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熵!”
陆宴心头一沉,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这样紧张过。而看着白熵那张脱力的脸,他又觉得自己从未这样心疼过。
他患得患失,手忙假乱,一时间甚至大脑一片空白,慌张地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只能本能一般搀扶着白熵先缓缓坐下去休息。
碎裂的白色长剑重新再白熵的手腕上,凝聚回两个白色的手镯。它们在白熵的手腕上晃了晃,紧接着,这双手镯的主人反而关切地拉扯住陆宴的衣袖。
“陆先生……我,实在抱歉……!”他脸上的表情虚脱又慌乱起来,眼底的电子数据像是洪水般倾泻流淌。他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重大的错事一样,向李艳连连道歉起来,道:“实在抱歉陆先生,我严重违反了仿生人的相关《守则》,我居然……我对我的使用人挥刀相向!”
这对于白熵来说,显然是最严重的事故。
“我伤害了您!我果然是不合格的仿生人,我……”
“你在说什么啊!”
从短暂的错愕中清醒过来,陆宴当即明白了白熵现在最担忧的事情是什么,他马上高声阻断了白熵的话,严肃声明道:“你并没有伤害到我,也并不是对我挥刀相向不是吗?我在闯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你同幻觉苦苦作战。是我,明明知道你被幻觉魇住,明明知道贸然营救有被你伤到的可能性,却依然选择来救你!”
“即便我真的被你所伤,也是我自己的行为,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明确的责任划分,让白熵眼底的电子数据流淌的速度慢了下来。可他显然并不认为自己完全没有责任,又开口道:“陆先生,我有41%的概率,在发现您的时候可以收手。但是我并未这样做。如果真的伤到陆先生,我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就知道白熵会这样分析一般,陆宴无奈地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反而耐心道:“你有什么责任啊?你又不知道我会忽然回来。你只是在按照你的计划,做你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你做的很对,就算真的伤到了我,我也绝对不会怨你,不会向塔检举你的异常行为。”
陆宴耐心的信任,显然让白熵从自我逻辑中逐渐解放了出来。他眼底的电子数据变得越来越平缓,脸上的表情也更加趋于平静,道:“实在感谢陆先生对我的信任。”
只是,这样的感谢,显得有些太生疏了。
陆宴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地酸楚,不过他也并不气馁,反而只是释然地笑了笑,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道:“况且魇兽狡猾,在这意识海里,受伤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你只需要记得我们的共同目的:铲除魇兽、保护人类。那么不管你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我都认为是你系统的最优解。”
这终于让白熵的系统彻底稳定了下来,他清澈的眼底,电子数据重新恢复了正常的流淌,在消化过陆宴的承诺后,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而看向他,问道:“陆先生,您不是应该去寻找巴姆的箱子吗?为什么会忽然回到这里?”
仿生人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性,陆宴当然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斜眼瞥了一眼那在旁边的郑商人,道:“还不是从他嘴里套了话出来——那个上师骗了咱们。那香料就是针对向导的,不仅能引发结合热,还能让向导产生幻觉。”
信息的互通自然非常重要,陆宴当即将从郑商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全部告诉了白熵。而白熵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那郑商人的身上。
他显然是跟着陆宴跑回来的,只是现在他还吓得浑身哆嗦,站在一个离陆宴不近也不远的地方,低头哈腰的祈求着陆宴那一星半点的照拂。
陆宴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只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又看向白熵关切道:“那些幻觉如果出现的多了,就会侵蚀向导的精神图景,最终让他们臣服于寺庙和贵族的淫威之下……阿熵,你刚刚都看到了什么?”
陆宴的心情不可为不复杂。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不安好心的人,为了得到想要的向导,什么下作手段都用的出来。因而,那独属于白熵能看到的幻觉里,会出现什么危险的事情,陆宴简直想都不敢想。
更何况,这样的幻觉,白熵已经出现了两次了。
他确信,白熵所看到的幻觉,绝不是自己刚刚救下他的这一次。在此前的宴会上,因为香料而引发白熵类似结合热的症状的时候,白熵当时反常的举动,就是他产生了幻觉!
可当时他们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陆宴现在想来都觉得后怕,他紧张又担心,生怕白熵再受了什么不良的影响。然而白熵却比陆宴更加镇定,听见陆宴的询问,他也只是回过头,看着那尊漆黑的佛像。
佛像依旧矗立在那里,它手持金刚杵,身穿璎珞华服,生得依旧青面獠牙、眼冒绿光……可他的身上,却并没有白熵造成的任何伤害。
它只是矗立在那里的佛像,是木胎泥塑的躯壳,没有人的行为和感情。
像是确认了那佛像确实只是佛像,白熵的声音这才传来,道:“我看到,这佛像活了过来。”
他这么一说,陆宴也不免将目光落在了那佛像上。
“它让我成为它的明妃,让我与它共同创造新的文明。我不允,它便说我是巴姆,要将我扔到蝎子洞去净化。”
白熵这不过短短几句话,却像是落在荒草上的火星子似的,瞬间让陆宴的情绪暴怒起来。
“什么狗屁佛像!”他猛地站起来,怒目瞪着那佛像,“不过是披着宗教外衣的龌龊东西,跟那些上师和贵族有什么区别?我看他们增进的根本不是什么佛法,只是自己心里的邪念!”
“癞蛤蟆也不自己照照镜子,老子一把火给你烧了!”
说着,他就要冲那佛像冲过去。
火焰的细缕,在他眉钉的红宝石上灼烧。
“陆先生,不可!”
还是白熵一把将他拉住了,冷静道:“陆先生,我们现在已经对魇兽的规则有所了解。既然他们是披着宗教的外皮行事,那么我们如果对宗教的本体,即他们所谓的[佛]下手,有89%的概率,会触发反弹行为。届时又会有87%的概率,滋生出其他相关规则。”
“意识海固然拥有其复杂性,但我们也需要保持其一定的稳定性,为保护普通受害人而着想。”
白熵的分析自然是冷静和理性的,然而陆宴心头的火气却像是压不下来一样。他恶狠狠地看着那虚伪的佛像,咬牙道:“那我就这样看着它欺你辱你?”陆宴咽不下这口气。
可白熵却还是平静,似乎丝毫没有感知到一般,道:“陆先生,我不具备情感。况且其在幻境中的行为,符合其最终目的。我并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这当真是有一肚子火气又无处发泄。陆宴顿时觉得自己鼻子里都在喷热气一般,也不知道到底是被什么气成这样的,总之,他人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也没有动。
“陆先生?”白熵瞧见他不动,像是确认什么似的,拽了拽他。
可白熵这一拽倒是好了,陆宴像是忽然活分过来一样,手腕一转,手臂猛地一甩,当即甩出一个火球去。这火球像是个火流星似的,速度极快,轰然一声砸在房角上,震得这陈年的房子都岌岌可危地摇晃起来。
“陆先生!”白熵当即严肃起来。不过那火球虽然带火,砸在角落里便像是烟花似的熄灭了,只留下一团不甘心的青烟,像是陆宴心中熄灭的火气。
他像是假装听不到白熵的话似的,气鼓鼓地往地上盘腿一坐,又嚷嚷起来,道:“不劳白先生费心,我知道自己的脾气不好。鲁莽泄火是我不对,下次我再不敢了!”
陆宴忽然的坦诚让白熵眼底的电子数据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他像是还没有分析出陆宴情绪的变化,还未表态,倒是听见陆宴倔强地转而道:“有关香料的规则,现在应该已经完善了。不过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
“为什么在相同的规则下,马霄不会出现情况?”
他的眉头皱起来,显然,这是规则里无法解释的漏洞。
白熵眼底的电子数据也转换了相关话题内容,他没有在纠结陆宴此前的态度,而是道:“按照我自身的反应,香料应作用于向导的精神图景,哪怕我的精神图景为仿生,香料依旧可以对其产生作用。”
陆宴对白熵的结论了然,又道:“但凡哨兵向导,不管身处民间还是归于塔,不管能不能有精神体,不管能力的高低,精神图景一定是拥有的。也就是说,马霄绝对不应该对这条规则无效。”
“或许我们应该给规则加上特定前提”,白熵思索道,“比如特定的性别。”毕竟白熵和马霄的性别不同。
陆宴却摇了摇头,否定道:“不会,按照那些人对那方面的需求来说。女性才应该是第一受害性别。你这样的情况,反而应该是特例。”毕竟贡布那张人皮唐卡上,受害者也是女性。
白熵沉静下来,他眼底的电子数据还在计算其他的可能性。反倒是另一边,那郑商人的声音哆哆嗦嗦传来,试探道:“你们,你们在说那个女孩吗?”
陆宴没想到郑商人居然还能对马霄有印象,不过他还是确认了一番,道:“你说的是哪个女孩?”
“那个裹着毛毡的……”郑商人欲言又止。
看来他们所说的人,确实都是马霄。只是这郑商人同马霄都没说过话,眼下听他们讨论的时候忽然插嘴,多少显得有些突兀。不过人家既然说到这里了,陆宴倒是也没拦着的意思,到底也得听听郑商人有什么话要说,便道:“你认识她?”
听陆宴这么一问,郑商人却又打鼓起来,他显得有几分退缩,犹豫了半晌,却还是鼓起勇气道:“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走眼了……”
“别当谜语人,快点说。”陆宴可没那么多耐心。
郑商人顿时连连点头,赶忙道:“我觉得我好像见过她……”
“她跟我以前卖到这里的一个女孩,长得很像。”
不过是不能确认的一句话,落在这寂静的房间中,倒像是个炸弹似的,炸的陆宴的头脑顿时警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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