏儿浑身颤抖,白熵却依旧镇定,平静而清澈的眼底,迎着[陆宴]那几近阴暗扭曲的模样,道:“恐怕对你们来说,哨兵也并不是好对付的吧。”
“即便是你们也不能确定陆宴的生死,所以,你才会以找线索的理由,想要来寻找陆宴的尸体,以确认对方真正的生死。”
这近乎是一场完美又酣畅淋漓的分析。
然而,已经被扒掉伪装的[陆宴],脸上的表情一松,却忽而笑了一声,反而赞扬起来,道:“不亏是仿生数据,逻辑推演的很是详细,令人佩服。”它似乎,对白熵的情况也非常熟悉。
白熵并未应话,只是谨慎地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陆宴]却插着腰,语调有些悠闲起来,对白熵的分析反驳道:“你说的没错,哨兵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一个麻烦的存在。不过,我们也有其他的,可以对付他的办法。另外,我之所以说想要来迷宫里面找线索,不是为了确认陆宴的生死,而是——”
他的手指向了白熵。
“我要你死。”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死亡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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